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嘉覺得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正琢磨著來人是誰,就看到趙宓緩步走到了江皇後麵前。


    “這蒼翠園是母後生前最喜歡的地方,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一景一物,竟還和過去一般無二。”趙宓在江皇後對麵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江皇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陛下可是個大孝子,長公主殿下不知道嗎?”


    “表妹……”趙宓有些欲言又止,頓了頓,她的聲音又柔和了幾分,“你這些年可還好?”


    江皇後嘲諷地笑了,“有吃有喝,死不了。”


    趙宓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又努力扯起了唇角,“我今兒看到念恩了,沒想到這孩子一晃眼都這麽大了。”


    “她如今離了宮,隻要再給她找一個好歸宿,她這一生也能平安無憂、順順當當。你放心,她的婚事我私底下也會給她留意……”


    “她叫江承希。”江皇後開口打斷她,“看來長公主貴人事忙給忘記了,不記得她滿月時,我們還去國公府看她了,你當時還直誇這名字好聽呢。”


    趙宓的臉色更難看了,嚅囁了兩下還是問了出來,“表妹,你可是怨我?”


    不等江皇後回答,她便立刻為自己辯解起來,“我當時也沒有辦法。國公府出事的時候,我正懷著辭兒,他生下來身子骨就弱,大病小病不斷,我每日裏都擔心他會養不大,後來還是老太醫給出了主意,讓我們去南邊調養……”


    “表妹,我不是故意丟下你和念、和希兒不管的。我離開前曾讓母後留著的那些老人對你們多加照應,我……”


    說到這裏,趙宓自己停下來了,因為她發現對麵的人神情淡漠,對她的解釋無動於衷,眼底甚至還帶了嘲弄。


    “長公主今兒若是來找我敘舊的,那就省省吧,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江皇後話說得直接。


    趙宓瞬間就漲紅了臉,嘴唇抖了抖,“我知道你怨我,舅舅定然也是怨我的。若不是我,母後也不會把他歸到名下,也就不會有後麵這些事了。”


    “可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會那麽……”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趙宓捂著嘴,淚流滿麵。


    江皇後依舊沒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不鹹不淡地看著她。


    趙宓哭了一會兒,有些激動地抓住江皇後的手,“表妹,你也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和母後在宮裏的處境很是艱難。衛氏那個賤人仗著有父皇的寵愛,在後宮橫行無忌,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裏。”


    七歲那年,她養的獒犬突然發了狂,若不是身邊的婢女忠心護主,她就被咬死了。


    她和母後都知道是衛氏下的手,可父皇卻偏幫那女人,還說她們母女無理取鬧,最後這事也不了了之。


    衛氏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對她下手,若這賤人的兒子繼承了皇位,她和母後還有活路嗎?


    所以她便極力勸說傷了身子無法再有孕的母後抱個皇子養在膝下。


    趙攀的生母不過是坤寧宮的婢女,連位份都沒有,出身低微好拿捏,他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選。


    趙宓擦掉臉上的淚水,咬牙切齒道:“若我是男子就好了。”


    那她就是嫡皇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誰都無法跟她爭搶什麽!


    看著她這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江凝舒隻覺得有些可笑,一把甩開她的手,“所以你自己不好過,就要把我們江家拉下水?”


    趙宓皺眉,“表妹這說的什麽話?母後是江家女,那江家就是外戚,我們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我提議母後抱養皇子,對江家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江皇後也斂了神色,“阿爹早就和先皇表過態了,我們江家忠君愛國,絕不會參與到皇子的紛爭裏。姑母乃中宮,不管誰坐上那個位置,都會尊她為太後。”


    “家國禮法擺在那裏,姑母又有定國公府做後盾,就算是衛氏也不敢對她無禮。”


    趙宓撇嘴:“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江皇後嗤了一聲,“趙宓,你就別自欺欺人了。我們江家和衛家本就沒什麽深仇大恨,若不是出了那件事……”


    阿爹那時隱隱察覺到趙攀品性有些不妥,本就沒有鼎力扶持他坐上皇位的打算。


    想到這裏,江皇後的麵上浮出了厲色,“我就問你一句,郅兒的死和你有沒有關?”


    郅兒又是誰?


    趙沅嘉聽得滿頭霧水,她沒想到江皇後和趙宓這對表姐妹見麵會是這種劍拔弩張的感覺,她還以為兩人會抱頭痛哭呢!


    她下意識看向身邊緊挨著的陸闊,發現他眉頭緊鎖,似乎對當下的狀況也有一絲疑惑。


    陸闊像是有感應一樣,很快也朝她望了過來,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又默默轉向了外麵。


    趙宓陡然從座位上彈起,豐腴的身子瑟縮了一下,“表妹這是何意?郅表弟可是被趙擘那畜生殺害的,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和趙擘向來不和,難道還能指使他下手不成?”


    “再說,這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江皇後也站了起來,直直看著她,“趙宓,你就不要裝傻了。若不是因為郅兒出了事,我們家又怎麽會和衛家、和肅王結成死仇?對你來說,這不就是好處嗎?”


    若沒有這件事,趙攀又怎麽會有機會上位?


    對江家來說,就算衛氏的兒子趙擘坐上皇位,定國公府也還是定國公府,就算要避其鋒芒,也不會影響家族根基。


    可郅兒死後,局麵一下子就變了——他們江家和趙擘成了仇人,又怎麽會眼睜睜地看著他繼位?


    她以前想不明白,江家為什麽就落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場。這二十年來,她沒有一日不在糾結,越是思索,就越覺得郅兒的死可能有蹊蹺。


    而從中獲得利益的就是最有可能謀劃這場陰謀的人——趙攀和趙宓都脫不了幹係。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趙宓往後退了兩步,一臉痛心地看著她。


    “我知道表妹這些年困守坤寧宮,整日裏胡思亂想,有些鑽牛角尖了。可是發生的事已經不能改變了,表妹還是多為自己著想,往前看吧。”


    “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趙宓就轉過了身打算離開此地。


    江皇後卻快走兩步繞到她的麵前,冷眼覷著她,“趙宓,你可是心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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