他眼睜睜看著她疼得在床上蜷成一團,連口唇都是白慘慘的……


    都這副樣子了,還那麽倔。


    出家修道?


    段銘承冷哼一聲。


    什麽時候等他咽了氣,她再去出家也來得及。


    第157章


    靖王殿下不愧是武藝精湛,夜探國公府的事除了紀清歌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曉,倒是紀清歌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加上本來就身體不適,後半夜就再沒合過眼,直到天色大亮,丫鬟們各自起身進來伺候,眼見包括曼青在內人人都無異樣,心中這才鬆了口氣。


    連國公府的人都蒙在鼓裏,其他人就更不知情,如今帝京中談論最熱門的話題,仍舊是衛家要狀告商戶殺妻一事。


    紀家此次舉家進京‘尋親’,一是想要拚盡全力的求得一線生機,二是紀正則也想過最壞的打算,所以雖然是舉家齊至,但卻留了紀文桐沒有一並帶來。


    臨行前紀正則和賈氏兩人就將他托給了紀家二房照看,也算是若真的難以轉圜的話,好歹能讓他的嫡幼子不受牽連。


    龍舟賽事當日雖然紀正則夫婦加上紀老太太被一條索子串了綁去大理寺收監,但紀文栢紀文雪這兄妹二人因為當日沒有同來,如今倒是仍是自由身。


    但這兩個紀家小輩早就已經慌了神。


    這一對龍鳳胎比紀清歌還小半歲,都還未滿十五,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爹娘祖母好端端的帶著家丁出門一趟,竟然就……回不來了?


    比起紀文栢,紀文雪是更不知世事的那一個,一個後宅女子,年紀又小,賈秋月往日裏將她養得太過嬌慣,如今她連爹娘祖母究竟是因了什麽入獄都不曉得,整日裏隻會哭泣。


    紀文栢雖然比她要知道的多些,卻終究有限,到底他是男兒身,又是嫡長子,雖然心慌,卻也知道先打點了衣物被褥帶著人送往大理寺,又拿著銀錢磕磕絆絆的尋門路想打通關節。


    但此事牽扯帝京新貴安國公府,又是靖王殿下親自督辦,上到公差下到獄卒,沒有半個人膽敢給他通融。


    紀文栢一個隻會讀書的少年郎,雖然不像紀文雪那般隻會哭天抹淚,但要說獨當一麵他根本還不行,如今父母雙親齊齊入獄,他雖然手上有銀錢,身邊有下人,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公子,又是初次進京,雖然心中知道應當找人通融,最起碼也要問清這陡然被抓捕入獄究竟所為何事,可他卻連該找誰都不知道。


    他知道他的父母苛待了他的大姐姐,但……這樣的事會被下獄嗎?


    紀文栢心頭一片茫然。


    最終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獄卒,見這眉清目秀的少年人有幾分可憐,這才背了人,偷偷告訴了他紀家此次入獄的罪名,一句說完連忙就走了,根本不敢接他送上去的銀錢。


    當場紀文栢就愣住了,全身的血液如同凍住了一般。


    他知道他爹娘苛待了紀清歌,但……謀害嫡妻?!


    紀文栢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下處,直到紀文雪擦著眼淚來問他可有打聽到消息的時候,他的手都還是抖的。


    好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紀文栢轉頭就上了安國公府。


    ……謀害嫡妻?這樣的事,怎麽可能?是不是有哪裏弄錯了?惹了誤會?


    若是如此,他哪怕跪在國公府門前磕頭,也要問個清楚明白……


    這少年人心中抱著一線希望,然而他到了國公府門外,卻連帖子都遞不進去。


    就連紀正則之前親自上門數次求見都吃了閉門羹,又怎麽可能會搭理他?


    見不到衛家人,紀文栢走投無路,甚至硬著頭皮提出想見紀清歌,誰知不提還好,國公府少夫人聽聞這紀家子竟然還想騷擾她的小表妹,之前紀家人圍堵紀清歌的事猛然記上心頭,新仇舊恨之下,噌的一下就冒了火氣,遣了幾個口齒伶俐的婆子,在門口將紀文栢一頓臭罵。


    紀文栢有生以來從不曾經曆過這般難堪羞恥的境地,但他卻更無話可辨,數番哀求都不得一見,這少年人一橫心,竟真的在府門外下了跪。


    這樣的舉動倒是讓那幾個原本奉命出來罵人的婆子們麵麵相覷,隻能趕緊回報少夫人。


    然而沒等秦丹珠想好究竟該怎麽處置這個紀家少年郎,跪在門外的紀文栢就好死不死的遇到了回府的衛辰修。


    衛辰修這個衛家最小的男丁,莽撞起來連靖王殿下都敢一刀砍過去,又怎麽會給紀家留麵子?


