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舟晃了晃腦袋,有些小驕傲,“我雖然經常被祖父責罰,打板子也是常有,但卻從來沒被請過家法。祖父年紀大了後,就不會輕易動用家法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去年四叔被打了一回。”


    “可慘了!祖父親自動的手,打完板子抽鞭子,一點沒收力。”沈歸舟打了個寒噤,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四叔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呐。”


    趙沅嘉感歎,“那祖父的家教還挺嚴的。”


    沈歸舟直點頭,“可嚴了!我們這些孫輩還好些,我爹和幾個叔叔從小都沒少被祖父揍。我爹前年好不容易回趟家,還因為有天早上起晚了沒去練槍,被祖父罰了十軍棍。”


    趙沅嘉若有所思起來。


    吃過午飯,沈家男子齊刷刷的都往祠堂去了——家法正式開始。


    趙沅嘉雖不能去旁觀,但還是在隔壁的院子聽了全程。說實話,重物拍在人身體上發出的悶響和隨之而來的慘叫聲都讓她有些頭皮發麻。


    半個時辰後,沈歸舟蔫頭耷腦的從祠堂走了出來,臉上早已看不出之前那種能光明正大逃學的亢奮和竊喜。


    趙沅嘉掃了一眼,發現其他人臉上也是同樣驚魂未定的表情。


    看來沈家家法果然不一般。


    “祖父對我還是很仁慈的。”沈歸舟心有戚戚焉。剛剛二叔可是疼暈過去了還要被潑涼水,醒來後再繼續挨打。


    趙沅嘉又以此為戒規勸了他兩句,才道:“十二,你明日下學後到先鋒書館來一趟,我有事讓你做。”


    沈歸舟沒精打采的哦了一聲,“什麽事?”


    “你來了就知道了。”趙沅嘉賣了個關子,“你要是好好配合,還能為沈家做點貢獻。”


    趙沅嘉一回到書館,就把周文欽找了來,“你可認識什麽文筆好的話本子先生嗎?”


    周文欽,“倒是知道一些。”


    趙沅嘉微笑,盤算著心裏的小計劃,“那你選一個最好的,讓他明天到書館來,我有活要交代給他。”


    翌日,等人都到齊了,趙沅嘉就把他們叫到了自己在書館的辦公室。


    被周文欽介紹來的話本子先生叫柳湘,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典型的文人形象,他麵上有些拘謹,小心翼翼發問:“不知公主找小的來有何吩咐?”


    趙沅嘉:“本宮的外祖父平生最是克己慎行、嚴以律己,在管教子女上更是出了名的用心良苦。本宮便想著以此為契機,把外祖父的這些教子心得整理成冊。”


    柳湘:……


    這種類似家訓的東西不應該是沈家人自己寫嗎?他可是編故事的啊!


    趙沅嘉又看向沈歸舟,“十二,你就和柳先生說一說這些年外祖父是怎麽嚴格管教你們的。”


    沈歸舟哦了一聲,他其實沒太明白表姐要做什麽。


    趙沅嘉等柳湘準備好筆墨了,作為甲方就開始提要求,“不用像《顏氏家訓》寫那麽多字,大概編個十條就夠了。


    沈家是武將世家,就不要寫得文縐縐的,用詞上最好生動一點。除了這些誡子規條,再撰寫幾則最能突出沈家在教育子女上下功夫的小故事。”


    柳湘這個乙方有些懵。


    趙沅嘉提點道:“先生可知什麽叫藝術加工?就是一件事本來隻有兩分的程度,但通過先生筆下的潤色和修飾,這件事立馬就能拔高到七八分。你懂我什麽意思吧?”


    柳湘:懂了懂了。


    這跟他平時編故事寫話本子也沒差多少。


    柳湘也不愧是熟手,在沈歸舟那裏取了材後,很快就把甲方交代的東西寫好了。趙沅嘉看過後還挺滿意,隻是讓他在幾處過於誇張的地方小小修了一下,便著手讓印書坊的人去刻板了。


    家訓字少,印書坊很快就把小冊子印好了。


    趙沅嘉又讓沈歸舟找了幾家在京城頗有影響力的戲班子,付錢讓他們把柳湘寫的那幾則關於永平侯教子的小故事演繹出來。


    就像電視廣告一樣,在戲班表演經典劇目的間隙或者開場的時候免費給觀眾上演。


    因為形式新穎,內容短小精悍,台詞犀利有趣,永平侯嚴厲教子的事跡很快就在京裏傳了個遍。見效果不錯,趙沅嘉又在茶樓酒肆、街頭巷尾請了不少說書先生,讓他們把這些故事當做趣聞講出來。


    當然,她並沒有明確點出故事的主角就是永平侯,隻是在人物的身份設定上多有暗示,等引起大眾關注猜測後,又巧妙的把內情放出去。


    就這樣,永平侯府就漸漸在京裏傳出了家教嚴格的好名聲。


    陸闊看著手上那份《永平侯教子十方》的小冊子,不禁失笑。這是江鬆從先鋒書館門前經過時,被人硬塞到手裏的。


    “還說是什麽應民眾要求免費發放,我看這明明就是沅嘉公主自己搞出來的!”江鬆忍不住吐槽。


    陸闊讚同地微微頷首。


    這確實像是現在的她會做出來的事。


    他心裏隱隱有種感覺,趙沅嘉之所以插手沈仲謙的事,就是為了避免沈家陷入麻煩。


    可是她又為何如此提防?以沈家如今的權勢和宮裏貴妃的地位,沈仲謙犯的那點事兒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除非——


    陸闊的心猛地一跳。


    除非建興帝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待見永平侯府,一切的恩寵都不過隻是迷惑人的假象。


    ……說不定又是一個江家。


    皇宮,文德殿。


    建興帝一把撕碎了手裏那冊《永平侯教子十方》,臉色比鍋底還要黑,“現在坊間都怎麽說?”


    李忠硬著頭皮道:“如今很多人都覺得沈家家風清正。特別是前幾日永平侯替子辭官的事傳遍了大街小巷,眾人都交口稱讚。”


    建興帝真是快氣死了!


    他設了個局沒成功就算了,如今還為他人做嫁衣,成就了永平侯教子有方的佳話?!


    “陛下息怒!平頭百姓都是一群牆頭草,等過陣子沈家有人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大家就又會改變想法的。”李忠連忙出言安慰。


    建興帝覺得此話有理,一雙陰翳的眼睛閃了閃,“朕也不能幹等著他們自己犯錯,總要做點什麽。”


    他本以為沈家老二是個很好的突破口,沒想到這次卻被他輕易脫了身。


    李忠轉了轉眼珠,想到了個主意,“陛下,不如從沈家老四沈季言身上入手?奴婢聽說他為人霸道,獨占了教坊的花魁不準她再接客,這事還引起過不少爭端呢。”


    建興帝長長哦了一聲,明顯聽進去了。


    “而且他還是個鰥夫。”李忠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道:“陛下,坤寧宮還有位念恩姑娘雙十未嫁呢?”


    建興帝皺眉,“她身份尷尬,朕可不好賜婚。”


    永平侯府在明麵上還是最受他聖寵的人家,他又怎麽可以把罪臣之女賜給沈家老四?他心裏倒是極想這麽做的。


    “陛下還是太光明磊落了。”


    李忠不著痕跡地拍起了建興帝的馬屁,然後就躬著身子附在他耳朵邊低聲說了起來。


    想要把女人塞到男人屋裏,能用的法子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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