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昔聽了,明白荀澈不會給自己後備的時間,她隻能耐住應下。


    ———


    夜色慢慢攏繞下來,一片靜謐,寂靜無聲。


    太皇太後知道了楚謹綸的女兒身還是呆了一下,權當多個外孫女,把楚謹綸安排在暖閣處歇下,昔昔幹脆和楚謹綸睡在同室。


    壽安宮暖閣處,燭火通明,剛剛沐浴完的女孩款款移步到下棋的楚謹綸麵前,似乎躊躇了一會兒。


    昔昔讓人都退下去,扯了幾下楚謹綸的衣袖,像是下了了決心一般,“阿謹,我想給你看樣東西,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拿掉它。”


    楚謹綸點頭,手指放下白玉棋子,“昔昔給我看看便知。”


    女孩似乎不敢動彈,在楚謹綸詫異的眼神中,昔昔輕輕用玉手提起裙擺,一隻纖巧的玉足小心謹慎的伸出來,粉瓣的趾頭害羞蜷縮顫動。


    一截柔細凝白的足腕顯露,一小片凝白上赫然係著一條,讓人看的心驚膽戰的金鏈,忽略不計龍鳳纏繞的紋樣,讓楚謹綸嚇得,差點呼吸一滯的是上麵的名字。


    楚謹綸是練武之人,眼睛極尖的看到女孩足腕金鏈子上刻著的讓人談之色變的兩個字——當朝天子的名諱荀澈。


    楚謹綸把昔昔扶著坐在貴妃踏上,彎下腰來,把女孩裙紗慢慢掀開,伸手輕輕握著女孩的足腕,手指慢慢挑起精巧的足鏈。


    她眼睛不敢眨一下,看到極為清晰難忘,隻有內勁深厚的人才有的筆力,清勁雄渾的一排小字,“長毋相忘,世世情牽,荀澈昔昔”。


    昔昔看著楚謹綸呆愣半晌的神色,女孩動了動玉足,連忙蓋上裙擺,提醒楚謹綸回神,


    “阿謹,有沒有辦法解開它,我怎麽都扯不斷,試了好多稱的上神兵利器的匕首,也割不斷,這是什麽做的?”


    楚謹綸站起身來,關好窗牗,手按在女孩肩頭,聲音幾乎打顫,擔心問道,“昔昔,你怎麽惹到此人的,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麽?”


    楚謹綸站起來來回踱步,顯然易見,昔昔的足腕金鏈是被元景帝親手係上的,有沒有做過什麽,就算沒有太過分的舉動,但也肯定被沾了便宜。


    楚謹綸再想到今日突然有事不見蹤影的昔昔,安王荀湛口中無意提到的天子,有意迎娶不知是哪家閨秀的未來皇後,她不由自主回頭看著昔昔,“你今日就是被他帶走的。”


    昔昔清眸羽睫輕顫幾下,纖細的玉指去不停撥弄棋盤上的墨玉棋子,看著整整齊齊的棋子被自己撥的散亂一盤無處可躲。


    女孩心緒不安,昔昔覺得她現在就是,在荀澈手中牢牢控住的一顆棋子,荀澈作為下棋之人,怎麽會允許有棋子逃脫,可是昔昔不甘心,她偏偏要試試看,


    “阿謹,你告訴我有沒有法子解開,我隻想知道這個。其餘多說無益。他一步步算計無遺,讓我猝不及防的很,今日在場的那些權貴子弟,怕是都知道荀澈口中所謂的,即將冊封皇後迎進宮來。就算……”


    楚謹綸未等昔昔說完,神色複雜,問女孩道,“你知道金鏈子上刻了什麽嗎?”


    不等昔昔說話,楚謹綸拿來紙筆,龍飛鳳舞寫下了八個大字,拿給女孩看,


    “還有你和那人的名諱。本朝一向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古俗,倘若心係一個女子,不如拿條足鏈給她係上,可以鎖她生生世世。”


    昔昔聽到,夾著棋子的玉指輕抖一下,棋子落地。


    荀澈真的非要得到自己不可,換其他人都不行的地步,生生世世糾纏不休,昔昔覺得如滯囚籠沼澤,掙無可掙。


    楚謹綸彎腰撿起棋子放在棋盤上,長歎口氣,


    “昔昔,你足腕金鏈材質也是不凡,如果用來打造兵器,肯定是絕無僅有的神兵利器,恐怕他早就想到這點,防著你一樣,足鏈機關精妙絕倫,宛若天成渾然一體,怕是出自的當世大家的手筆,戴上了就取不下來,除非……”


