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


    少數服從多數,宋景心中再不願意,三人也就這樣角色扮演著啟程南下。


    皇帝得了察事聽子傳回來的消息,笑道:“太原應氏子倒是有幾分聰穎。”


    常雲生在一旁說:“監察禦史晏陳也是可用之才。”


    皇帝略一頷首,又說:“朕記得,這人此前是在屯田司任主事的吧。”


    “正是。”常雲生說:“晏禦史之前在林員外手底下做事,今年救麥黃病有功,得了提拔,被禦史台要去做了個監察禦史。”


    “禦史台去屯田司要人?”皇帝眉頭一皺。


    “隻因晏禦史口才了得。”常雲生想起什麽,笑了一下,說:“為這,林員外還專程上門去堵過牧大夫,說‘她培養一個有耐心、有技術、有口才、有品德的四有人才很不容易的,禦史台說搶人就搶人,太不講究了,哪像個士大夫,簡直就是土匪行徑’,牧大夫被她連堵幾日,後來就避而不見了。”


    皇帝被逗得大笑不止,“這個林福……”


    又是一陣大笑。


    皇帝笑著拿過手邊還沒有批閱的赭黃色封麵的奏表,打開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再回到開頭看上奏的大臣名字,確定上頭寫的是“臣涿言”。


    笑了笑,“這丫頭,倒是知道扯大旗讓人幫忙,不自己莽撞行事了。”


    皇帝合上奏表,讓人去叫執宰們來議事。


    執宰們到了紫宸殿,皇帝開門見山,把國子監祭酒尹涿的奏表拿給他們,說:“諸卿以為此事可行否?對農桑政可有助益?”


    尹祭酒的奏表是先遞送政事堂的,執宰們事先看過才送到紫宸殿來,因此也不必再看一遍。


    “陛下,臣以為可行。”作為政事堂諸執宰之首,李驥率先發言,為此議事奠下基調。


    “臣亦認為可行。”中書令黃起說:“尹祭酒的奏表上有言,因屯田司實驗室之功,方使麥粟增產,由此可見,農桑之才不比經學大家有差。”


    尚書左仆射孔察說:“話雖如此,國子監生徒多為官宦子弟,不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也少人會願意學農學。”


    好幾人都點頭稱是。


    就不說別人了,自己家的孩子讓他們去天天蹲田地裏風吹日曬雨淋的,恐怕不出三日就哭唧唧不幹了。


    哪怕知道這是不世功勳,可想堅持去做的、能堅持去做的又能有幾人。


    “陛下,”戶部尚書盧虎說道:“臣以為,農學課可先開在司農寺,讓司農寺、皇莊等人去聽課,有務農經驗的先選撥一批,優秀者提拔,為實驗室擴充人才。還可鼓勵庶人去上課,家貧者可免除束脩,優秀者舉薦到禮部應製科舉,沒有獲得推薦的可以去吏部考流外。”


    門下侍中戴修遠說:“臣附議。先在司農寺開課,待有了科舉取中的生徒,再將課程轉到國子監,使天下學子皆有機會習得此課。”


    皇帝聽後,讓諸位執宰去擬定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案,課程……就先開在司農寺吧。


    執宰們退出紫宸殿,黃起叫過在殿內一直沒說話的林尊,道:“這主意怕是福丫頭跟尹祭酒提的吧。”


    林尊哈哈一笑:“國子監與屯田司的事情,尊又如何知道,世叔不如去問問他們二人。”


    黃起搖搖頭:“老夫說過,福丫頭風頭過盛,該低調一些為好。”


    林尊臉上笑容淡了一些:“於國於民有益之事不去做,一味低調那不叫低調,叫膽小怕事。”


    “你……”黃起有些怒了,“你這做父親的怕還不知道,京城中到處在傳福丫頭要嫁吳王,你不讓她低調一點兒,難道真讓她被……”


    林尊皺眉:“到處在傳?小侄為何從未聽說,都是誰人在傳?”


    黃起:“……後宅婦人之言。”


    東平侯府的主母被送去驪山的溫泉莊子“休養”,這幾月又強行低調,主持中饋的李氏少出門交際,老夫人更是輕易不會出去走動,雖在為林昕挑選媳婦兒,但林昕侯府庶子的身份注定娶不到高門嫡女,老夫人不想讓他娶庶女,就專門盯著清貴人家教養的嫡女,倒是與常來往的幾家走動得不勤了,竟不知道如今後宅婦人在嚼這樣的舌根。


    林尊麵上隱隱有怒氣,現在這些後宅婦人一個個都閑得發慌沒話可說了麽,倘若阿福不是有官身,憑她們這等風言風語,阿福的名聲豈不毀了!


