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那你總得成親吧,朕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都已經可以騎小馬跟著王傅耍木刀了。”此刻的皇帝是一位為大齡單身兒子操碎心的老父親。


    秦崧很無辜地說:“兒沒說不成親,但您知道的,兒的婚事不宜現在議。”


    戍邊五年,滅高薑國,封魏王,領揚州大都督、雍州牧,領左右千牛衛大將軍,至尊明旨讓他留京不就國。他回朝後一直處於風口浪尖,一舉一動皆牽一發動全身,被多少雙眼睛看著。


    皇後不就是一直想打他婚事的主意麽。


    “阿爹,兒的婚事真不必著急。可先為太子冊太子妃。”秦崧建議道:“京中一直傳言太子心係慕容少詹事之庶女,不若為太子冊妃,平息這無稽流言。”


    皇帝的眉頭飛快皺了一下,沉吟:“太子早已及冠,的確該為他冊太子妃。”


    秦崧巋坐不動,不對太子冊妃一事提任何意見。


    就在他覺得自己可以撤退之時,皇帝又把話題轉到他的婚事上,“太子不論,你總得成親,你是長兄,你的親事耽擱著,下麵的弟弟怎麽辦。”


    “弟弟們該議親議親,與兒議不議親又無礙。”秦崧又是一臉無辜,隻是大胡子擋著,根本看不出來。


    “胡說,”皇帝瞪眼:“長幼有序,此乃禮法。”


    秦崧嘿一笑:“阿爹,咱們家的還要講規矩?若如此,律令有定,不得以妾為妻,張母後……您……”


    朝廷製定周律,讓全天下人遵守,唯一不遵守的就是周朝皇帝一家。


    皇帝怒:“滾滾滾!朕看到你就來氣!”


    “好嘞,兒告退。”秦崧飛快起身就走。


    “回來!”


    “……是。”


    秦崧又回去坐好。


    皇帝下死命令:“太子冊妃之後,就輪到你了,你要是選不好,朕就隨便給你指一個。”


    秦崧:“……”


    秦崧轉移話題:“兒今日於百花宴上見到東平侯之女,聽她說起她種的麥該收獲了。”


    “……那個小丫頭啊,”皇帝有片刻沒想起來“東平侯之女”是誰,“你不說朕倒是忘了,她還說要進奏表並獻麥於朕。”


    秦崧道:“聽聞她的小麥豐產,也不知她的高產之法究竟如何了。市井之中多有傳言此事,許多百姓都盼著東平侯府能有高產之法。”


    “哦?此話怎講?”皇帝來了興趣。


    秦崧就將聽來的傳言說與皇帝聽,皇帝聽後大感興趣,叫來個內侍,吩咐:“去傳話東平侯之女,說朕等著她的麥子和奏表。”


    內侍領命,拿了腰牌匆匆出宮。


    皇帝就跟秦崧說起農桑之重之憂來。


    秦崧認真聽著,時不時討論幾句,成功轉移了皇帝對他婚事的關注。


    東平侯府。


    林福被侯府大管家林忠叫到前頭正堂,與林尊一同接了皇帝口諭,整個人被巨大的驚喜籠罩住。


    聖人日理萬機竟還記得此事,沒將她要進奏表與獻麥之語當做戲言。


    太好了!


    第51章


    農諺有雲:九成熟, 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丟。


    小麥若等到十成熟的晚熟期再收割,麥稈已經幹枯, 不僅不能為麥粒提供水分,還會讓麥粒的養分倒流回麥稈中。


    如此,麥粒的體積就會縮小,小麥會減產。


    芒種前,林福幾乎是守在麥地裏, 瞅著小麥到了蠟熟中期, 立刻組織收割,並讓雜役去信國公府、陳國公府傳話, 請徐彥環和謝淩雪共襄盛舉。


    兩人接到傳話,立刻興衝衝去見母親, 言第二日要去東平侯府收麥哩。


    芒種後一天,東平侯府的冬小麥開鐮收割。


    林福、林嘉芸、謝淩雪、徐彥環皆是同款種田套裝,喜悅地看著金黃的麥地。


    連老夫人也來看了。


    “哇……”謝淩雪看著麥田驚歎, “這竟然是我種出來的麥子!”


    徐彥環拆她的台:“你就播了幾粒種子好吧!這些都是阿福種出來的好吧!”