    楚謹綸把未出口的話咽下去,除非你能狠心,把自己的腿給弄殘了,要想逃離那人,非常人可以做到,怕是你觸怒了他,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昔昔抬頭看著楚謹綸,她也明白此事難如登天,眉間一片迷茫,她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如願,


    “可是,阿謹我不信,我要試試,你一定來幫我。及笄禮之後,我要和爹娘說開,暫且離開盛京一段日子。”


    ———


    三月二十,城門進來的一隊車隊,在一隊兵衛的保護下,停在了一處破舊的府邸。


    有人打量過來,會發現此宅正是當今天子的外祖家原來該用的舊宅。


    顯然左充琢磨琢磨,想著自己是不是摸到陛下的心思,雖然元景帝半句多說的話都沒有,但確實點頭了,那就按照規矩來辦。


    左充即刻派人把武家的人接到盛京來了,剛開始,武家的人還不肯過來,聽說是元景帝開口親點,就粗粗收拾些東西進京了。


    武烈風以及夫人木氏,育有兩子一女,長子武正豪頗有才華,及冠年紀就在崆西那樣偏僻的地方,靠本事當上了小小的副校尉。


    二子武義豪跟在哥哥麾下,僅有一女武珈彤左充看容貌確實美極,是個尤物。


    左充明白元景帝的親生母妃可是被先帝冊封為寧德皇後,作為嫡親舅舅的武烈風肯定要有封賞。


    按照規矩,至少是承恩候府不在話下,自己帶人把武烈風一家帶進京來,那這天大的人情可不是要占一份。


    思到這裏,左充移步到最前麵的馬車前,拱手道,


    “武兄,下來吧,武家老宅已經到了。”


    木棍敲地的聲音傳來,麵容輪廓剛毅俊秀,發鬢斑白,眉宇堅毅,身著赭石錦袍的中年男子,柱著一隻拐杖扶著自己兒子的手,顫顫巍巍下了馬車。


    看著被歲月殘噬破舊不堪的宅院,武烈風百感交集,當年不異想天開聽父母錯判,觸怒了先帝爺,自己這一家人怎麽會落到這等下場,連累妹妹早逝,幸好是自己的親外甥登基為帝。


    武烈風進京,也是為了自己兒子和女兒的前程考量周全,才鬆口的。


    至於與長懿大長公主的恩怨,他當然也要一步步報複回來,實在是親生父母死的太冤,讓他心裏難安。


    武烈風數十年來總能日夜夢回都是,父母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的模樣。


    第30章


    武家一族進盛京的事,像是平靜不驚的清水,有人蓄意投了一塊巨石,砸的水花四濺波瀾起伏。


    正如荀瀝所料,盛京權貴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等著元景帝的動作,再看如何行事。


    元景帝登基以來從未有開口封賞外祖家的意思,淑妃封後旨意還是先帝爺臨死的才下的,為了荀澈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地位登上帝位。


    如今元景帝的嫡親舅舅進京來,沒有意外的話,盛京以後會多出一座承恩候府。


    以後怕是除了長懿大長公主以外,能在皇親貴戚眼中掂得起份量也隻有武烈風了。


    ———


    瑉王府邸暗室中,坐在太師椅子上荀瀝聽到來人稟報的動靜,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案幾上。


    荀瀝神色露出幾分凝重猶疑,陰鷙的眸子看著下屬,把酒杯直接砸到屬下頭上,


    “蠢貨,現在剛過壽宴幾天,你告訴我把手伸到雲太傅之女雲端芷身上,再告訴那位,就是本世子動的手,本世子再重說一次,沒有命令,不能動手。否則,你就不要出現在本世子麵前。”


    荀瀝看著下屬嚇得發青的臉色,又加了一句,“本世子始終相信,隻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下屬也不敢擦被酒杯砸傷的額角,抬頭才視線血紅一片茫茫,看不清楚荀瀝的臉,“咚咚”磕了幾個響頭,戰戰兢兢的問,


    “爺息怒,屬下那……武家那裏……如何…安排?小人聽爺指教。”


    荀瀝又抬起白玉酒壺直接灌了幾口,眸子露出幾分瘋狂的深意,手狠狠擦擦唇角的酒漬,


    “還能如何,借武烈風之手對付長懿大長公主,本世子先隔岸觀火看熱鬧,對,看熱鬧,老仇人相見……嗬嗬……還是跟自己父母之死有關的女人……要先等上麵那位如何補償這位受盡委屈的武侯爺了。”