    話又說回來,恐就是阿福在朝為官,才會有這樣的禍事。


    “雖說是謠言,可好說不好聽,”黃起說:“為今除了吳王大婚,便隻有福丫頭嫁人,才能平息謠言。”


    “不可能。”林尊斬釘截鐵拒絕:“為了這等無中生有之事就匆匆將阿福嫁掉,豈不是如了那些狹隘心思婦人的意。能傳出這等謠言,誰看不出是想毀了阿福。再者陛下都有言,讓阿福不用急著成婚。”


    “陛下戲言而已,你也當真!難道你打算讓福丫頭終生不嫁?!”黃起低吼。


    “世叔,小侄知道您的意思。阿福要嫁人,但不能是在此等情形下被逼著嫁人。”林尊態度非常強硬,“誰也別想算計阿福的婚事,我寧願她終生不嫁。”


    “你……”


    “世叔,我家阿福有官身有誥命有功績有錢財,就算她終生不嫁又如何,這世間多少男子都做不到她這樣。”


    黃起瞪著林尊好一會兒,硬聲說:“老夫也是為大家著想,一片好意,言盡於此,你仔細想想,好自為之。”說罷,甩袖走人。


    黃起,黃中書令,林敬的嶽父,東平侯府的姻親,已是耳順之年,到底年紀大了,做事瞻前顧後起來了。林尊搖搖頭,反方向離開。


    第114章


    九月十月間, 又是各地秋季稅糧稅銀入庫的時候, 屯田司的話癆主事班陰被製定為各地屯田公文牒報整理,參照前輩做個一目了然的表格然後再存檔。


    “哎呀, 還要做表格這麽麻煩啊, 不過表格做出來的確是一目了然,就是這要記在事項也太多了, 還得我趴地上寫, 腰都快斷了喂。話說明明有兩個主事, 為什麽做這種苦力的是我啊, 林員外是不是看我不順眼, 我發現好幾次我說話林員外都愛理不理裝作沒聽見,她明顯偏心康主事嘛,不能因為我是其他衙門過來的就歧視我……”


    協助班陰登記的兩名書令史表情空白, 機械地拿過一份份公文牒報念上麵的收成和屯田種植情形及問題。


    他們也很想問, 林員外是不是看他們不順眼, 不然為什麽指派他們給班主事當助手。


    班主事真的是好好好……好囉嗦!


    連續聽他念啊念了三日, 晚上他們睡夢中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


    啊!簡直要崩潰了!


    “班主事, 康主事是要去司農寺授課,並不是無事在做,更不是林員外偏心。”一名書令史終於忍不住了, 出言打斷班陰的叨叨叨。


    班陰:“……”


    班陰:“我知道啊。這不是看咱們做著這麽枯燥無味的工作,說說話調節一下麽。”


    倆書令史:“………………”


    求閉嘴哇啊啊啊!


    林福正好路過這間值所,聽到裏麵班陰又在叨叨, 腳步一頓,立刻掉頭繞一個大圈子進自己辦公的值所,埋頭整理兩日後要去農學所上課的教案。


    國子監祭酒尹涿上表請朝廷開設農學課,最終安排由國子監、司農寺與戶部一同,在司農寺開設了農學所。


    司農寺卿主管農學所日常事務,授課內容由林福擬定,教材由林福牽頭,集賢殿的學士、經驗豐富的老農、太醫署分出來的農藥博士、化學大佬道長們、太史局靈台郎、戶部官等一同編寫。


    經過兩個多月的緊急籌備,在十日前第一次開課,主要教授對象是司農寺與皇莊的官吏役農們,招收了一部分庶人來聽課,國子監的官宦子弟有些因為覺得獵奇想要來聽課,卻是被拒絕。


    值得一提的是,林福堅持允許女子亦可來上課。


    “陛下早在祭天大製裏言明,允女子科舉入朝。”林福站在國子監祭酒、司農寺卿麵前據理力爭,“既然能允女子科舉,為何不能允女子學習?不予學習機會,何言科舉晉身,此舉豈非與聖人本意違背。”


    司農寺卿也有他的顧慮:“男子女子同堂而坐,傳揚出去,好說不好聽,且會損女子名節。”


    “這好辦,人多就分男女課堂。人少就中間豎屏風隔檔。”林福說:“所謂的好說不好聽,不過是人心裏齷蹉,淫者見淫,自己齷蹉就看別人都齷蹉,自己日子過不明白,就想別人都跟著一起煎熬。人言雖可畏,然一味顧忌人言,畏首畏尾,那也不用授課實驗種地,都回家關在房中,與人隔離開來,便再也沒有人可以說三道四了。”


    司農寺卿:“……”


    林福接著表情一下變得微妙,說道:“趙寺卿,你該不會是不想有女子晉身朝堂,故意堵路吧?!”


