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崧:“……”


    皇帝說:“之前朕讓你剃,你全當耳旁風,現在又剃了。你來跟朕說說,是個什麽樣兒的契機讓你決心剃胡子?”


    秦崧:“……”


    皇帝在兒子的沉默中窺見了一絲赧然,“不好說?還是不好意思說?”


    秦崧:“……”


    秦崧持續沉默,大有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那就是不好意思說了。那朕幫你說。是看上誰家的小娘子了?”


    “不是。”秦崧飛快否認,反倒是顯得心虛。


    皇帝笑了。


    “不是!”秦崧強調,耳朵尖尖卻是紅的。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皇帝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娶個王妃回府,朕還等著抱孫子呢。”


    秦崧的耳朵全紅了。


    皇帝:“說吧,看上誰家的小娘子,朕給你做主娶回來,明年朕就能抱上孫子了。”


    秦崧臉都紅了:“阿爹,您想得太遠了。”


    “朕這還叫想得遠?”皇帝氣道:“就上月,你襄武王叔就做爺爺了,你還想讓朕等多久?”


    “阿爹,兒想起來揚州那邊送來的文書還沒有處理,就先告退了。”秦崧說完就行了一個禮,都不等皇帝再說話,幾乎是落荒而逃。


    皇帝被兒子氣笑了,隔空點點已經跑遠的兒子,對常雲生說:“瞧瞧這個不孝子,讓他成個親,又不是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在躲什麽。”


    常雲生笑說:“大王這是害臊。”


    “多大人了,還害臊。”皇帝吩咐常雲生:“你去查查,看榮保看上了誰家女兒。”


    常雲生應:“喏。”


    皇帝遲疑了一瞬,不放心地說:“他看上的是誰家女兒吧?不會是誰家的兒子吧?”


    常雲生笑說:“大王如何會有斷袖的傳聞,別人不知道,大家您還不知道麽。”


    皇帝麵上神色一刹那變得淡淡,揮了揮手,“去吧。”


    常雲生退下。


    魏王毫無預警就剃了他的大胡子,眾人驚愕過後熱烈討論起來,其討論熱度完全蓋過了皇太子大婚。


    “傳聞魏王俊俏非常,比度支司員外郎還要俊俏,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吧,聽說他剃了胡子後,第一天就被一群小娘子手拉著手攔住去路,唱心悅君兮呢。”


    “謔!我原以為這樣的待遇隻有林員外才有呢。”


    “可惜咱們這幾天都得守在地裏,沒看到。”


    “林員外說我嗎?”林福也蹲過來一起八卦。


    屯田司眾吏:“……”


    “你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提著一桶種子走過來的晏陳吐槽:“能擲果盈車的隻有令兄。你也不是京城第一美人,醒醒吧。”


    林福指著自己的臉,哼:“你敢摸著良心說,老子這張臉不好看?”


    晏陳:“……”


    他雖然想昧良心,但林福那張臉的確是好看的。


    就很鬱悶。


    “你們,快去播種,不許偷懶。”晏主事又一次沒懟贏林員外,氣咻咻對圍在一起八卦的小吏們頤指氣使。


    八卦男們作鳥獸散,自動分作兩人一組,一人將粟米種子撒播在苗床上,一人在後頭將撒播的種子輕輕用木板壓平到土壤裏。


    林福跟在最後頭檢查他們壓種的深度,邊斜睨晏陳:“晏主事很威風嘛。”


    晏陳也在跟著檢查壓種深度,聞言一個白眼翻出天際,沒好氣兒地說:“林員外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聽聞荊山長公主對你家趕走養女的做法很不滿。”


    “你聽說的還挺多,還聽說了什麽事情,說來聽聽。”


    晏陳又是一個白眼翻出天際:“你還要什麽事?荊山長公主難道還不夠你頭疼?”


    “這有什麽好頭疼的。”林福嗤笑:“林嘉蕙有親生父母,我已經派人去弘農縣林家村接人了,也在城裏備了宅子安置他們。林嘉蕙有了好前程,難道不應該回報生身父母?”


