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提高了聲音道:“參政,在下冤枉,即便我有姑母房間的鑰匙,也不能證明是我放凶手入內的呀。我與姑母畢竟是骨肉至親。”


    薛盈此時亦領悟了其中關竅,冷聲道:“骨肉至親怕也抵不住錢財的誘惑吧。張殿直在宮中服役多年,所受賞賜不少,積攢了豐厚的資財,她若去世,這些財產自然歸你所有。所以凶手以此來誘惑你。你最好識相一些,現在就招了,否則送到官府,非但要受刑獄之苦,還要替真正的凶手背鍋,這未免太不劃算了。”


    “這話不錯。”李維隨即道:“你若肯供出真凶,我便做主從輕處置,若還是不吐露真相,我現在就可以定你為凶手,福禍皆在你一念之間,你好自己好掂量。”


    張啟此時早已嚇得麵無人色,思量片刻,顫聲道:“參政恕罪,我若說出實情,還請您放我一馬,我也是一時糊塗,家祖母病重,還等著我去照顧呢。”


    李維不耐煩道:“你趕緊說。”


    “今日午後我剛剛睡醒,就發現有人闖入府內,我大驚之下想去阻攔,無奈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很快便被製服了。他問明我的身份,對我說在宮中與姑母結怨很深,想要姑母的命,我若乖乖聽話配合,姑母死後,她的財產便全歸我所有,他一毫不取;我若不配合,便連我一起殺掉。”


    “我也是被逼無奈,替那人打開了姑母的房門,後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了。那人將姑母勒死後偽裝成自盡的模樣,出來後逼我將房門鎖上。我後來見錢財起了貪念,並沒有及時揭發凶手。可是姑母並不是我害死的,還請參政明鑒。”


    李維沉默片刻問:“凶手可是宮中的內監?”


    “正是。”張啟忙道:“聽口音是宮中內監無疑。”


    “知道了。”李維轉頭對一旁的侍從道:“把他押下去,隨時聽候審問。”


    李維又令侍從仔細搜查張殿直的房間,發現書案上的一個小匣子被人打開,裏麵空空如也,想是一些重要資料被凶手拿走了。他眉頭一皺,囑咐一眾侍從道:“將張府每一個角落都細細搜一遍,便是一張紙也不能拉下。”


    離開張府後,薛盈和李維回到瓠羹店,二人都有些心事重重。還是李維開口道:“幾乎可以斷定,令祖和張殿直的死,與大娘娘有脫不開的幹係。”


    薛盈隨即道:“沒錯,我翁翁和瑞慶皇後皆是死於望月鱔之毒。定是大娘娘心虛了,才會急著指使內監殺人滅口。”


    李維沉聲道:“明日我便向陛下奏明實情,有令祖暴亡在前,張殿直被勒殺在後,無論如何,都應該將保慈宮內侍押班任守義押到台獄嚴加審訊了。”


    這時店裏已經打烊了,沈瑤走上前問:“娘子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吧。想吃點什麽,我下廚去做。”


    薛盈跑了一天的路,著實有些累了,也不想再下廚,便道:“有勞你了,隨便做點什麽填飽肚子就好了。”


    話雖這樣說,可是沈瑤並沒有隨便,她打算做一道坊間十分流行的美味——薑辣羹。


    做薑辣羹的材料離不開魚肉和薑。沈瑤選用的是重一斤半斤左右的螺螄青魚,肉質緊實,用來做羹久煮不散,十分合適。


    將青魚洗淨後去除內髒,從脊背入刀剔去魚骨,隻取背部兩側無刺的淨肉切片。取幾塊生薑,一半搗成泥製成薑汁,一半切成薑絲。再取一小塊蘿卜切成條,做薑辣羹的材料就準備好了。


    接下來,沈瑤起鍋燒熱,倒入少許素油,放入魚骨煎至表麵金黃,再加入適量清水燉煮片刻,熬成一鍋奶白的魚湯。然後將青魚片放入湯內,再次煮沸後,加入蘿卜條,倒入薑汁和薑絲,再加入少許米醋。魚肉的鮮香當即充盈了整個後廚。


