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糧已經開始收獲,白氏米行近來也有了動靜,與揚州其他幾個大的米行一起各處收今年的新糧。


    長平縣主暫時還沒有查出白氏米行與官倉的勾當,白池舟很謹慎,秦韻還發現近來身邊多了不少新麵孔,問就是說怕長平縣主覺得人手不夠使,才新采買了一批奴仆。


    秦韻聽了這種解釋隻是冷笑一聲,把監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不愧是白池舟。


    “既然是給本縣主差遣的,那就跟著本縣主走吧。”秦韻睨了來回話的管家一眼,轉身帶著一大批仆役護衛喧赫出白宅,一路直奔在平揚街上最大的一家白氏米行。


    米行的掌櫃看到是長平縣主來了,心底咯噔了一下,這位祖宗來這裏做什麽?


    “縣主……”


    掌櫃迎上去,話還沒開始說,秦韻就一擺手讓他不用說了,囂張往米行櫃台後一坐,吩咐:“去,把米行的賬本都給本縣主拿來,本縣主要看。”


    “縣主,這賬本都是一月一送到主家,上月的賬本前幾日才送過去,您想看,回去問郎主要就是了。”掌櫃說道。


    秦韻拿著櫃台上的算盤用力往地上一擲,冷笑:“本縣主說話,什麽時候由得你一個賤民反駁。”


    掌櫃立刻點頭哈腰:“是是是,小的該死,小的不識好歹,請縣主恕罪……”


    秦韻說:“你自己都覺得自己該死,那就去死吧。”


    掌櫃頓住,抬頭看長平縣主的臉色,發現她竟然一臉嚴肅,似乎是真的草菅人命,讓他自盡,整個人都僵住了。


    “連本縣主的話都敢駁,膽子挺大啊。”秦韻指著掌櫃,對護衛喊話:“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就在店門口給我打,讓揚州城的人都看看,這揚州城裏誰說了算,是我這個二品縣主,還是什麽不知所謂的阿貓阿狗!”


    “是!”立刻就有兩個魁梧的護衛來把掌櫃抓住往店門外拖。


    “縣主,饒命啊,饒命啊……”掌櫃嘶聲大喊,但是喊的方向並不是對著長平縣主,而是通往裏麵的門。


    在掌櫃被拖到門口時,那扇門終於有了動靜,門從裏麵打開,白池舟跨過門檻出來,對秦韻柔和一笑:“縣主怎麽來了?這是做什麽呢?吳掌櫃何處惹了縣主不快,竟讓縣主發如此大的火?”


    “白池舟,你在這裏,卻躲在裏麵不出來,實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秦韻眨眨眼,計上心頭,厲喝道:“你敢背著本縣主置外室,你這是將皇家麵子往腳底下踩,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進去把那狐媚子搜出來!”


    “是!”護衛們齊聲應,然後如猛虎出閘般撲向米行後頭。


    秦韻來得突然,又來這麽一手,白池舟措手不及根本沒安排人手,完全攔不住秦韻的護衛。


    “縣主,你一定要鬧得這麽難看?”白池舟沉著臉說。


    “你膽大包天敢置外室,該害怕的人是你才對,難堪也是你的臉難堪。”秦韻冷哂。


    白池舟低吼:“我什麽時候說過我置外室了,你快讓你的人住手。”


    秦韻壓根兒就不理他,盯著通往後院的門。


    白池舟還要說話,就聽後頭傳來一陣叫喊聲——


    “放肆,你們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放手,否則我要你們好看……”


    他臉色變了變,又飛快恢複正常。


    秦韻聽到是個男人的聲音,秀眉挑得老高,把櫃台上的東西通通掃落在地上,拍案而起,指著白池舟斥道:“好你一個白池舟,你不僅置外室,還置個男人,你無恥,你惡心。”


    “啪”一聲,秦韻一巴掌扇到白池舟臉上,當著裏外那麽多人把白池舟臉打偏,看著那臉上慢慢浮現出紅指印,就一個字——爽。


    “長平縣主!”那個被護衛們拎出來的男人喊破音,“長平縣主休要胡說八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秦韻歪頭看過去,略驚:“冉參軍?”


    冉旭甩開護衛的手,理了理衣襟,哼:“正是我。”


    秦韻瞅一眼冉旭,再瞅一眼麵無表情的白池舟。


    這兩個人偷偷摸摸在米行後頭見麵,白池舟出來後,冉旭還藏著,定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秦韻將計就計,又是一巴掌打在白池舟另一邊臉上,怒罵:“好哇,你果然好南風,連須永壽用過的人都不放過,惡心!”


