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先聲奪人,震懾住想要摸魚的、準備來摸魚的,便開始講課,先給眾人上了一堂基礎生物課,帶著眾人認識周朝主要的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


    此後林福每旬上四次課,康穀因為教的是基礎課程,課表上排的課每旬有六次,因此屯田司的許多瑣事公務全都交給了班陰,班主事壓力倍增,與壓力增長成正比的,是他的話癆程度。


    林福如今見著班主事是能躲就躲,精神折磨簡直要命。


    她在值所整理好教案後,拿起書令史送來的已經登記完的各州縣屯田牒報隨意看起來,看到杭州屯田送來的牒報,她“咦”了一聲。


    牒報上言,屯官嚐試在開春播種稻米,然天寒,稻苗成果數少,收成亦不理想。


    兩年前,她下了政令,讓揚州、杭州二地實驗稻米兩播,兩年過去了,毫無動靜。


    一則是鞭長莫及,那邊沒有可用之人。二則是揚州頻頻出事,把目光都引了過去,倒是少有人注意到杭州。


    林福再找到杭州倉曹送來的牒報,發現上頭並沒有寫早播稻米之事。


    隨後她再翻找到揚州屯官的牒報和倉曹的牒報。


    好麽,別說報告什麽早播稻米實驗了,通篇都是哭訴今年水患年景慘。


    林福把牒報拍書案上,找到郎中袁誌美,將揚、杭二州之事說了,並忿忿:“揚州是越來越過分,合著是當我不知道去年秋播的小麥收獲了一波。”


    “揚州……”袁誌美蹙眉:“揚州這幾年的確事故頻發,然賬麵卻都幹幹淨淨。”


    林福嗤笑:“太假了。”


    袁誌美笑:“的確是很假。但朝廷幾次派人去,都查不出什麽證據來,棘手得很。”


    林福沉默。


    袁誌美亦沉默了片刻,才說:“我將此事報與魯尚書,你且不要聲張。”


    “下官省得。”林福答應道,就要告辭。


    “對了,陛下欲在國子監旁建南山書院,宮裏的公主都會去南山書院學習,學的還不是女子六藝,而是君子六藝與經義,並允官家女子入學讀書。我聽聞此事是你上表陛下的。”袁誌美問。


    林福點頭:“對,是我。我上奏的是在國子監裏開設女學,沒想到最後實施起來是在國子監旁邊開書院。”


    袁誌美笑著提醒她:“南山書院辦起來的前後日子,你別去酒家食肆,恐許多理學學子會對你大肆批判。”


    袁郎中一說,林福就懂了,在國子監旁邊開南山書院恐怕是朝中爭論後的折中方法,掌握權柄的男子、理學擁躉們是不可能讓女子進國子監的。


    林福撇撇嘴:“我可不怕他們,派出班主事,我看誰敢說我什麽,班主事念死他!”


    “哈哈哈……”袁誌美朗聲大笑,虛點林福兩下:“你呀你,倒是挺會物盡其用的。”


    林福秀眉一挑:“那是。我現在不怪吏部了,他們是好人啊,走了一個毒舌,來了個話癆,耍嘴皮子,我們屯田司不在怕的。”


    袁誌美更是笑得不行,把林福打發了出去,不讓她在這裏講笑話了。


    第115章


    七公主生母是孫婕妤, 在宮中份位不高不低,但因其與崔貴妃交好, 宮裏上下都得給孫婕妤幾分薄麵, 因而七公主在姐妹當中也比較得臉。


    這不, 常雲生來後宮傳了皇帝的諭旨後,五六八,三位公主都找到七公主這裏來, 想問問她對父皇諭旨是怎麽看的。


    “好好的,父皇怎麽讓咱們去什麽南山書院讀書呀?”虛歲才七歲的八公主嘟著嘴,一臉不高興。每日卯正上課,還是得到宮外的國子監旁邊的書院, 那不是寅時就要起身,根本就起不來嘛!


    “我母妃已經打聽了, ”五公主很是義憤填膺,“是東平侯家那個員外郎小娘子跟父皇說的,要開女學,讓我們這些公主都去女學上課。”


    “她幹什麽呀!我們又沒有招她, 她做什麽要害我們!”六公主好氣地說。


    七公主朝她們搖搖頭, 說:“你們不忙著生氣,我讓我母妃去跟貴母妃打聽女學去了。林員外與我們無仇無怨, 應該不是想要害我們。”


    過了差不多一頓飯的功夫,孫婕妤身邊伺候的女官來跟七公主回話。


    “婕妤主子說了,女學是好事兒,讓公主殿下安心去上課, 好好學,學得好了,陛下也高興。”


    “你跟我說說那女學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七公主道。


    女官說:“公主殿下,貴妃主子說,此舉給了天下女子晉身之道。優異者可舉薦到禮部應製科舉呢。”


    四位公主都驚呆了。


    “女子也可科舉?”五公主失聲問。


    女官笑道:“五公主說什麽呢,去歲元日,陛下頒下大製允女子科舉。陛下恩德廣施,取材不拘男女,實乃千古聖君之為。”


    “哦,對對,我忘了這事兒了。”五公主點點頭。


    “那女學……學什麽呀?”八公主小心翼翼問。


    女官道:“這個奴也打聽好了,君子六藝、四書五經,凡男子要學的,女學裏都要學。”


    四位公主:“……”


    片刻後,八公主哭喪著臉嚎啕:“我字還認不全呢……”


    五六七嘴角抽抽,小八還有臉哭,女傅教書時就她最不認真,這裏動動那裏動動,三不五時就裝病不去,也不看看她那一身肥肉哪裏病弱了。


    八公主嚎啕了一會兒,見姐姐都不來安慰自己,便不嚎了,小胖手忿忿一拍案幾,怒吼:“我與林福誓不兩立!”