    大約燉煮一炷香的時間,蘿卜的顏色變得透明,魚肉也變得片片潔白,沈瑤小心地將魚湯中的魚骨撈出,再加入適量食鹽、胡椒粉,稍微勾一點芡,這道薑辣羹就做好了。


    考慮到薛盈與李維這段時間經常出門,沈瑤還提前準備了牛乳白米糕方便他們路上吃。


    這道點心的做法並不複雜。去適量糯米和稻米混合,搗成細粉,用篩子反複過濾幾次,濾掉較粗的顆粒。然後加入適量清水和牛乳製成粘稠的米糊,充分攪拌後發酵半個時辰,加入少許糖霜,再發酵一會兒,米糊膨脹為原來的兩倍後,找一個瓷碗抹上少許油,將米糊倒入其中。


    最後將瓷碗放入蒸屜中蒸製兩炷香時間,取出晾涼切塊,便可以食用了。


    那碗薑辣羹一上桌,那股辛香鮮辣的味道便打開了薛盈的食欲。她急急地舀了一勺湯喝,有魚湯特有的鮮爽,還帶著濃濃的薑辣,一股暖意從舌尖出發,直抵五髒六腑,她頓時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


    薛盈又嚐了一片魚肉,肉質嫩滑緊實,因被生薑和胡椒的辛辣包裹浸透,吃起來格外爽口。蘿卜也很好吃,咬一口盡是鮮辣的湯水,與本身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通氣又開胃。


    這樣一碗鮮燙的薑辣羹,在寒冷的夜晚無疑是難得的恩物。一碗羹湯下肚,薛盈和李維的額頭上都冒出薄薄的一層汗,李維忽然握住薛盈的手笑道:“現在暖和多了,剛進門的時候你的手還是冰涼的。”


    薛盈臉一紅:“好好吃飯,做什麽又拉拉扯扯的。你吃飽了?”


    李維笑笑道:“自然還沒有。”他又取了一塊牛乳白米糕品嚐,入口先是鬆軟,表皮有淡淡的甜味,然後就在口中化開,醞釀出迷人的米香和乳香,當真是令人百吃不膩的一款甜點。


    李維隨手遞給薛盈一塊糕:“沈娘子這段時間廚藝見長,挺好吃的,你嚐嚐?”


    不知不覺間,薛盈和李維就把半碟牛乳白米糕分食完了,薛盈此時心情實在無法平靜,沉默片刻道:“你明天一早便要入宮麵聖,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維的目光清澈又誠摯,有著令人安心的魔力,他再次握住薛盈的手沉聲道:“你放心,我都準備好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令祖、先皇後還有剛剛被害的張殿直,她們絕不會白白死去,我一定要讓凶手付出代價。你也早點睡,明天等著我的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明眼的讀者可以看出來,我的線已經收得差不多了。本文再有四、五章結束。這幾日留言的親們有紅包哦。


    第81章


    福寧殿殿內, 李維向趙暉詳細訴說這兩天的調查情況,沉聲道:“陛下,事已至此, 臣請立即提審保慈宮內侍押班任守義, 查明先皇後和張學士的死因。”


    趙暉的內心湧起陣陣波瀾, 他的手掌緊緊收攏, 手背青筋暴露, 半響方冷聲道:“朕的生母果然死於非命。雖然朕已經掌控了內宮,可並不想和大娘娘正麵起衝突,落下不孝的名聲。直接闖入保慈宮提審任守義不妥, 需想個萬全的法子。”


    一旁侍立的衛紹欽插言道:“這也不難, 這兩日大娘娘風疾複發,官家可宣稱召見任押班詢問醫藥之事,臣與勾當皇城司沈萬年事先福寧殿一帶有所布置,屆時便可一舉將他拿下。”


    趙暉轉頭征詢李維的意見,李維沉聲道:“陛下, 臣入宮之前, 已經囑咐沈萬年做好準備,可保萬無一失, 現在隻需引蛇出洞即可。任守義肯乖乖前來,固然最好, 即便他覺察到不妥,也逃不出內宮,最多不過多費一番功夫而已。”


    趙暉終於下定決心, 沉聲對衛紹欽道:“鵬舉親自去一趟吧,此時大娘娘正在午睡,時機正好。”


    趙暉雖然與黃氏麵和心不和, 但該有的禮數一向不缺,是以聽聞趙暉要過問黃氏的醫藥,任守義以為還是向像前一樣走個過場,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隻是任守義一進入福寧殿殿門,看見一眾侍衛佩劍環列,才發現情形不對,想要逃走,可殿門早已緊緊關閉。


    任守義提高了聲音道:“我是大娘娘的近侍,你們這是做什麽,想要造反不成?”


