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緒在房間裏踱著步子,指尖依舊玩著那枚紐扣。


    紐扣應該是陸粥粥無意識間從景哲身上扯下來的,所以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


    景緒本來就在懷疑他,這枚紐扣證實了他的猜測。


    一切都是景哲在搗鬼。


    兄弟倆的宿怨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便悄然滋生了。


    一個天資聰穎而性格內向、而另一個平平無常卻世故圓滑,注定了他們沒有辦法像普通兄弟那樣和睦相處。


    景哲嫉妒景緒的聰慧頭腦,而景緒心裏也不滿於父母的偏私。


    小時候的矛盾摩擦出零星的小火花,而父母每一次的公斷,卻總是偏向處於若弱勢地位的景哲――


    “哥哥不是故意的。”


    “哥哥不會做這樣的事。”


    “景緒,你為什麽要咄咄逼人!”


    好像弱的那麽一方,天生就更能讓人同情;而強的那一個,讓著他也是天經地義。


    這樣的陷害,其實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每一次父母的偏私和包庇,便更助長了景哲的行為。


    景緒其實不在乎他是不是要陷害自己,讓他憤怒的是...景哲利用了陸粥粥,將她置於危險和尷尬的處境。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景緒垂眸,看著手中的紐扣。


    一枚紐扣自然定不了他的罪,但景緒需要更強有力的證據。


    旅館的209房間在出事之後,又有不少人入住,已然找不到任何關於那晚的痕跡了。


    景緒過去接私活的時候,曾經接觸過一些境外服務器的網站,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有顏色的網站,網站上有各個國家的片兒,其中有一個分類就是――偷拍。


    偷拍一般都發生在酒店賓館,尤其是像這樣一些不正規的小旅館裏麵。


    不是每個旅館、每個房間都會有這樣的偷拍設備,所以他今天過來,完全是碰碰運氣。


    像明月賓館這種不需要身份登記的非法旅店,非法交易居多,被偷拍視頻的機率高於其他正規酒店。


    景緒關掉了房間裏的所有燈,讓房間處於黑暗當中,按照之前網絡上教你如何辨別房間是否有攝像頭的方法,尋找發光點。


    不過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任何發光源。


    景緒其實有心理準備,他知道,能找到攝像頭是屬於瞎貓撞上死耗子,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他重新打開了燈,坐在床邊,看著正對麵的電視機。


    如果沒有證據,這件事就跟過去無數次景哲耍小聰明一樣,不了了之了。


    他望著電視機,在電視機左側發現幾個插座孔,而插座孔正對的方向,正好是床的方向。


    這樣的插電孔,正好是犯罪分子選擇安裝針孔攝像頭最為隱蔽的場所,因為不是所有酒店的插電孔,都能恰好正對著大床。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景緒用熱水壺的插梢,挨個試了試每一個插座,前兩個插座都能夠進去,但是試到第三個插座的時候,便遇到了阻礙。


    他立刻從書包裏抽出螺絲刀,將第三個插座拆解了下來,果不其然,插座背麵恰好有一個小型攝像頭!


    除此之外,下方還有一張sd儲存卡,用於儲存攝像頭所拍攝到的“和諧”畫麵。


    景緒取下了攝像頭和儲存卡,重新將插座安裝之後,離開了酒店。


    回到宿舍,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儲存卡的文件夾。


    文件夾裏儲存了大量的“和諧”視頻,景緒根據事發的時間,找到了那天晚上的視頻畫麵,眼睜睜看著景哲和謝力強兩人,將昏迷的陸粥粥抬進了房間裏。


    點開這段視頻的時候,其實景緒的指尖都在顫抖,他害怕看到其他的一些畫麵,他害怕陸粥粥在昏迷的狀態下...是否會遭受“欺負”而不自知。


    好在...整段視頻播完,景哲都沒有對她做任何越軌的事情。


    一則他還沒那個膽子,二則,景哲心思縝密,他會盡可能控製自己,不要留下任何證據。


    景緒拇指死死按著那枚木質紐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一段視頻,足以讓景哲受到應有的懲罰。


    *


    收到景緒消息的時候,景哲正在上課。


    景緒主動給他發消息,這倒是非常反常。


    景哲戳開了微信,發現景緒給他發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枚紐扣。


    那晚之後,他便發現了媽媽給他縫製的平安扣不見了,惴惴不安了好長時間,生怕留下任何證據。


    後來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景哲也漸漸地放心了。


    卻沒想到...還是留下了證據。


    他抓起手機,顫抖地給景緒回了短信:“這枚扣子,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也許是你從我身上扯下來的,別忘了那天小樹林的事!”


    景緒:“我還什麽都沒說,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麽?”


