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在於,大概他高高在上,謝安自小受盡欺淩,所以兩人氣勢天差地別,謝安沉默內斂,他卻沉默肅殺。


    伏媧說完便反應過來,此人應當不是謝安,雖然她並不覺得兩人長的一樣是巧合。


    那人一雙眸子漆黑無比,靜靜地看過來,過了許久,才像是反應過來,開口道了第一句話,“竟真來了。”


    連聲音,都是相似的頻率磁性。


    伏媧挑眉,什麽意思,這是專為她設下的?


    對方撐身而起,自樹上緩緩落下,謫仙一般的降落,他的眼底,竟無一絲情緒,淡漠的仿佛從未見過人間。雪花在他周身飛舞,伏媧突然醒悟,這怕真是傳說中的仙了。


    他提步走來,伏媧還未曾來得及戒備,他便已經到了麵前,垂眸看來,“九夜機說,玉蘭飄雪,吾便會遇見突破契機,擁情之所係,體會眾生百苦。”


    淡漠的神色化去,他微微歪頭疑惑,“吾種了百裏玉蘭,可它們都是凡花,隻遵從天時,從不在冬日開放,吾候了八百載,從無改變。”


    為此,他幹脆造了一場雪之幻境,九夜機他們笑他,這樣怎麽算呢。


    可竟真的來人了。


    伏媧:……


    這種場麵她好像遇見的不算少,對一般女子來說,或許是很不錯的手段,可於她而言,看的太多了。


    男人接著道:“可你來了,吾仍覺得並無改變。”


    他們說過的心跳、麵紅、痛苦、慌亂,他都沒有。


    “想來,九夜機騙了吾。”他這樣道。


    伏媧突然湊近了一步,望進他的眼底。


    這個人的眼睛幹淨的過分,但也冷淡的驚人,若非他會動會說話,就如同一個逼真的木偶,絲毫情感也無。


    “上者,是仙?”她看著他的眼睛問。


    對方坦然與她對視,“已至極仙。”


    他已然是仙之極也,隻差一步便成神,但他已經困在這一步數萬年了,隔絕人世,因為無比強大的實力,造就了他完全不必去揣摩他人想法,曾經種種,早已在太久的時光中忘卻,因此有點……純?


    伏媧作出恍然模樣,眼底綻開光芒,她不知自己怎麽就來到這兒了,可眼前有個實打實的仙人,看著這麽好騙,不撈些好處,豈不是虧大了。


    “上者,或許您口中那人未曾騙您,隻是,還缺些東西。”她神色真誠無比,語調微低含著蠱惑。


    他垂首看來,“何物?”


    “但小女子若給了,上者也要給小女子一樣東西,這才公平。”


    “合理。”他頷首。


    “小女子要上者一縷仙氣,可否?”她輕聲問。


    他爽快點頭,“可……”


    女子踮起小腳,在他話出口一瞬間,輕輕貼了上來,粉唇冰涼,他無感情卻意外的灼熱,微微張著嘴站在那兒,沒了反應。


    垂眸,看著她密密的睫毛,挺翹的鼻梁,淺淺的呼吸打在臉上,這是他未曾有過的感受。


    自有意識以來,從沒有人,膽敢距離他這麽近,與他這樣接觸。


    她張口攝取了他好幾縷仙氣,心髒中那根細細的紅絲震動,若隱若現,竟一分為二,悄然回到了男人體內。


    雪花很快落了兩人一頭一身,伏媧壞心眼的抿了一下他的下唇,隨即退開。


    “……這是什麽?”他看著她紅潤的唇低聲問。


    “是蠱惑。”伏媧含著笑,“從前遇見的那些,用不著我蠱惑,但上者實在十分可愛,小女子又打不過,隻好用蠱惑了。”


    他怔了一會,忽的抬手,環在她腰間,“那再多蠱惑幾次。”


    頓了頓,“給你仙氣。”


    他想再試試剛剛的感覺,隻是懷中的人卻忽的笑開了,跟著便如幻影一般消散無蹤。


    男人定住,神色忽的沉冷,袖袍一揮,卻也止不住時空輪轉。


    玉蘭四散,雪花亂飛,男人立在大雪之中,看著女子印在雪地上的小腳痕跡,沉沉道:“萬年之後的人……?”


