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關寧一巴掌把桌上的杯子拍到了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杯子滾了幾圈沒碎,她過去撿起杯子,一揮胳膊把杯子砸在了茶幾上,“王八蛋!”


    杯子啪地一聲砸得粉碎,碎茬飛得到處都是,玻璃茶幾台麵都裂了細細一條縫。


    彭遠坐在沙發上往後躲了躲,摸了摸臉,臉上被碎茬劃出了一道口子。


    “兩年沒動當我們是放棄了嗎!還是以為我們不行?居然敢這麽動我的人!借我的手弄我的人!王八蛋!”關寧坐到椅子上,臉上陰得能來場雷暴。


    “其實,”彭遠拿過張紙擦了擦臉上的血,“你兩年前就應該跟我們劃清界限。”


    “我有一顆正義之心。”關寧點了根煙,看著指間細長的煙杆笑了笑。


    “太正義了,”彭遠點點頭,“還有沒有不那麽正義的理由?”


    “有,你們正義的組織還欠著我的錢沒給,”關寧抽了口煙,“我們雖然是*型合作關係,但錢還是要結清的,農民工工資不能拖欠,不懂麽?”


    “錢比命重要麽?”彭遠看著她。


    “那我就再說個正義的理由吧,”關寧歎了口氣,“老彭,我害怕他們成功,那不是進步,那是惡夢,思想隻能屬於自己,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操控別人思想的借口。”


    彭遠沉默了一會兒,把地上的碎茶杯一片片撿起來扔進垃圾桶:“盧岩會不會有事?”


    “我怎麽知道,不是你的人發現出事的麽。”關寧靠在椅背上,盯著桌上的電腦。


    “我的人也沒來得及反應,他們跟的是崔逸的人,出了停車場之後沒人跟著盧岩了。”彭遠歎了口氣。


    “死不了,沒在第一回合弄死他,就沒機會再弄死他了,隻是現在他也不會再輕易跟我聯係,什麽時候會再出現沒人知道。”


    “如果他不再出現……”


    “那我們就永遠也不知道他跟xt之間發生了什麽,永遠也別想再找到xt。”


    盧岩從台燈下麵輕輕扯出了那張紙片。


    紙片是從什麽東西上麵撕下來的,盧岩捏著紙看了看,應該是日曆。


    盧岩皺了皺眉,理論上這應該不是他的東西,他從來不用日曆。


    紙上有字。


    z-a 3 109-7-302


    37


    看到最後兩個數字時,盧岩夾著紙片的手指輕輕抖了一下。


    37?


    “是什麽?”王鉞在屋裏原地轉了兩圈,湊到了他身邊。


    盧岩迅速把紙片捏到了手心裏,接著拿出打火機打著,把揉成了團的低片點著了扔到了桌上。


    紙片在很快燒成了灰,在桌麵上留下一小塊黑的印跡。


    “不讓我看?”王鉞愣了愣。


    “嗯,你也看不懂,”盧岩一下下按著打火機,“我都沒看懂。”


    沒錯,王鉞看不懂。


    除了那個37,別的他自己都沒能看懂是什麽意思。


    但他確定那是自己的筆跡。


    他在某個時間裏用一張不知道從哪裏撕下來的日曆的一角,寫下了幾串莫名其妙的字母和數字。


    這個時間應該存在於自己遺忘的那段記憶裏。


    盧岩盯著桌上的黑色灰燼,手裏的打火機還在一下一下啪啪響著。


    出於謹慎,盧岩從來不會在紙上留下任何信息,像這樣的紙片理論上他寫下之後就會立刻銷毀。


    但這張沒有,而且被小心地放在了他秘密藏身地點的台燈下麵。


    如果不坐在椅子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很難發現那裏有張紙……


    這些零碎的線索在盧岩飛速轉動的腦子裏被快速地拚湊在了一起。


    這是他留給自己的。


    盧岩的眉緊緊擰在了一起。


    他為什麽要給自己留這張紙條?


    因為知道自己會忘掉些什麽?


    為什麽要留在這裏?


    因為知道某個時間他會到這裏來?


    而他又有什麽把握知道自己一定會來這裏?


    他能藏身的地方有好幾處……


    盧岩往蹲在他腿邊百無聊賴盯著地板看的王鉞身上掃了一眼。


    他本來是沒打算來倉庫的。


    他想去的是在鄉下租的那間老屋,相對城市而言,那裏更合適躲過這次危險,哪怕是動起手來,也比在這裏方便得多。


    他來這裏,是因為王鉞。


    “就這樣一直呆著嗎?”王鉞抬頭看著他,“不出去啊?”


    “去哪兒?”盧岩笑笑,“來這兒就是躲著的,天亮了去買點吃的回來就不出去了。”


    “啊?”王鉞似乎很吃驚,“那多悶啊!”


    “我不悶,你要悶了可以出去轉轉。”盧岩點了根煙,站起來拍了拍床上的枕頭,躺到床上靠著。


    “我也不悶,我一個人站在街上可以好幾天不動呢,”王鉞又跟著他湊到了床邊,“我也要一個枕頭。”


    盧岩愣了愣:“什麽?”