    謝淩雪瞪:“我從未見過你這麽討厭的人, 真的。”


    徐彥環睨:“彼此彼此。”


    兩人又要互掐起來, 林福及時的一人發一把鐮刀,並讓她們看清農婦們怎麽收割的,然後——


    “開工。”


    粗麻布縫製的手套戴上, 遮陽的草帽戴上,彎腰,抓住一把麥稈, 用力齊根割下。


    旁邊專門準備了一個打場,給小麥脫粒用。


    收割是個體力活,東平侯府麥地雖沒多大,但養尊處優的小姑娘們新鮮勁兒過了後就割不動了,謝淩雪和徐彥環互相攙扶著出了麥地,往早就準備好的軟榻上一癱,毫無貴女形象可言。


    林福與林嘉芸比她們要好一些,畢竟種了幾個月的田,但收割的主力軍依舊是農婦們。


    試驗田分了好幾塊地,不同的品種、不同的種植方法產出的麥子全部分開放,半點兒不許搞混了。


    “這一會兒彎腰,一會兒彎腰,我腰都快斷了。”徐彥環手握拳輕錘自己的腰。


    “小孩子哪裏來的腰。”這回換謝淩雪拆台。


    “你才沒腰,你才沒腰。”


    兩人互相戳,又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這時,李敏月帶著一群侍女端著鮮果、茶點徐徐走來,向老夫人請了安,道:“現在日頭越來越毒,祖母喝些涼茶、用些鮮果。徐小娘子、謝小娘子,果子用冰湃過,用些解解暑氣。阿福和芸娘也快些過來罷。”


    徐彥環和謝淩雪在看到李敏月時就不鬧了,端端正正坐好,讓吃果子吃果子,讓喝涼茶喝涼茶,乖得不得了。


    林福邊走邊摘手套,對環、雪二人裝乖的模樣嗤笑一下。


    二人瞪眼:你厲害,你還不是被一喚就來了。


    林福接過李敏月遞給她的一盞涼茶,笑眯眯說:“多謝大嫂,正好渴了。”


    李敏月輕輕一笑,又給她拿了些冰湃過的果子。


    其實相處時間長了,就能發現李敏月其實沒那麽可怕。她重規矩,卻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把所有人都能照顧妥帖舒心,卻在細節處能看出嫡庶區別來。


    她極有生活情趣,一些小細節裏都透著巧思。


    就連老聶那麽難搞的人她都能耐著性子周旋,麵對明顯的刁難也不怨不怒盡力化解。


    這超級厲害好吧!


    反正林福自忖是做不到的,麵對老聶,她選擇正麵剛。


    她嫁進門一個月,就得到了全家上下的喜愛(聶氏且不論),府中老成精的刁仆麵對她也都有所收斂,老夫人更是格外喜愛這個孫媳。


    林昉呢,瞧著他春風得意的模樣,就知道夫妻生活非常和諧了。


    用林福的話說就是:“咱們老林家的祖墳冒青煙,阿兄上輩子拯救了全天下,才會娶到這麽好的娘子。”


    林福端著果子在軟榻上坐下,晃了一下身子碰碰徐彥環,“怎麽樣,在我大嫂麵前是不是‘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珠玉也是你大嫂,你高興個什麽勁兒。”徐彥環咬牙小聲說。


    “大嫂是我家的,她是珠玉,約等於我也是珠玉。”林福臉皮特別厚。


    “嗬嗬。”徐彥環假笑,說:“聽聞你有奏表要進於聖人,你奏表寫好了嗎?”


    林福咦:“你不會又是聽了令尊與令兄說話吧。”


    徐彥環嘟著嘴,一臉不樂意:“又不是我刻意去聽的,誰讓他們老是在同一個地方說話,我路過嘛。”


    她還委屈上了。


    林福與謝淩雪同時一抱拳:“厲害!”


    徐彥環還不小心偷聽到家中長輩們商量的關於兄長的一件事,但看侯府太夫人和李敏月都在,不好說,悄咪咪盯著正跟老太太說話的林福看。


    去歲重陽之事,老夫人隻當林福說要將種麥經驗寫奏表呈於聖人是玩笑話,後便忘了此事。


    直到幾日前宮中內侍傳來口諭,別說東平侯府上下皆驚,京中數得上號的大小府邸都驚詫萬分——


    不過是小娘子的遊戲之舉,聖人竟當真了?


    老夫人找到林福問,得知她一直在記錄麥田耕種的情形,已經整理好寫成奏表,就等著收獲後,雲蒼閣麥田的產量和各個莊子報來產量。


    她竟有些看不懂這個一年前接回來的孫女兒了。


    她一直以為她非要種麥,一是思念生長之地,習慣一時難以改變;二是在姐妹中立威,用了這麽個一舉兩得法子。


    一切不過是因長於鄉野,不拘一格。


    可看她如今行事,並不隻是簡單種種麥,像京中所有貴女蒔花弄草陶冶情操打發時間那樣。


    難道真是為國為民為天下計?


    “奏表你準備什麽時候送去政事堂?”老夫人問。


    “不送去政事堂。”林福道:“過幾日請阿爹當麵遞與聖人。”


    老夫人眉頭微蹙:“這不合規矩。”


    林福笑道:“阿婆,我無官無職,又是女郎,但有疏、議、表、對,該遞交民議司才對,遞到政事堂也是不合規矩的。”


    既然皇帝都有口諭來,還守這規矩幹嘛。


    這國朝,皇帝就是最大的規矩,他說好,那些規矩通通不重要。


    再說了,遞交政事堂的話她還怎麽夾帶私貨,讓幾個執宰瞧見,哐哐將她的奏表一頓刪減猛如虎,她還不得吐血。


    “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有些事,不用我教,你自己懂的。”老夫人叮嚀道。


    “阿婆,您放心。”林福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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