    原本還遠遠看著一個清秀文弱的少年跪在自家大門外心頭疑惑,等知道了那是誰之後,直接一腳就把紀文栢給踹翻在地,劈頭蓋臉一頓揍,要不是實在看著紀文栢小他好幾歲又不會武,不願擔上一個持強淩弱的名聲,衛辰修還不會停手。


    紀文栢一個隻會讀書的文弱少年,雖說衛辰修沒有下死手,卻也依然被揍得鼻青臉腫,最後還是紀家下仆將他扶了回去。


    趕走了糾纏不休的紀家人,少夫人秦丹珠總算多少氣平幾分,卻就在此時,靖王府的總管曹青卻又一次上了門。


    “曹管家,今日還是……”秦丹珠苦笑。


    靖王自龍舟當日之後,每一天都會上門,連她都一次次拒絕得有幾分心虛,可實在是……


    “少夫人誤會。”曹青連忙笑道:“王爺知道姑娘身上不舒坦,這是我們王爺特地請太醫開的養身的方子,然後還有些補品藥材,請少夫人按照方子給紀姑娘多加調理。”


    這一句倒是出乎了秦丹珠的意外,接過藥方看了看,果然是一堆藥材名稱和用量仔仔細細的寫了半張紙,下麵還特意注明了是溫養氣血,彌虧補缺,修複根基的藥方。


    “這……”秦丹珠有些傻眼,她們家小表妹是癸水啊,要吃也是吃暖宮的藥,還是說這幾日她們死撐著說身體不適不給見,竟就真的讓靖王誤以為是得了大病?


    雖然心中有幾分哭笑不得,但秦丹珠也明白,這總是人家的一片關心,不管如何,收著便是了。


    誰知曹青竟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也似,賠笑說道:“王爺特意叮囑了,這是頂要緊的事,紀姑娘……不論是因何身上不舒坦,這方子吃了都隻有益處而無害的,還請少夫人督著姑娘按時服藥。”


    秦丹珠隻能應下,等送走了曹青,自己想了片刻,拿著那張方子就去了月瀾院。


    紀清歌昨日後半夜沒合眼,今日精神有些萎靡,秦丹珠不知道她是心裏塞了事,隻當是小日子難捱,心中也是歎氣——算算日子,正常來說也就五至七天,倒是也快結束了,可……還有下個月呢,往後幾十年,要是月月都這般,也確實是該好生調理。


    一念至此,便將方子遞給丫鬟,吩咐先抄錄一份然後拿去按方配藥,這才坐在床邊溫聲道:“清歌,靖王府送來了調養身體的方子。”


    紀清歌愣住。


    ……怎麽回事?她昨夜明明……明明已經拒絕了段大哥的心意……


    她還以為……他今後都不會再……再理會自己了才是……


    紀清歌心中一片紛亂,咬著嘴唇不吭聲,秦丹珠卻隻當她是害羞,柔聲勸道:“雖說這話不該我這做表嫂的來說,不過……我冷眼看了這些日子,靖王的心意到不像是作假的。”


    “表嫂,我……”紀清歌垂下目光,半晌才小聲說道:“我不嫁人……”


    “沒事。”秦丹珠不知道她的心思,本來未嫁的姑娘家聽到這樣的事都會羞澀,安撫的拍著小表妹的手背,低聲道:“這裏也沒外人,跟表嫂還害什麽羞呢?”


    “其實說起來,咱們家原本沒考慮過要讓你嫁去皇家。”秦丹珠柔聲說道:“雖然看著顯赫,但就是太顯赫了些,隻怕若是有什麽事,連給你撐腰都不硬氣。”


    “不過靖王若真的肯一片心愛惜你,衛家也沒有非要攔著的意思。”


    “清歌,你隻要想好你的心意便是。”


    “你若有意,自有衛家給你安排,斷不會叫你矮人一頭,你若無意,咱們家也不是那等沒根基的,縱然是皇家宗室,也休想以勢壓人。”


    邁出月瀾院的時候,秦丹珠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她今日這一番話,多少有些衝動了。


    她夫君衛肅衡和衛家的意思,其實從來都不怎麽屬意靖王,隻是她到底是個女子心腸,從衛家進京至今,靖王的作為和誠意她都看在眼裏,秦丹珠承認,她有幾分被打動了。


    管它什麽門第家世,世間男子肯交付真心的本就不多,天潢貴胄和寒門書生有什麽不同?隻不過對方剛好是靖王罷了。


    沒道理其他人的真心是真心,而靖王的真心就不是真心。


    也未免……太不公了些……


    秦丹珠自覺她今日這番話足以讓小表妹安心,但紀清歌心裏卻愈發亂成了一團麻。


    那張藥方上,是兩個人不同的字跡,太醫的中規中矩的筆跡占了半張紙,而下麵蒼勁的墨跡則是出自另一個人之手。


    仔仔細細的寫了許多要注意的事,以及服用此方時需要忌口的東西,似乎為了防止被當做普通補藥不受重視,還特意注明了要每日服用不得疏忽,滿滿半張紙,沒有一字一句的敷衍。


    薄薄的一張紙,拿在手裏卻沉甸甸的。


    “姑娘?”曼青見她望著那張紙發呆,不由出聲喚道:“少夫人已經遣人去抓藥了,這方子可要收起來麽?”