    晏陳:“……厲害。”


    林福笑:“過獎。”


    這騷裏騷氣的操作可不是她想出來的,是魏王給指點的。


    此舉,一來將林嘉蕙與東平侯府徹底割裂,二來也是對那養大小林福一家的回報。


    她這兩年雖然逢年過節都讓人送了錢物過去,但這些都比不過給他們一個高一等的出身。今後他們無論是置地做個小地主,還是回弘農縣繼續務農,日子都會比之前更好過。


    這一點上,林福還真要感謝林嘉蕙削尖了腦袋要進東宮,否則豈能有弘農縣林家村阿爹阿娘提階層的好事。


    唔,林嘉蕙還不知道這事,等林家村阿爹阿娘到京城了,再給她一個驚喜好了。


    她一定會喜極而泣的。


    第89章


    公廨田的春小麥澆第一水的時候,皇太子大婚如期舉行。


    春小麥三葉期是進行分蘖、穗分化的關鍵時期,這時需水肥最大、最及時,第一水能否適時是產量形成的關鍵。


    偏就是這麽巧,與皇太子大婚撞上。


    皇太子大婚當日,林福作為六品文官需得在承天門外站著,以賀皇太子納妃。


    不能自己親自盯著澆第一水,林福隻能將屯田司吏和農人們叫在一起,仔細提出澆第一水的要求。


    本來晚上幾日也沒事,隻是有經驗的老農們看了天候,言這幾日日頭會烈,那澆第一水就不能拖了。


    “唉……”林福歎氣。


    “歎什麽氣?”林昉過來找妹妹,就見她左一聲歎右一聲歎。


    “生活不易。”林福又歎。


    林昉拍了一下妹妹的額頭,在一旁坐下。


    林福摸了摸額頭,莫名想起被魏王敲的那一下,就睨林昉:“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我的額頭是能隨便拍的?”


    林昉好笑:“為什麽不能隨便拍?”


    林福哼:“你以為你拍的是額頭嗎?你拍的是智慧!”


    林昉沉默一會兒,爆笑:“哈哈哈哈哈……”


    林福給了個白眼讓他自己去體會。


    林昉又是一陣笑,笑完後才看妹妹在一個小缽中攪和什麽水,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秋水仙堿溶液。”林福把旁邊一包種子拿過來,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搞點兒無籽西瓜。”


    林昉不懂林福在搗鼓的這些,他今日過來找她是另有話說。


    “永寧坊的宅子準備好了?”林昉問。


    永寧坊的宅子就是林福準備給弘農縣林家村阿爹阿娘的,特意選了與林嘉蕙住的崇賢坊隔了五條縱街的裏坊,不算太遠,但也不是能日日竄門的距離,麵子裏子都顧及到了。


    “早就讓人去打掃幹淨,一應家什仆役也安排好。”林福邊說邊把西瓜種子分作兩份,一份扔到秋水仙堿溶液裏麵去。


    “林家村的什麽時候到京城,為兄同你一道去接。”林昉說。


    “行啊,”林福笑:“再叫上林嘉蕙。”


    林昉蹙眉:“她願意去?”


    他可是聽說了,朝廷要封賞她林家村的親生父母,她在宅子裏摔了東西。


    這麽一封賞,也就是朝廷認她母家為虢州弘農縣林家村的莊戶人,而不是西河林氏東平侯府。


    從此她就是東宮出身最低的妾妃。


    她從意識到被從宗譜劃掉名字、養女意味著什麽始,就謀劃自己的出路。她知道自己哪怕是嫁為正頭娘子,夫婿恐怕不是寒門就是無出息的庶子。既然如此,她做不了高貴的正頭娘子,就做最高貴的妾。


    她一心往上走,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世。


    但她不提,不代表別人不


    提。


    朝廷旨意已下,誰也改變不了,林嘉蕙恨毒了東平侯府,尤其恨毒了林福。


    都是他們,都是他們讓她變成了一個笑話。


    就連東宮派來教導禮儀的司則女官都敢以此事笑話她。


    可朝廷以孝治國,孝道大如天,林嘉蕙一萬個不想認親生父母,一萬零一她也得硬著頭皮認下並孝順。


    皇太子大婚當日,晡前三刻,林福一身深綠色官服手執笏板站在橫街之南,跟著典儀的唱喝拜下,心裏惦記她的春小麥第一水。


    太子秦崢拜過皇帝皇後之後,晡時出發,去親迎太子妃。


    之後就是東宮、禮部等衙門的事情了,林昉因為相貌俊俏、年少才高,與京城第一才子高拱等俊俏才高的郎君們一起組成儐者,奉皇太子親迎。


    已經沒事的林福溜溜達達離開承天門,今日太子大婚,長安城內不宵禁。不僅不宵禁,還各處張燈結彩,各裏坊中許多鋪子也沒有關門,來來往往的人穿梭其中,好不熱鬧。


    離開承天門,從朱雀門出皇城,就聞到一股孜然味,細細分辨,是光祿坊傳出來的。


    唔,好餓。


    正在長個子的林員外可經不得餓。


    “林福。”


    身後傳來一聲喚,林福轉頭,見是魏王。


    “請王爺安。”林福拱了拱手,隨意問道:“王爺怎沒去奉太子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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