    在外麵圍觀的揚州百姓瞠目結舌——


    哇哦,這麽刺激的嗎!


    第163章


    自古以來, 什麽流言蜚語傳播得最快?


    ——名人的, 糾葛的, 香豔的。


    白池舟與冉旭把這三條都占全了, 緋聞仿佛病毒一樣在揚州城迅速傳播, 上至九十九、下到剛會走都聽了一耳朵,百姓們表示……呃、喜聞樂見。


    本來麽, 須永壽與冉旭之間的關係在揚州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尤其是須永壽以權謀私讓冉旭這麽個草包美人任了個錄事參軍事職, 多少懷才不遇的學子、多少兢兢業業的流外吏對此不敢言而敢怒。


    現在有了這麽大一個笑話,那還不得趕緊把架勢擺上,農忙也擋不住揚州百姓吃瓜的熱情。


    甚至沒有人懷疑這件事有假。


    廢話,長平縣主親自控訴的事情怎麽會有假!


    隻是可憐了長平縣主, 郡王嫡女,聖人侄兒,千裏迢迢從京城下嫁到揚州, 卻被如此辜負。


    哎呀,可憐呐……


    全揚州城都在同情長平縣主, 都在笑話須永壽,都在審視冉旭——這人得是多厲害,才能老少通吃, 嘖嘖嘖。


    “厲害厲害, 佩服佩服,萬萬沒想到,冉參軍還是個紅顏禍水。”林福特意叫上班陰一起, 專門到衙門裏堵著須永壽,給他添堵。


    “須刺史,林長史,跟你們說句實話,其實下官剛來揚州乍一見到冉參軍,還以為他是個小娘呢。”班陰笑得賤兮兮,還搓手,要不是模樣還端正就流於猥瑣了,“我還在想,誒嘿,原來朝中不止林長史一個女官,這揚州不愧是富甲天下的揚州,誰知是下官搞錯了,冉參軍竟然是男人!他竟然是男人!!!林長史,這你能相信?!反正下官是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噫……豈料冉參軍竟是……咳咳咳,你們懂的。”


    林福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懂的懂的,大家都懂。”


    須永壽陰測測說:“林長史,班倉曹,冉參軍怎麽說都是朝廷命官,你們如此辱他,可視朝廷法度為何物?!”


    班陰霎時一臉驚恐,看向林福:“林長史,我有侮辱冉參軍嗎?我哪句話侮辱冉參軍了?冉參軍男生女相讓人誤會,難道要怪我眼拙?”


    林福攤手:“沒有啊,哪有侮辱冉參軍了。這相貌天生也沒辦法,好多人說我像個男人,我有說什麽嗎?”


    須永壽目光森然盯著林福,林福不閃不避直視回去。


    兩人私下已經是心照不宣的撕破臉了,甚至說不死不休都不為過,明麵上的針鋒相對也漸漸顯露冰山一角。


    須永壽知道林福手上肯定握有他的罪證,隻是不知道有多少。林福亦知道,自己手上掌握的東西,還不到揚州暗地罪惡的十之二三。


    “林長史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錯。朝中要多一些你這樣的人,我們這些老朽之人就都改乞骸骨回鄉了。”須永壽淡淡一笑,像一個慈愛的長輩。


    “我也這麽覺得。”林福也笑,笑得朝氣蓬勃,“下官曾聽過一位長者說過的一句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辰時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須永壽臉上慈愛的笑漸漸消失。


    林福臉上笑容則更加燦爛:“很多事情真是需要青年人來做,青年時都做不到的事,難道過了三十年就能做到?我、不、信!”


    須永壽的笑徹底消失。


    林福又說:“說起來,冉參軍也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呢。我們青年人朝氣蓬勃,都喜愛同青年人玩耍。”


    須永壽眼皮抽了一下,林福和班陰兩個用同款青年笑臉衝他一笑,拱手告辭。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須永壽耳邊一直回響著林福那句“青年時都做不到的事,難道過了三十年就能做到”,他不得不承認,形勢越來越緊迫,燕王就越來越自亂陣腳,無怪二十多年前奪嫡會敗於今上之手。


    可他須永壽,他須氏還有退路嗎?