    沈萬年冷聲道:“召任押班來是官家的意思,你在這裏大呼小叫,我看想要造反的人是你吧。”說完,便給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那些侍衛原屬上禁軍,是不折不扣的練家子,一人當即抬腳向任守義膝頭揣去,這一腳雖未使出全力,卻足以讓他倒地不起,痛得額頭都冒出涔涔冷汗。


    任守義很快便被押入正殿跪下,趙暉冰冷的目光掃向他:“朕今日沒空跟你繞彎子,先皇後是怎麽死的?你如實召來。”


    任守義一驚,他知道趙暉早就對生母的死存疑,卻也不料他的行動這麽快,略一遲疑道:“小的不明白官家的意思,先帝去世後,瑞慶皇後悲痛過度,是絕食而死的。”


    李維在一旁冷笑道:“任押班就不要裝相了,張殿直是你指使內監殺害的吧,如今她的侄子就在我手裏可以作證。你若不心虛,急著殺人滅口做什麽?”


    任守義淡淡一笑道:“我與張殿直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她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懸梁自盡的。”


    李維直視他道:“任押班不要以為人死了就不能開口說話,是懸梁自盡還是被人勒死,想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不然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押入台獄,你可以和張殿直的侄子張啟當麵對質。”


    任守義的氣焰已經被壓下來,但他自認做事一向手腳幹淨,思量片刻冷笑道:“即便張殿直是被人勒死的,又與我什麽相幹?李參政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指使做的?”


    李維忽得笑了:“任押班做事一向幹淨利索,隻是這一次未免差了點意思,我猜你現在一定很想找到殺害張殿直的那名內監,想早點將他滅口吧。可惜了,那個人現在也在我手裏,他已經將什麽都招了。”


    任守義麵色忽變,雙手亦有些發顫,忽得心一橫道:“沒錯,張殿直是我指使人殺的,那是因為我和她有私仇。可先皇後與張學士的死卻與我無關。”


    “是嗎?”李維慢慢靠近任守義,輕輕一笑道:“你以為你派人將張殿直房中的文字資料銷毀了,就可以死無對症?可是你不知道,她也是在宮中當差多年,論智謀也不比你差。她出宮的時候,為了防止發生不測,早已經提前留下證據了。”


    說著,李維從袖中抽出一張信箋,冷聲道:“這是我昨晚在張府搜到的,張殿直在上麵記錄了你受大娘娘指使,設計殺害先皇後和張學士的細節,你仔細看看吧。”


    任守義徹底慌了,匆匆掃了一眼信箋,發現那上麵明明白白寫著先皇後和張學士都是死於望月鱔之毒,他實在沒料到張殿直對這些細節竟然如此清楚,當即癱倒在地。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趙暉開口了:“如今事情已明,我勸你放明白一點。將你受大娘娘指使謀劃先皇後和張學士的細節從實招來。別忘了,你還有兄長和侄子,你縱然死有餘辜,可總不想連累家人吧。”


    任守義現在已經徹底沒了剛剛入殿時的囂張氣焰,思量片刻顫聲道:“官家,我招,還請官家看在我服侍過先帝的份兒上,饒了我的家人。”


    “那就得看你的誠意了。”趙暉向李維使了個眼色,李維隨即會意,從案上取了隻筆做記錄。


    任守義的聲音帶了幾分滯澀:“十八年前先帝崩逝,官家年幼,按照成例應由皇太後和太皇太後共同處理軍國要事。可大娘娘與先皇後向來不合,也不願意被人分一杯羹。便存了逼迫先皇後殉葬的心思。”


    “可是先皇後念及官家年幼需要照顧,並不想殉死。大娘娘便下定決心要謀害先皇後。小的與翰林醫官院的醫官汪明相熟,他告訴我望月鱔有劇毒,人食用後很快便會死去,且麵色看上去與正常死亡並沒有區別,也不會像一般毒藥一樣使屍骨發黑,用來殺人最合適。”


    “所以那天晚上坤寧宮內人許嫣向往常一樣前來取食材的時候,我設計將望月鱔給了她,她不知此物有毒,做成菜肴給先皇後食用。”任守義心虛地掃了趙暉一眼,低聲道:“是以先皇後不久後便毒發身亡了。”