    “我要一個枕頭啊,我睡覺,”王鉞又說了一遍,“我睡靠牆那邊行嗎?”


    “……哦,”盧岩叼著煙坐了起來,把床上的小被子疊好放在了自己枕頭旁邊,“這個吧。”


    “這個不是枕頭……”王鉞似乎有點兒糾結。


    盧岩沒說話,把枕頭和小被子換了一下,看著他:“睡吧。”


    “嗯,”王鉞很滿意地點點頭,從盧岩身上掠過,側身背衝著牆躺在了床上,枕著枕頭,“有沒有養雞?”


    “沒有。”盧岩看了看。


    “晚安岩岩。”王鉞說。


    “斧斧晚安。”盧岩把煙灰彈到桌上的那一小撮灰裏。


    王鉞沒有了動靜,說是睡覺,其實就跟平時放空了愣在那裏沒什麽區別。


    盧岩慢慢抽著煙,看著從眼前飄過的煙霧。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紙片上那個37對於他來說觸目驚心。


    他怎麽也想不出那個數字除了身邊看起來一切如常,眼神始終清徹單純的王鉞之外,還能代表什麽。


    而別的那些又是什麽意思?


    紙片放在這裏有不短時間了,盧岩清楚自己已經有多久沒來過這裏,而屋裏的灰塵和所有東西的擺放都讓他可以確定這段時間裏也沒有別的人進來過。


    最後一次到這裏,是什麽時候?


    他能記得的最後一次,是他任務失敗的前幾個月。


    盧岩反複琢磨著紙片上的那些內容。


    按他的習慣,這些東西應該都是自己能猜得到的。


    他不可能給自己留下猜不明白的內容。


    z-a是什麽意思?


    3是什麽?


    109-7-302是什麽?


    有點像個地址。


    盧岩拿出手機,手機裏有地圖。


    109,109,區?街?


    7號?302房?


    盧岩皺著眉在地圖上慢慢搜索著。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的時候,他正盯著某條街上的一個商廈地址出神,嚇了一跳。


    來電顯示出來的號碼是沈南。


    盧岩看了一眼時間,沒到六點。


    在鈴聲響了好幾聲之後,盧岩才接起了電話,但是沒有出聲。


    “盧岩?”那邊沈南問了句。


    “嗯。”盧岩應了一聲。


    “在哪?”沈南又問。


    盧岩沒有說話,拿著電話的手指一下收緊了,指節有些發白。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了口:“你是誰。”


    那邊突然沒有了聲音。


    盧岩也沒再出聲,掐著時間把電話掛掉了,沈南出事了。


    “怎麽了?”王鉞突然在旁邊問了一句。


    盧岩扭頭看著他,王鉞黑漆漆的眸子清亮幹淨,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斧斧,”盧岩輕輕歎了口氣,把手機扔到了桌上,“你有事在騙我。”


    王鉞愣了愣,眼睛一下瞪得很圓:“沒有!”


    他一下坐了起來,聲音很大,差不多是在喊:“我沒有!”


    “你為什麽一直跟著我?”盧岩盯著他。


    “因為隻有你看到我了啊……”王鉞看上去很急,也很委屈,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眼眶裏又有了細小閃動著的淚光,“隻有你能看到我啊……”


    “37是你的編號對麽?”盧岩下了床,站到桌邊,看著桌上那一小堆灰。


    “應該是的,”王鉞很著急地也跟著下了床,“我沒有騙你。”


    z-a。


    盧岩沒有看他,腦子裏還在琢磨著,為什麽不是a-z。


    為什麽要倒過來?


    代表著什麽?


    跟37之間有什麽聯係?


    “岩岩。”王鉞聲音很輕地叫了他一聲。


    “嗯?”盧岩看著他,也放輕了聲音,“怎麽?”


    “我沒有騙你,”王鉞咬了咬嘴唇,眼裏閃著的淚一直沒有落下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沒有。”盧岩回答得很簡單。


    如果單從他以經驗判斷出的結果,王鉞沒有騙他,但事實卻讓他不能輕易就接受這個結果。


    王鉞混亂的記憶,動不動就暴走的狀態。


    最關鍵的,就是那張紙上的37。


    沒有那麽巧,就像一個上不了他身的鬼沒那麽巧會在滿大街的人裏找到他一樣,37這個數字沒那麽巧就會在他身邊有一隻叫37的鬼出現時偏偏指的是另一件事。


    沒有那麽巧,在他被追殺的時候,對方的車會撞了樹。


    沒有那麽巧,在他想要去一號兔子洞的時候,卻因為王鉞來了二號兔子洞,而這裏正好有張他給自己留的字條。


    “斧斧,”盧岩的語氣還是很緩,盡管他心裏有各種猜測,但眼下王鉞還是他熟悉的那個簡單而無害的王鉞,“你認識我嗎,在我們第一次見麵之前,你見過我嗎?”