    景哲不打自招,脹紅了臉,不再回複他了。


    他沒有景緒聰明,多說多錯,反而留下證據。


    很快,景緒給他發了一個地址。


    景哲慌慌張張地回複:“我不會來的!”


    景緒:“隨你。”


    一整節課,景哲聽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他胸口仿佛也積壓了一片陰雲。


    他給謝力強打了電話,再三反複地向他詢問,到底有沒有把事情說出去。


    “我又不是傻!我能說嗎!”謝力強語氣非常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疑神疑鬼。”


    景哲走到僻靜的角落,壓著嗓子道:“我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麽。”


    “是你自己作賊心虛,跟老子無關,你別把老子扯進來就行了。”


    “別忘了,事情是我們一起做的。”


    “是你做的!我後麵走了!跟我沒關係!”


    “藥是你放的,你以為你摘得幹淨嗎。”景哲冷聲道:“想要安然無恙,就把這件事爛到肚子裏。”


    威脅完謝力強,景哲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睡午覺,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


    他煩躁地坐起身,摸出手機又看了看景緒發給他的地址。


    與其這樣惴惴不安,不如找到他把這件事解決幹淨,反正隻要他沒有直接證據,僅憑一枚紐扣,根本定不了他的罪。


    景哲搭乘出租車,來到了景緒給他發的地址。


    這裏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倉庫荒無人跡,但是裏麵的房間裏似乎有動靜。


    景哲深呼吸,循著聲音,走到了二樓的一間小屋裏。


    房間正中間的椅子上擱著一台電腦,電腦上播放的視頻,正是那日他和謝力強倆人“作案”的畫麵。


    景哲全身冰涼,趕緊撲過去想要刪掉視頻,可是電腦似乎被設置過,屏幕鎖定了,他沒有辦法刪掉視頻。


    這時,房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景哲連忙起身開門,卻發現倉庫的門從外麵被人反鎖了。


    他用力拍著門板,大聲喊道:“景緒!你想幹什麽!放我出去!”


    這時,更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他嗅到了外麵傳來的刺鼻的濃煙味道。


    景緒在放火!


    景哲死命地拍打著門板,大聲罵道:“景緒,你...你放我出去!你要當殺人犯嗎!你要殺了你的親哥哥嗎!”


    門外,景緒用燃燒的麥秸杆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平靜地說:“當年,你害怕我告訴父母,你畫了那些詛咒我傷殘的水彩畫,所以趁著父母不在家,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焚燒它們,結果引燃了窗簾,把房子燒了起來。”


    “是我...把你從著火的房間裏拖出來,你欠我一條命,現在該還給我了。”


    景哲抱著腦袋,極端的恐懼令他近乎崩潰了:“我不欠你,我什麽都不欠你...就算你聰明,就算你樣樣都比我強,那又怎麽樣,是媽媽選擇了我,媽媽更愛我!她不要你了!承認吧,你就是嫉妒我,就是嫉妒爸爸媽媽更愛我多一些!”


    景緒狠狠按滅了煙頭,啞著嗓音道:“景哲,我有過不平、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一次也沒有。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我的底線。”


    “你瘋了,你早就瘋了!你的心理評估是有問題的!”景哲用力拍著門板,大聲喊道:“你殺了我,你就什麽都沒有了!陸懷柔不會讓一個殺人犯跟陸粥粥在一起!你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景緒看著濃煙彌漫的房間門,說道:“景哲,你有手機,為什麽不試著報警看看呢。”


    他一句話提醒了景哲,他慌慌張張地摸出了手機,按下了110,然而就在電話撥出去的那一瞬間,他手指頓住了。


    回頭,望了望那段循環播放的視頻畫麵。


    一旦報警,他什麽都完了!


    景緒就是看準了自己不敢報警,所以才能這般肆無忌憚!


    “你看,我當年沒有選擇,要麽葬身火海,要麽跳樓。”景緒咧開嘴,微微一笑:“現在我給你選擇,趁著火勢還沒有蔓延開來,一切都還來得及,要不要報警,隨你。”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倉庫。


    景哲想盡了一切辦法,撞門,撬門鎖,甚至站在窗邊瘋狂呼救,可是廢棄倉庫周圍荒無人煙,沒人來救他。


    除了報警,別無他法。


    他知道,景緒根本就是個瘋子,什麽都做得出來。


    他真的會殺了他!


    濃煙透過門縫滲入了房間裏,熏的他眼淚直流,他站在窗戶邊,朝樓下望了望。


    二樓的高度與當年景緒跳窗的高度一樣,跳下去可能會重傷,也可能會死。


    景哲用力咽了口唾沫,咬著牙,準備著要往下跳了。


    然而求生的本能卻在不斷地阻止他。他雙腿發軟,最終還是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知道此刻,景哲才總算明白,當初景緒站在窗戶邊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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