    沒有了。


    “來人。”須永壽吩咐:“去告訴冉旭,讓他收拾一下,我派人護送他回益州。”


    冉旭這個成事不足的,讓他去白氏米行給白池舟傳個話他都能把事情辦成這個鬼樣子,真是個草包美人無疑了。


    還有……


    雖然冉旭和白池舟都指天誓日向他保證他們倆沒任何關係,須永壽嘴上說相信他們,實際上心底總歸是起了疑,他一旦起疑了就覺得處處都不對勁兒。


    旁人不說,長平縣主那麽驕傲跋扈的一個人還能冤枉他們?


    就算他們真的沒有齷齪,可這滿城風雨議論紛紛,他須永壽還要臉。


    讓冉旭“抱病”回益州是最好不過了,且能趁此機會派人再去聯絡燕王,到底要怎麽做給句準話,隻要燕王說了他破釜沉舟也一起。


    須永壽打著一舉兩得的算盤,冉旭則感覺天都要塌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冉旭大喊大叫,雙手拿著一把劍胡亂揮著,不讓仆役靠近自己,“我不走,我又沒有做錯事,憑什麽要我走!是他自己讓我去找白池舟,誰知道長平縣主會去找茬,我沒錯,憑什麽怪我——”


    仆役躲著他的亂劍苦勸:“冉郎,郎主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安心回益州去吧。”


    冉旭大叫:“他明明就是喜新厭舊,說什麽為我好,都是假的!假的!他就是喜歡上甘幼子,厭倦我了,找什麽借口,都是借口!!!”


    仆役苦著臉,冉旭這麽叫鬧,把其他院子的姬妾郎君都給鬧出來看熱鬧了。


    胡尤啟也被鬧來了,皺眉對冉旭說:“刺史已經定下此事,你鬧也無用,徒惹人厭罷了。老實去益州,刺史還能憐惜你一二。”


    “嗬……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跟我這樣說話。”冉旭用劍指著胡尤啟大罵:“你看看你這副尊榮,相由心生,你這醜惡的樣子,難怪你至死都隻能是個白身。”


    說著他恍然大悟,頓時得意地哈哈大笑:“本官可是揚州刺史府錄事參軍事,你們憑什麽讓本官離開揚州!”


    “冉旭,別忘了你這個錄事參軍事是怎麽來的。”胡尤啟淡淡說道:“刺史能讓你當這個官,也能讓你滾蛋。你想清楚了,是不是要跟刺史對著幹。”


    得意的大笑戛然而止,冉旭怔在當場,手裏的劍也拿不穩了,要掉不掉,仆役們見狀趁機一擁而上,製人的製人,奪劍的奪劍,好歹把冉旭摁住了關屋裏,待兩日後啟程送去益州。


    鬧劇結束,看熱鬧的姬妾郎君們便都散了。


    胡尤啟攔住甘幼子:“自從甘郎君來了揚州,這府中是一日都沒消停過,甘郎君來揚州的目的怕是不簡單吧。”


    “紅山先生這話說得真有意思,”甘幼子清朗一笑:“聽說在下來之前,這府中就沒消停過,冉參軍與紅山先生一直在須刺史跟前爭寵。在下來了之後,這府中不還是冉參軍與紅山先生在爭寵麽。”


    “休得胡言!”胡尤啟一臉仿佛受到莫大侮辱的表情。


    “這句話還給紅山先生。”甘幼子笑容一收,轉身離開。


    一回到清泉苑,甘幼子立刻叫來小廝,讓他去想辦法傳信給林福,須永壽要把冉旭送走。


    小廝得令,卻一出清泉苑就迎頭遇上胡尤啟。


    “準備去哪裏?”胡尤啟問。


    小廝回頭看了一下院門,大聲說:“我家郎君讓我去街上買琴弦,讓開,別擋著。”


    胡尤啟說:“沒有刺史同意,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甘幼子就在院中,聽到動靜走出來,“刺史什麽時候說過不得進出之言,紅山先生擅作主張,是把這須府當成你自個兒的了吧。”


    胡尤啟不受挑釁,淡淡說:“如今情況特殊,甘郎君可別給刺史添亂。”


    “說得你好像很為刺史著想一樣。”甘幼子叫上小廝,大步往宅邸大門走,“我今日還非要出去買琴弦不可。”


    胡尤啟不料甘幼子來這麽一出,他一下沒攔住,看著甘幼子走飛快,須宅的護衛家丁大多被他安排去看守冉旭了,現在再去叫人,甘幼子怕是早跑沒影了,他隻能一邊追一邊喊前邊兒的人攔住甘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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