    李維內心一動:怪不得瑞慶皇後死後,許嫣亦堅持要殉葬,想必她對自己不識望月鱔之毒,間接導致瑞慶皇後死亡十分悔愧吧。他想起薛盈向自己提及的那本食譜,那段關於望月鱔的批注應該就是許嫣寫的。


    李維對此十分感慨,插言問道:“汪明、吳娘子、薛緯,還有他的仆人夏威,都是你指使人殺害的吧。”


    任守義連受黃氏指使謀害瑞慶皇後、張紹之事都認了,債多了不愁,自然也不會否認殺害這些人,隻默默點了點頭。


    趙暉麵色越發晦暗不明:“繼續說,張學士又是如何遇害的?”


    任守義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先皇後是在慶豐十六年十月十六日淩晨去世的。對外宣稱是絕食而亡,當日未正三刻大殮,一眾近臣瞻仰先皇後遺容,皆未覺得有何異常,唯有張學士發現了不妥。”


    “張學士當天下午便請求麵見大娘娘,說自己懂得醫理,先皇後遺體麵色潮紅,並不像是絕食而亡。先皇後畢竟是國母,可否將絕食的具體情形和請醫的脈案向近臣公布,以安人心。”


    “當時大娘娘有些慌,表麵上答應了張學士。第二天晚上,一眾近臣前往坤寧殿哭靈後,照例會賜下膳食。小的受大娘娘指使,令廚子用望月鱔烹製了一道南炒鱔賜給張學士,張學士很快也就毒發身亡了。好在他之前曾有肝厥之疾,加之連日勞累,眾人皆以為他是暴病而亡。”


    李維插言道:“你與汪明聯手殺害了薛緯,想必是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你才急著滅口吧。”


    “正是。小的查知,張學士生前有一本日錄,詳細記載了他任翰林學士時在宮中的經曆,我總覺得這東西是個禍害,張學士去世後,我也派人暗自去張府查找,卻根本找不到。我推測那本日錄在薛緯那裏,也曾提醒過大娘娘,大娘娘當時並未太介意。可是……”


    任守義又心虛地掃了趙暉一眼:“可是後來官家眼看就要親政,大娘娘怕自己失勢,牆倒眾人推。薛緯想來看過那本日錄,留著總是禍害。恰巧他當時患了咳疾,汪明也在洛陽行醫,我便指使汪明在他的藥方上動了些手腳,薛緯果然病重身亡了。”


    因為黃氏要掩蓋自己毒害瑞慶皇後的罪行,牽連張紹、薛緯、張殿直、吳娘子:夏威、汪明六人身亡,十八年光陰,七條人命,這手段過於殘酷,眾人都在回味任守義說過的話,一時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李維讓任守義在記錄上畫押,轉身朗聲道:“陛下,任守義已經將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大娘娘有推脫不掉的罪責。先皇後與大娘娘雖有長幼之分,但亦不能無罪將其毒害;張學士與大娘娘雖有君臣之別,但亦不能無罪將其鴆殺。天命無常,唯德是輔。大娘娘如今已然德不配位,若繼續坐享尊榮,隻會越發寒了一眾士大夫的心。還請陛下以祖宗基業為念,以天下臣民為重,速下決斷。”


    李維這一番話可謂十分大膽。無論如何,黃氏是趙暉的祖母,他即便貴為天子,亦沒有資格去懲罰尊長。趙暉眉頭緊皺,沉吟片刻道:“你們在這裏等待,朕要親自找大娘娘討個說法。”


    “不必費事了,老身現在就把話和官家說清楚。”殿外忽然傳來趙暉熟悉的聲音,竟是太皇太後黃氏隻身前來了。


    黃氏這幾日頭風發作休息不好,麵色顯得愈發蒼老,但畢竟掌權多年。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氣勢,她甫一進殿,趙暉當即起身相迎,沉聲道:“大娘娘正在病中,有話傳孫兒過去就好,又何必親自前來。”


    黃氏冷笑一聲:“官家還真是孝順啊。”她冰冷的目光掃過殿內眾人:“事關宮闈隱秘,外臣不宜在場,你們先出去。”


    李維等人隨即看向趙暉,見他微微點頭,便行禮後退了出去。黃氏見衛紹欽還在一旁侍立,冷聲道:“你也出去。官家現已親政,倒要怕我這個老婆子?”


