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金窈是被渴醒的。


    睜開眼睛,就看到熟悉的煙青色紗幔,是她的閨房。


    似是聽到響動,有丫鬟跑進來看見她醒了,欣喜朝外麵喊:“快去告訴老爺夫人,小姐醒了!”


    見孟金窈要下地,丫鬟忙過來扶住她:“小姐,您要什麽,奴婢幫您拿。”


    “水。”


    一張嘴孟金窈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


    接過茶喝了之後,孟金窈才覺得舒服了許多,扭頭問道:“我是怎麽回來的?”


    “是蕭二公子救了您。”


    蕭二公子?那不是蕭騁懷的二弟?


    那天山匪拿著孟金窈的金簪來孟家時,蕭侯爺正好在孟家,聽聞此事,便讓二公子蕭騁舟去了。


    難怪官兵到的那麽及時。


    孟金窈揉了揉有些發暈的腦袋:“我睡了幾天?”


    “三天了,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廚房一直吊著參湯呢!”


    孟金窈點頭,目光在屋裏掃了一圈,問道:“秋禾呢?”


    丫鬟還沒答話,孟老爹的聲音就在院外響起。


    “我的寶貝女兒啊!你終於醒了,可擔心死為父了。”


    話音才落,一青一紫兩道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孟金窈鶼鰈情深的爹娘。


    孟夫人戚柔步履生風走到床前,一把攬住孟金窈,開始哀嚎:“我可憐的兒啊,臉都被嚇瘦了一圈,回頭娘親自下廚,給你好好補一補。”


    盡管是沐浴在自家爹娘矯揉造作的浮誇風中長大,但孟金窈還是被戚柔的架勢嚇了一跳。拚命從戚柔懷裏扒拉出來:“……娘,你抱得我喘不過氣了。”


    戚柔訕訕鬆手:“剛練完鐵砂掌,手勁兒一時沒收住。”


    孟乾忙打圓場:“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你娘這不是擔心你嘛!”


    孟金窈咳了幾聲,慢條斯理喝著參湯,隨口問了句:“秋禾呢?怎麽我醒來就沒看見她。”


    剛才還一唱一和的孟乾夫婦齊齊愣了一下,孟老爹輕咳一聲:“她出門給你買零嘴去了。”


    “我人還沒醒呢,她給我買什麽零嘴?”


    秋禾自幼跟在孟金窈身邊,平常孟金窈有個頭疼腦熱她都要寸步不離守著她的。


    “老實說,秋禾到底怎麽了?”


    孟老爹偏頭去看夫人戚柔,戚柔抓了抓帕子,知道瞞不住她,索性便照實說了。


    “她被京兆尹的人帶走了。”


    那天官兵衝進去時,山大王已經死了。秋禾說是自己護主心切,所以敲了山大王一棒子,京兆尹的人驗屍,發現山大王確實死於腦後一擊,所以按照慣例,當場就扣押了秋禾。


    孟金窈覺得好笑:“那個山大王體型彪悍,就秋禾那力氣能把人敲死?再說了,就算敲死又怎麽?他占山為王,沒少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也該是官府的事情!”


    孟金窈冷笑一聲,掀開被子作勢要起來,“我自己去京兆尹看看。”


    “那些人無非是想訛錢,你爹已經讓福伯去了,估摸那丫頭快回來了。”


    一聽這話,孟金窈落地的腳尖迅速縮回去,抱著戚柔的胳膊撒嬌:“謝謝娘。”


    “哎,你要當真想謝我,這些天就好好待在府裏養病。”戚柔拍了拍孟金窈的腦袋,突然抽出帕子開始掩麵啜泣,“你知道為娘聽到你被山賊擄去時多害怕。”


    孟金窈眼皮一跳。


    她外公家是開鏢局的,戚柔身上有一些功夫,平常凶起來能蹦三尺高,但一哭就像個嚶嚶怪,戚柔一哭,準沒好事。


    果不其然,孟老爹立馬心疼了,溫聲軟語哄道:“夫人別哭,對身子不好。”


    一轉頭,到孟金窈這裏,就成了咆哮:“讓你娘擔心,你實在不孝,你現在就給我滾到祠堂罰跪去。”


    孟金窈:……


    “老爺,窈兒剛醒,就讓跪祠堂有些不太好吧……”


    孟金窈迅速將求救的目光落在戚柔身上,戚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慢條斯理說完後半句“不如讓她歇一歇,用過午飯再去吧。”


    !


    現在去跟用過午飯去有什麽區別?


    妻奴孟老爹:“全聽夫人的。”


    孟金窈朝床上一歪,無比嫻熟的裝病。


    “哎呀,我頭好疼……”


    孟老爹連個正眼都沒給她,吩咐丫鬟:“去請鄭大夫來,順便告訴廚房,不用給小姐做午膳了,小姐診完脈直接去祠堂。”


    “爹……”


    孟金窈還想垂死掙紮,孟老爹已經扶著戚柔朝外走了,一麵走還一麵哄道:“柔兒別哭了,對眼睛不好。”


    出了孟金窈的院子,孟乾夫婦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戚柔蹙著眉歎口氣:“希望關她幾日,這京中的流言蜚語能平息下去。”


    “官府就應該管管這些長舌婦,成天到晚說人是非,是現在米價太低,他們都吃太飽了嗎?”