    她竟是來自萬年之後的時空。


    烈火城。


    溫寂洲一襲黑袍隔絕他人窺探,帶著身後的傀儡鵝黃進了一家丹藥鋪子。


    如同很多仙俠套路一樣,重生的反派大人掌握了煉丹技術,第一時間想著賺靈石。


    掌櫃的眼睛毒,一下就瞧出這兩人是由修為低的那個做主,聽這人說話語氣,是個年輕人。


    心裏有了譜,怕是哪家厲害的後輩出來參加比賽來的,就連護衛都是金丹期,可見背後勢力強大。


    他畢恭畢敬的將人請到了樓上,按照要求找來鑒定師,誰知竟真發現了寶貝。


    “這這這,這不過是最普通的回靈丹,怎麽如此通透精純?丹毒竟是僅那麽一絲!”掌櫃的見鑒定丹師如此癡迷,心知這是遇見大師了。


    溫寂洲一直安靜的坐著,完全不搭理話茬,隻等掌櫃的開價。


    “敢問這位丹師,不知……您師從何人啊?”那鑒定丹師問的小心翼翼。


    他眯眸,“與你何幹?”


    丹師擦了擦額際,“實不相瞞,普天之下丹丸皆毒,縱觀多少年來,唯有一人可煉出無毒丹,便是七百五十年前去了域外戰場的冶屠老祖,可惜冶屠老祖並無徒兒,神火門又在四百年前便絕了道統,本以為從此世上再無人可煉的出這樣的丹藥了呢。”


    他無意說的話,卻是在溫寂洲心裏留下了印痕,袖袍下的指尖微動,不動聲色道:“這倒是,我一直以冶屠老祖為目標,想來天下丹師都想成為他那樣的天級丹師吧。”


    說罷,不待那人再問,他便微微側首,身後的鵝黃上前一步,看著掌櫃的,“這丹藥,你們到底要不要?”


    掌櫃的急忙應了,再不敢多打聽,也不想得罪這麽一個天才丹師,畢恭畢敬的獻上了靈石,還想與他簽訂合約,可惜溫寂洲根本不吃這套。


    看著他走遠了,掌櫃的才轉身急急的問,“通知主人了嗎?”


    “已經通知了,主人馬上到。”


    “您放心,我已經讓人跟上去了。”身後的跟班小聲道。


    “查,一定要最快知道此人是何方神聖!最好是能找出他背後之人。”掌櫃的命令道。


    卸了偽裝,溫寂洲回到房間坐下,鵝黃靜靜的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他手上抱著小鼎,腦子裏想著那個人,淺淺的呼了口氣,這時日怎麽過的這麽慢。


    “鵝黃。”


    “主人。”鵝黃垂首,麵無表情的應聲。


    “聽聞你們最擅長模仿他人……”他輕聲道,像是喃喃自語,


    “那,你可以模仿我最想念的那個人嗎?”


    鵝黃是他的契約傀儡,她能感應到他的心裏想什麽。


    “小子,離了浮雲山,便懶散了?”女人熟悉的帶笑語調響在屋中。


    “嘩啦——”他一下站起身,桌上的茶盞被帶落在地,發出碎裂的響聲,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伏媧”,呆怔了片刻,“老祖……”


    “伏媧老祖難度太大,我隻能模仿這一句。”隨即出口的話便一下打破了氣氛。


    溫寂洲閃了閃眼眸,一步一步上前,向她靠近,“噓,別說話,就這麽安安靜靜,就很好。”


    抬手,緩緩伸向了她的臉。


    第19章 第十九章 殺戒


    謝安獨身立於擂台中間,從頭到尾,他隻用一雙拳頭,幾乎是照麵就把人打下了台,旁邊的擂台才不過打了幾場,他這就已經淘汰十幾人了。


    金丹與築基的比賽已經過去了,玉琪本是無意來看比賽的,隻是莫名想起那日的謝安,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她禦劍而來,站在遠處,欲要瞧瞧他的本事。


    這一看之下才大吃一驚,他竟然成了練氣巔峰!