    “阿嚏——”


    正在少府監裏試用最新一版顯微鏡的林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福,你生病了?”林昕關心問道。


    林福用手絹擦擦鼻子,感受了一下鼻子沒有堵堵的感覺,搖搖頭:“沒生病,估計是有誰在罵我。”


    林昕嘿嘿一笑,轉頭顯微鏡上,問:“這個顯微鏡達到你的要求了沒有?”


    “完美。”林福讚。


    林昕和一眾少府監官吏一起長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終於啊!


    做這個顯微鏡實在是太磨人了。


    終於是做好了!


    “四兄,這個顯微鏡做一台需要多久?需要多少錢?”林福指著模樣雖然不是記憶當中的樣子,但功能一樣的顯微鏡問。


    林昕估算了一下材料和時間,報給林福。


    “這麽貴?”


    林昕拿起一塊水晶石邊角料,說:“沒辦法,像這樣通透無色的水晶石比較少。我倒是改進了燒製琉璃的方法燒出了無色琉璃,但是每次都控製不好琉璃的形狀,用模具的話,琉璃又會有雜質不夠通透。”


    林福聽完了,就隻拍拍林昕的肩,說:“四兄,繼續努力。”


    林昕:“……”


    林福鼓勵完兄長後,就把顯微鏡抱起離開。


    林昕:“……”


    正巧了,少府監的頭頭張少府迎麵走來,他是聽說掌冶署這邊的顯微鏡做好了,特意來看看(順便,真最好了就拿去獻給皇帝),兩人就來了個麵對麵。


    張少府一眼瞧見林福抱著的顯微鏡,問:“林員外,這顯微鏡已經做好了?”


    林福說:“做好了。”


    張少府:“既如此,林員外將顯微鏡……”


    林福:“下官將顯微鏡帶走,正好許多實驗都需要用到顯微鏡,還有農學所裏也需要,林掌冶等人實乃能人,解了下官燃眉之急,都是張少府教導得好。”


    張少府:“……”


    掌冶署做了那麽久才終於做好了顯微鏡,你說拿走就拿走,我還怎麽去向陛下……去獻給陛下!


    不行!


    絕對不行!


    林福:“張少府,下官還有公務在身,就先告辭了,改日下官做東,讓林掌冶作陪,同您好好吃頓酒。”


    她說完就抬腳走。


    “且慢!”張少府攔住林福。


    林福立刻就把顯微鏡緊緊抱住,警惕盯著張少府。


    “顯微鏡你還不能帶走,等林掌冶做出第二台來,你才能帶走。”張少府說。


    林福立刻就懂了,這位是又要獻給皇帝去邀功了,真是……


    行叭,為了很長久的合作,不能不讓張少府去邀功。


    林福依依不舍將顯微鏡給了張少府,並決定,他前腳獻與皇帝邀功,她後腳就去請皇帝賜下來。


    掌冶署一眾官吏瞧見這一幕,竟一點兒也不意外,就知道林員外是帶不走顯微鏡的。


    林福沒了顯微鏡,也不愛在少府監呆著了,打了招呼就準備走,不想又被張少府叫住。


    “某是想問問南山書院之事。”張少府將林福和林昕請到他的值所,燒爐煮茶。


    “張少府家中有適齡的小娘子。”林昕對林福解釋了一句。


    林福微微躬身接過張少府遞來的煎茶,輕啜了一口,讚道:“很香,還是張少府這裏的茶好喝。”


    張少府笑了笑,說道:“某聽聞是林員外上表皇帝開設女學,林員外可否告知某家,你這用意為何?”


    林福沒答,隻說:“張少府家中有適齡的小娘子,若是啟蒙了,不妨送去南山書院讀書。如今南山書院才開,隻要是官家女都可入學,今後可就不一定了。”


    “林員外覺得某家應該送家中女兒去南山書院?”


    “公主都去得,張少府家中的小娘子有何去不得?總歸與公主做了同窗,也不算辱沒令嬡。”


    張少府看著林福,兀自沉吟。


    林福放下隻喝了一口的茶杯,笑道:“下官公務纏身,實在不能久待,張少府可自行思量,下官就告辭了。”


    說罷,她離開,林昕趕緊說他去送送,拱手離開。


    待離開少府監公廨,一路往尚書省公廨走,林昕皺著眉,對林福說:“我怎麽覺得張少府在試探你什麽?”


    “應該是受人所托。”林福輕笑一聲:“如今京城裏恐怕議論的都是我請求皇帝開女學的意圖,並且能衍生出各種各樣的陰謀論。”


    林昕不忿:“陰謀什麽啊!開設女學而已,能有什麽陰謀!”


    林福說:“啊!我還是有陰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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