    荀湛想到此不禁勾唇,盛京未來如何的熱鬧,單看這位陛下怎麽補償自己舅舅,水越混越好,先混起來,他才能做妥其他準備。


    荀瀝暗想長懿大長公主之女也快及笄禮,這位靜南郡主也是命大,那麽小被自己推下湖去都沒被淹死,病怏怏一副身軀還能長到今日,也實在不容易。


    荀瀝父子謹慎多疑不是長懿和元景帝胡亂說的,就算孿生弟弟也是如此,心細如針不容易出手,最喜歡的是借力打力,他再坐觀垂釣,好漁翁得利。


    ———


    重光殿書房,坐在上首的元景帝手裏悠悠翻著奏折,聽到左充將事情無所隱瞞的說了一遍。


    皇帝似乎懶得看左充邀功的表情,鳳眸微挑,示意安續仁將寫好的聖旨交於左充。


    安總管眯縫著兩隻小眼睛,把手中的紫檀木長盒雙手交於左充手上,笑嗬嗬誇讚道,


    “左侍郎,真真得了陛下的看重,讓雜家把聖旨親手交給您手上,這頭一份功都是給您,左侍郎千萬不要辜負陛下的美意。”


    左充雙手接過聖旨,跪下行禮,語氣頗為激動,“臣多謝陛下,定不負隆恩厚重。”


    荀澈不耐煩的挑了一下長眉,揮了揮手,顯然不想聽一句多餘的廢話,讓左充退出重光殿。


    荀澈當然明白武家進京冊封的消息想必已經傳開,他讓武家進京肯定另有深意,用的好是把好刀,用不好廢了又如何,他還沒忘記自己姓什麽。


    荀澈想到讓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才短短些時候未見,就讓他心裏牽掛的不行,他還真不敢確定自己會忍到六月讓女孩進宮,再辛苦忍半年封昔昔為後。


    荀澈想到這,大手拿過朱砂筆,徐徐寫下幾個字,招來戚嵐,把紙張疊好,放在他以前奪取過來昔昔的香袋裏,


    “把這個給凡星,讓她交給靜南郡主。記住避好耳目。”


    戚嵐臉皮子一抖,自己在陛下眼中怎麽成了這般無用武之地,不過他就隨便想想,此舉表示陛下信任之意才交給自己去辦的。


    ———


    壽安宮裏倒是軟聲笑語不斷,永玉郡主,長懿大長公主,德太妃陪著太皇太後竟然玩起葉子戲來。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自然是三人都是心有默契讓著點,想法設法讓太皇太後贏掉。


    太皇太後看自己老是贏,把牌一推開,沒趣味的搖頭,


    “你們個個都是人精,私底下讓著哀家,這樣玩又何等無趣,人雖老弱也不是輸不起。”


    德太妃先是看了長懿一眼,思量片刻開口,


    “妾身難得過來陪您老人家一趟,讓著您也是有一份孝心,大長公主想必也是和妾身想的如出一撤,都看不得太皇太後,您老人家臉上露出半點不高興。”


    太皇太後也是興致突來,才想起要玩葉子戲。


    她心裏門清兒,德太妃平時禁閉宮門,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這次來肯定有什麽事說。


    太皇太後揮手避退內侍和宮娥,直接開門見山,


    “湛兒母妃,你平時都是躲著人的,今日來是什麽意思?有什麽要哀家幫忙的事盡管說,湛兒也是哀家的親孫子。”


    德太妃聽言,明白太皇太後這是告訴自己,元景帝不會對即將長成的湛兒下手,讓她確實鬆口氣,看來這位陛下還知道留下餘地。


    德太妃來說的肯定是武家進京的人,長懿大長公主肯定會知道,但她說的也不是此事,賣一個小小的好,以免備個後手,向太皇太後行禮道,


    “恐是妾身不說,公主和太皇太後也知武氏一族進京一事,妾身的侄子在工部任一個小小的官職,左充左侍郎剛剛宣陛下旨意,要…”


    德太妃看著上座麵色毫無波瀾的太皇太後和長懿等人,明白自己這話一口氣說完才對。


    德太妃垂下眼睛又道,


    “左大人問武侯爺想在哪裏擇府而居,武侯爺問能不能選新的府邸重建,左大人說侯爺自是可以任選,他讓工部好好督造。武侯爺笑笑,我不要什麽新府邸,隻求和長懿大長公主府毗鄰而居就可,大人可幫到我,我必有重謝。”


    德太妃話落,好像交代完成,也不看眾人反應,行個禮告辭,轉身就離開壽安宮了。


    長懿看德太妃離開後,率先勾起紅唇冷漠一笑,


    “母後,你說本宮該如何做?您不要讓阿鸞先輕舉妄動,可是有人不長眼要在本宮麵前晃悠,本宮還忍著這口惡氣不成?”


    太皇太後聞言瞪了女兒一眼,叫宮人來,“來人,快快備攆,帶哀家去重光殿。去看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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