    “收起來吧。”紀清歌歎口氣。


    ……她明明已經說過她此生不想婚嫁,可……段大哥卻似乎沒有聽進去的樣子……


    紀清歌又歎了口氣。


    ……想來也是,在他眼中,自己隻怕還是不知世事的姑娘,自小在道觀長大,耳濡目染得多了,這才覺得出家沒什麽不好。


    這樣的言辭,換做是別人,隻怕也是不當真的。


    紀清歌心底苦笑,振作精神吩咐丫鬟:“將我妝匣裏那隻赤玉的印鑒和那隻藍色的鐲子拿出來,尋個妥當的盒子裝了。”


    “姑娘是要單擱著?”曼芸有些奇怪的問了一句,但見紀清歌搖頭,也就不敢再問,手腳麻利的尋了個錦盒將那兩件東西放了進去,輕輕放在了床頭。


    到底是昨日沒有睡足,本來就因為疼痛不適的精神看起來更差了幾分,月瀾院中大小丫鬟都安安靜靜的不敢鬧她,晚膳過後便早早的熄了燈燭。


    雖然心事重重,但獨屬於夜晚的靜謐慢慢籠罩下來,紀清歌睡去之前,心裏還想著……明天要記得讓人將錦盒送還靖王府。


    夜深之時,當段銘承又一次輕車熟路的潛入閨房的時候,便一眼在熟睡姑娘的枕邊看到了這隻昨日並不存在的錦盒。


    段銘承承認他是好奇心作祟,輕輕打開,隻一眼,他就明白了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雖然靖王殿下捫心自問覺得他涵養還算不錯,也依然忍不住黑了臉。


    鐲子暫且不提,那枚印鑒乃是他的信物,這死丫頭,以為是小孩子扮家家酒麽?今日好了便收,明日惱了又還?


    段銘承心裏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他什麽時候點頭說會放她出家了?


    第158章


    由於昨日沒有睡足的緣故,今夜的紀清歌明顯睡得更沉幾分,但盡管如此,到底是習武之人,段銘承原本完美收束的氣機剛由於心中氣惱而稍稍波動了一絲,紀清歌便乍然驚醒。


    睜眼的一瞬間,獨屬於武者的神經瞬間緊繃,然而這一次她倉促之間發起的攻勢尚未落到實處,就突兀醒過了神來,硬生生收了勢。


    紀清歌自己收招的同時,照例又是裹緊了被子向著床內躲去。


    但這次段銘承卻沒有放任她避開,縱然紀清歌的動作已經可以算是反應快絕,但終究不如早就有了準備的靖王殿下,想躲避的動作才剛做了一半,就被段銘承手臂一伸,連人帶被子一起給圈了回來。


    紀清歌心中一驚,一聲輕而短促的低呼逸出唇畔,剛剛吐露了一點就被她連忙咽了回去,未免自己再發出聲音,她一邊掙紮一邊不忘咬住下唇。


    她雖然心裏想的是掙紮,但終究夢中乍醒,整個人都裹在被子裏,束手束腳的情況下,根本沒掙紮幾下就被段銘承製住了行動力,沒費什麽力氣就用現成的錦被將這不老實的小姑娘裹成了個粽子。


    這一番兔起鶻落也不過就是眨眼之間,紀清歌直到自己連人帶錦被一股腦被人圈在了懷裏,才後知後覺的傻了眼。


    “王、王爺,放開我。”


    “還躲?嗯?”段銘承哪裏肯放,小姑娘纖細的身子即使被軟和的錦被裹成個繭子,抱在懷中也依然沒覺得變胖,眼見她手腳都裹在被子裏還不老實的擰著腰掙紮,他沒好氣的在錦被上一記輕拍。


    紀清歌被他一巴掌拍在腰臀,雖說並沒有用力,又隔了被子,也依然瞬間就全身僵住。


    懷裏的姑娘老實了,段銘承卻不滿意,垂頭睨著她躲閃的眼神,哼了一聲:“叫我什麽?”


    紀清歌這次卻無論如何不肯再改口,囁嚅了片刻,依舊聲如蚊呐的小聲重複了一遍:“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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