    趙暉揮了揮手,衛紹欽也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此時偌大的福寧殿便隻剩下黃氏和趙暉兩個人。宮中殿閣比民間房子深,屋簷也伸得長,陽光本就難照進來,黃氏背光而立,越發顯得麵色晦暗不明。


    一陣沉默後,黃氏開口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什麽,你娘是我害死的。”、


    趙暉的麵色帶著幾分空洞的茫然:“為什麽?爹爹崩逝後,大娘娘已然大權在握,連我娘也不放過嗎?”


    黃氏冷聲道:“新君衝齡即位,按照國朝慣例,應該由我和你娘代理軍國要事。可國無二君,家無二主,你娘又是個有主見不肯聽話的,為了穩定朝局,她隻能去死。她這一死得了個追殉先帝的美名,也不算虧了。”


    趙暉的心抑製不住地痛起來,他緩緩靠近黃氏,直視她道:“這麽說來,大娘娘此舉原來出於公心,我倒要替我娘謝謝大娘娘了。”


    趙暉冷冽而嘲弄的目光刺痛了黃氏,她頓時覺得有幾分心虛,卻又辯解道:“你爹爹英年早逝,朝中新黨舊黨鬧得無法開交,留下一個爛攤子。關鍵時刻,全憑我挺身而出,起任蘇宜、夏承明一眾君子,才穩定住朝局。我自認這麽多年辛苦操勞,死後可以問心無愧地麵對列祖列宗了。”


    “問心無愧?”趙暉犀利的目光掃向黃氏:“大娘娘把持朝政近二十年,所作所為不過是一場笑話。聽任蘇相公打壓新黨,一手製造了翠微亭詩案,在士人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種子,讓新舊黨爭愈演愈烈,這就是你說的穩定朝局?”


    趙暉見黃氏一時無言,冷笑著繼續說下去:“大娘娘有沒有好好查一查,爹爹去世時,國庫收入是多少,眼下國庫收入又是多少?爹爹去世時我朝軍備是什麽情形,眼下又是什麽情形?爹爹去世時我朝每年墾田多少,眼下良田又有多少?”


    “孫兒親政時,接手的才是一副爛攤子,國用困窘,軍備不整,將帥乏人。爹爹與劉相公辛苦收複的河湟之地,現在又重新歸夏國所有;張學士創製的農田水利之法盡被廢除,天下之地十之七八皆被豪族兼並,大批百姓流離失所。大娘娘說自己麵對列祖列宗可以問心無愧,這是我聽過的最大笑話。”


    黃氏的麵色變了幾變,提高了聲音道:“你爹爹聽信劉梓安之言,執迷不悟推行新法,破壞祖宗百年基業,天下士人皆怨聲載道,我這麽做是破亂反正,朝中一眾君子都大力支持,又豈是你們幾個黃口小兒就能否定的?”


    趙暉冷笑:“事實擺在這裏,孫兒懶得和大娘娘再辯,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大娘娘造下這許多孽,自然不配在待在保慈宮。孫兒早就在京郊楓林苑給您尋了一處住所,明日您就挪過去,在那裏好好靜靜心吧。”


    楓林苑是太宗皇帝在京郊修建的離宮,因年久失修,已經荒廢多時,條件與保慈宮相比有天壤之別。黃氏身子一顫,已是帶了狠厲之色:“今天既然把話都說開了,老身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官家,你要不要聽?”


    黃氏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趙暉皺眉道:“大娘娘還想耍什麽花樣?”


    “殺害你娘的凶手還有一人,那就是你一向敬仰的好爹爹。”


    趙暉登時愣住,麵色隨之變得猙獰:“你胡說,爹爹和孃孃一向恩愛,我不信!”


    黃氏臉上浮現出報複的快意,壓低了聲音道:“由不得你不信。你也該知道,你爹爹是我的長子,我還有寧王這個小兒子。你爹爹當初病危,你年紀又小,國賴長君,朝中有人主張讓寧王即位,我原本也是支持寧王的。”


    “後來你爹爹親自找我,說本朝帝位向來父子相承,從無兄終弟及之理,想讓我出麵維護你。我思前想後,也覺得朝中重臣多是你爹爹的親信,立你為帝更為穩妥。不過我向你爹爹提了個條件。”黃氏忽然笑了:“你猜是什麽條件?”


    趙暉突然害怕黃氏嘴裏說出的真相,提高了聲音道:“我不聽,你這完全是惡毒的詆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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