    這才幾個月啊,咬了咬唇,除了老祖出手幫忙,她想不出旁人。


    他竟這樣受老祖器重麽,玉琪怎麽也想不透,通天門是老祖的師門,若要培養後輩,通天門多得是不錯的弟子,怎麽就要個雜役呢,難不成……


    是有什麽隱秘不成?


    心裏又是泛酸,又是莫名的擔憂,回想過去,她其實有點愧疚,以往幼時太不懂事,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她其實一直都想與他道個歉的,隻是她出身世家,從小高高在上,對他這種出身的能好好說話已經是難得了。


    郭平帶著水隱派的小師妹來到賽前,這位水隱派新晉的天才修士水明燕,她的母親是郭平爺爺唯一的妹妹,因為是單水靈根,被送入水隱派修行,後來嫁給了水隱派掌門之子,借此整個郭家水漲船高,成功晉升中等末流世家。不過水明燕父母多年來都沒有子嗣,直到十六年前才生下水明燕這麽個寶貝女兒,整個水隱派到郭家,都是把她寵上了天的。


    “侄兒,我瞧見玉琪了。”水明燕性格如水,待人接物從沒有大小姐的脾氣,因此人緣格外好。


    兩人來到玉琪身邊,順著她的眼神看出去,謝安正單手接住一位挑戰者的利劍,一掌將人轟了出去。


    水明燕一愣,郭平卻是唰的沉了臉,回想上次見到玉琪,她那時就說,謝安沒死,似乎還變得很厲害,這麽多年,從沒有放棄自己的糟糕資質,一直都很努力。


    郭家為了再上一層,早早的就在當初盯上了玉琪,郭平在父母多次洗腦下,早就把玉琪看成自己的媳婦了。


    想起玉琪當初那讚同表揚的語氣,以及眉目隱見的欣賞好感,他就酸的直翻騰。


    “小姑姑,玉琪師姐,你們且等著,我也正要參賽了,此人看著還挺厲害,我去會會他。”他說完就走。


    玉琪眉頭一皺,“郭平!你雖是練氣巔峰,可他十分厲害,一拳連我都未必能接住,你莫要自取其辱!”


    這話不如不說,郭平更加堵心了,冷笑一聲,“師姐,你也不看看他的資質,能這麽快到練氣巔峰,不定是用了什麽邪門歪道。就算是有老祖幫著,那不過是灌頂之術,虛招罷了。”


    “你不要胡言亂語,若真是虛招,他豈能堅持到現在?再說了,就算如此,可他受了老祖器重,你怎麽還敢對他不利?”玉琪越發不讚同。


    水明燕一直呆呆看著台上的謝安,眉眼唇鼻,包括那種冥冥中的直覺,都讓她明白,是他。


    “木頭哥哥……”她喃喃。


    而此時的郭平,卻已經不顧阻攔,翻身上台,準備給謝安一個教訓,以洗多年恥辱。


    謝安看來的眼眸微頓,漸漸深邃,當年他就說過,他的仇,終有一日,自己來報。


    伏媧吸收了一縷仙氣,身體中的暗傷好了大半,她心滿意足,“果然是好東西,可惜本座不是真的仙人,隻受得起這麽幾縷。”


    出了房間,懶洋洋的癱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揮手間山間雲霧聚集,漸漸幻化成兩幅畫麵,正是謝安與溫寂洲。


    冰睛鳥小眼睛瞪得圓圓的,口裏不滿,故意損道:“嘖嘖,那小姑娘眼睛不好使啊,謝安也就是一張麵皮好,怎麽就看癡了還。”


    伏媧看著溫寂洲那邊的煉丹比賽,聞言揚了揚唇,不甚在意,“怎麽的,不興人家與本座眼光一樣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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