    戚柔覺得好笑:“怎麽著?難不成你想為窈兒漲米價不成?”


    “也不是不行。”


    作為京都最大糧商,孟乾完全有底氣說這話。


    戚柔瞧孟乾吹胡子瞪眼被氣的不輕的模樣,嗔怒瞪了自家相公一眼。


    “行了,嘴長在人家身上,你還能給人堵上不成?估摸著時辰昭兒也該快到了,我出城去接他。他們姐弟關係好,要是讓他聽到那些話,又該惹事了。”


    提到小兒子,孟乾的氣才消了一半。


    “你歇著,我去接他。”


    戚柔歎了一口氣:“讓你去,我怕我得去京兆尹接你們父子倆。”


    孟乾:……


    ***


    一月前,富商孟家高攀上將軍府,這門親事惹了多少人豔羨,那蕭騁懷死後,就有多少人笑話孟家。


    一個月過去了,這些閑言碎語好不容易淡了下去,孟金窈在回來的路上又被山匪擄了。


    消息傳回京都,又成了飯後談資。


    “我婆娘的表舅是京兆尹的,聽他說,他們衝進去時,孟家那小姐衣冠不整的,山賊就倒在她身邊,衣不蔽體,七竅流血而死。嘖嘖嘖,那場景他現在想起來還後背發涼呢!”


    旁邊一個拎著菜籃子的大娘也加入討論:“顴骨高的人克夫,孟家那小姐顴骨就很高。”


    “所以蕭將軍跟山賊都是被她克死的?”


    “這還用說嗎?”說書先生捋了捋胡子,一副看破一切的架勢,“蕭將軍跟山賊哪個手上沒沾過人命,這種人都被她克死了,你們說說她……”


    後半句話還沒說話,一支箭貼著他的頭皮擦過,穩穩射進他身後插糖葫蘆的垛子裏。


    賣糖葫蘆的小販被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驚恐看著剪射來的方向。


    一個身穿藍色勁裝,手持長弓的少年打馬靠近,坐在馬背上睥睨著眾人,緩緩從箭筒上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眾人想跑,卻聽那少年懶散道:“誰要跑,被誤傷了可怪不得我。”


    眾人隻好哆嗦立在原地,看著少年將箭頭對準剛說孟金窈顴骨高的那個人。


    “你見過孟家小姐?”


    “不曾……不曾見過。”


    那人抖若篩糠,孟家小姐一直養在深閨中,他們這種尋常百姓自然見不著,“我……我是聽說的。”


    那少年又將箭頭移到說自己婆娘表舅在京兆尹的那個。


    “那不是我表舅說的,是我……是我自己編的。”


    說書先生還沒等少年將箭移過來,膝頭一軟差點跪了下去:“是小老頭信口雌黃,公子饒命啊!”


    少年目光一淩,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不曾見過,自己編的,信口雌黃,你們一時口快舒服了,可曾想過被你們抹黑的孟小姐?”


    剛才說話的那幾個人全部閉了嘴。


    蕭騁舟本無意傷人,隻是聽不慣他們刻意抹黑孟小姐,想給他們一個教訓罷了。


    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扔給賣糖葫蘆的小販,將弓斜挎在身上,瀟灑的騎馬走了。


    剛才被堵住的街道又散開了,旁邊的馬車才得以繼續朝前趕。


    馬車內,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不滿的撇撇嘴:“娘,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衝動行事,非大丈夫所為。”婦人收回手,瞥了他一眼。


    小少年垂眸看了看婦人攥緊的拳頭,人小鬼大問:“娘,其實你剛才也想去打人是不是?”


    車裏正是戚柔同小兒子孟金昭。


    如果不是怕打臉,戚柔剛才確實想衝出去。


    但是當著小兒子的麵,她自然不會承認。


    “沒有。”戚柔嘴硬道,掀開簾子佯裝去看風景,卻不想聽到了攀談聲。


    “瞧剛才蕭二公子維護孟小姐的架勢,難不成孟小姐還要嫁進蕭家?”


    “那可難說,畢竟當年蕭孟兩家訂的是孟小姐嫁入蕭府,又沒說隻能嫁給蕭將軍?”


    孟金昭聽到這些話瞬間坐不住了,扯住戚柔的袖子:“姐姐怎麽還要嫁進蕭家?”


    當年蕭老侯爺在外征戰時,曾得過孟乾救命之恩。


    蕭老侯爺一直感念此恩,後來聽聞孟乾一介商賈被官兵欺壓,便替孫輩求娶了孟金窈,希望借姻親關係能庇佑孟家一二。


    按照當初承諾,蕭騁懷死了之後,孟金窈是可以嫁給蕭騁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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