    然後她臉上就明明白白寫著“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看錯你了”。


    果然是麵對禦史當廷仗彈麵不改色,還能給禦史彈回去的巾幗豪傑。司農寺卿苦笑,說不過說不過。


    然後林福又把矛頭指向國子監祭酒尹涿,說:“要我說,國子監就該開設女學,小娘子們一旦認真學習起來,都沒有那些紈絝子弟什麽事兒了。”


    “……”尹涿苦笑。想問一句你哪兒邊的,怎麽能隨便發難。


    最後,林福說:“既然大家各持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不如就請陛下聖裁。”


    趙寺卿、尹祭酒:“……”


    等等,這等小事鬧到禦前去不好吧!


    然而林福動作飛快,一封赭黃色封麵的奏表很快送到皇帝的禦案上,不僅請求皇帝聖裁女子可不可入農學所學習,還拿了國子監開刀,說他們枉顧陛下你允女子科舉的仁慈愛才之聖心,並提議:國子監和各州府學開設女學,陛下您的那些還沒出嫁的公主都可以送到國子監女學去學習,為天下女子做表率。


    皇帝看了奏表,眼中蘊滿笑意,又把政事堂的執宰們叫來商議女學一事。


    執宰們早看過奏表,心中有了腹案,然聽皇帝話語間是對女學一事極支持的,還問了句:“諸卿以為公主們去女學該從何書開始學?”


    滿腹反對之語的執宰們卡殼了。


    所以在農學所林福講開學第一課時,不僅司農寺、皇莊的人在,執宰們都來旁聽了,國子監的祭酒、司業、博士、助教亦來了不少,還有許多國子監生徒們。


    林福看著濟濟一堂的人也不懼,把教案往按她要求放置的高桌上一拍,筆直站著,說:“諸位來這裏聽課,我也不多說農業與糧食對國朝有多重要,民以食為天,一頓不吃就餓得慌,想必諸位都有體會。沒體會的也沒關係,今天餓上一天就知道糧食的重要性了。”


    下頭一陣哄笑。


    林福敲敲桌子,接著說:“接下來我介紹一下農學所教授的課程都有哪幾門。植物生理基礎、化學、作物栽培和耕作、種子育種和遺傳、植物病蟲草害、概率統計、農業生態以及農業經濟。”


    底下一陣嘩然,來上課的都沒想過自己居然要學這麽多東西,好多聽都沒聽過,一時屋中猶如熱油滴入滾水,炸開鍋了。


    來旁聽的人基本上也是第一次聽到農學所的課程內容,也是驚訝不已——種個地還要學這麽多東西?


    “我知道很多人都很疑惑,種個地而已,祖祖輩輩都這麽種過來了,居然還要學習這麽多東西。”林福有敲敲桌子,讓眾人不要說話,“那我問你們,秦漢時期的麥田產量與我們現在的麥田產量一樣嗎?不知道秦漢時期糧食產量的,回去翻史書。”


    林福也不過多解釋,接著宣布了每門課程的師長。


    屯田司員外郎林福:種子育種和遺傳、農業生態


    屯田司主事康穀:植物生理基礎


    懸雲觀玄青道長等:化學


    太醫署令吳毅庭等:植物病蟲草害


    明陽皇莊總監董慈等:作物栽培和耕作


    國子監筭學博士池及蕭:概率統計


    戶部尚書盧虎:農業經濟


    每門課程都有考核,分為小考和大考,每月一小考,每三月一大考,若有人不合格,那就……嗬嗬……


    原本還抱著“農學不就是種地麽,很簡單”的心思,想著考不上進士、明經就來考農學的國子監生徒,聽著林福一通說,基本上都打了退堂鼓。


    這!也!太!難!了!吧!


    執宰們也都一臉驚奇,全都看著唯一有課本的盧虎——這裏麵還有你盧公的事?


    盧虎翻開書,微笑——不才,在下對錢財方麵比較了解,就給小崽子們好好說說,爭取給戶部培養更多人才。


    其他執宰——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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