    王鉞低著頭沒說話,也沒有動。


    “有沒有……”盧岩考慮著該怎麽說。


    “沒有。”王鉞突然抬起頭。


    盧岩跟他目光接上時心裏沉了沉。


    這真是一鍵轉換,輕鬆自如……


    “我跟你一樣很多事不記得。”王鉞說。


    盧岩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往桌邊一靠:“你是誰?”


    王鉞笑了起來,依舊是單純陽光的漂亮笑容,但目光卻跟平時並不相同:“我是王鉞啊。”


    “你不是。”盧岩很肯定地說。


    “我是,”王鉞也肯定,“我知道你書架後麵有什麽,知道你的槍放在哪裏,知道你桌上放兩個煙灰缸但隻用右邊那個卡通的,我還知道你內褲全是一個牌子一個花色,每次洗完澡都像沒有換內褲……”


    “等等……”盧岩迅速打斷他,他內褲的確是一買一打,全都一個樣,這樣可以避免出現今天穿哪條的糾結,但這種嚴肅的劍拔弩張的場合把內褲拿出來做為證據有點兒羞恥y。


    “我們還要談戀愛呢。”王鉞說。


    盧岩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眼前的王鉞的確跟平時的太不一樣,盡管他知道很多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細節,而且也同樣在這種危機時刻還能記著談戀愛的事,但眼神和語氣卻讓盧岩不寒而栗。


    跟上回王鉞失蹤前在他耳邊說“找到了”時的感覺一樣。


    “信嗎?”王鉞問。


    “王鉞,”盧岩從煙盒裏拿了根煙出來,點著了慢慢抽了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但……”


    “斧斧啊,”王鉞有些急地說,“怎麽不叫斧斧了?”


    盧岩嗆了口煙,抬眼有些無語地看著王鉞。


    沒錯,回來了。


    那個傻不愣登的王鉞。


    “斧……斧斧啊,”盧岩咳了幾聲,“我現在要休息一會兒,你也休息會兒。”


    “嗯,然後呢?”王鉞點點頭。


    “天亮了我要出去買點吃的,然後還要去……看看沈南,”盧岩叼著煙,中午這裏人很多,可以輕鬆地混在亂七八糟的人流車流貨流裏,“到時你幫我……”


    “嗯!幫你!”王鉞對於幫盧岩做事有絕對的積極性,估計跟吃東西能並列。


    “幫我看著周圍有沒有奇怪的人。”盧岩還是把話說完了,煙把他繼續抽下去的興致嗆沒了,他把煙掐了,躺到了床上。


    “什麽是奇怪的人?”王鉞也上了床,擺出個睡覺的姿勢躺倒。


    “不知道,見招拆招吧。”盧岩現在已經真的弄不清王鉞是怎麽回事了。


    是敵是友,是在演戲還是別的原因,但他知道如果明天真的碰到“奇怪的人”,以王鉞這種雙麵郎君的狀態,不會發現不了。


    說是睡覺,盧岩卻並沒有睡意,閉著眼睛也僅僅是在養神而已。


    再加上身邊一直包裹著他的來自王鉞身上的寒氣,秋天的晚上,這種溫度還真是不太美妙。


    盧岩從腦袋下麵扯出小被子,抖開來蓋在了身上,空氣裏彌漫著灰塵味兒,他打了個噴嚏。


    “冷啊?”王鉞在他耳邊輕聲問,“是不是因為我啊?”


    “沒,有灰。”盧岩把胳膊枕在腦袋下麵。


    “是冷吧,有灰你都蓋了。”王鉞坐了起來。


    “我不怕冷,睡你的吧。”盧岩閉上眼睛。


    王鉞沒再說話。


    過了一小會兒之後,盧岩發現冷氣兒沒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身邊已經空了,王鉞已經不在床上。


    往屋裏掃了一圈也沒看到王鉞的身影,盧岩撐起胳膊:“斧斧?”


    “我在門口,”王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著他的腦袋從門裏穿了進來,“其實我不用躺著的,我什麽樣都可以休息。”


    “你……”盧岩看著鑲在門上的腦袋,“你不要把自己分成兩半兒成麽?慎得慌。”


    “哦,”王鉞猶豫了一下,進了屋裏,挨著門坐在了地上抱著膝蓋,“我在這兒行嗎?”


    “在哪兒都行,”盧岩看著他這樣子感覺跟自己欺負小孩兒似的,雖然這小孩兒有時候……但目前看起來還是老樣子,他躺回床上,“你那點兒冷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王鉞沒有說話,目光很快就放空了。


    盧岩歎了口氣伸手把台燈關掉了,閉上眼睛,眼前晃過那串類似門牌號的數字。


    前兩個如果他沒有判斷錯,是新城區一個大型超市的街道和門牌。


    第三個呢?樓層?電梯口?


    那裏又會有什麽?


    不過這個地方盧岩並沒打算立即去。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沈南。


    沈南跟他並沒有多親密的關係,卻在他棲身世界奔向宇宙的殺手生涯規劃裏起到過重要的作用。


    而且這次明顯跟沈南第一次出現異常有所不同。


    居然正麵交鋒了!


    敢打電話來叫板了!


    雖然一回合之後對方慫了,但也許能發現些有用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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