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嘉和陸闊的目光都緊緊追隨著江皇後,兩人偷聽得投入,不知不覺就頭挨著頭了。


    趙宓被人攔住,臉色很不好看,語氣也不由得急躁起來,“我知道表妹怨我,但也不能把什麽髒水都往我身上潑!郅兒是我嫡親的表弟,我怎麽可能會害他?你這麽說實在是太讓人心寒了!”


    江皇後一針見血地指出來,“郅兒隻是你的表弟。但那位可是你的弟弟,又是你為自己找的靠山,在你心裏誰更重要不是一目了然嗎?”


    “對你來說江家哪有自身的權力地位重要!”


    若說姑母對自己的娘家還有顧及和維護,這個表姐可就沒那麽多顧慮了。


    “……你!”趙宓憤怒地甩了甩袖子,“我跟你這個胡攪蠻纏的人說不清楚!”


    “我承認我當初瞎了眼選錯了人,害得……”趙宓深深吸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表妹,你說我不念親情,就是在剜我的心!”


    “我若真那麽無情無義,會挺著快要臨盆的大肚子跪在殿外整晚為江家求情嗎?我若真那麽看重權勢地位,會二十年都不回京城?”


    “因為……你心虛。”江皇後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


    趙宓狠狠一怔,目光接連閃爍了兩下,“我都說了自己眼瞎選錯了人,間接害了江家。今後去到地底下,我自會親自與母後和舅舅請罪。”


    江皇後不為所動,猝不及防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趙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


    “江家出事前不久,你曾經和那人在文德殿徹夜長談。那之後,那人就有些不對勁,比平時還要疑神疑鬼,然後就急不可待對江家下手了。”


    趙宓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一樣完全發不出聲音。


    “說!你究竟和他都說了什麽!”江皇後的手指越收越緊,眼裏噴出了幾乎能灼人的怒火。


    “我江家幾百口人無辜喪命,你這些年是怎麽睡得著的?日後去地底下請罪?想得真美!你這種人定是會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你這個瘋子!你瘋了!瘋了……”


    趙宓陡然激動起來,伸手一把推開了江皇後,腳步踉蹌地跑出了院子。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皇後收起了剛剛的猙獰之色,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和漠然。


    她今日本來也隻是趁機試探一下,沒想到趙宓還真是心裏有鬼!


    江皇後在原地站了片刻,倏地轉過了身,麵對屋子的方向,又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兒,然後才抬腳緩緩走了出去。


    趙沅嘉撫了撫心口,方才被江皇後隔門盯著的時候,她還是緊張的,“我覺得皇後娘娘應該看到我們了。”


    不然她那表現也太奇怪了。


    陸闊點點頭,他覺得姑母今日與趙宓的這番談話,應該是想要提醒他——趙宓不可信。


    “領著我們來這裏的宮人是貴妃娘娘的人?”他問。


    趙沅嘉嗯了一聲,也慢慢察覺到了其中的玄機——阿娘讓他們來這個地方歇腳絕不可能隻是隨意安排,而是特意為之的。


    同樣,皇後娘娘後腳就跟來也不是巧合,她和趙宓的爭執更不是無的放矢。


    看來阿娘和皇後娘娘果然已經達成了某種合作……


    趙沅嘉之前就隱隱感覺到了,現在就更加確定了。


    陸闊也很快想明白了這些,不過他並不驚訝,姑母能放心讓妹妹去沈家,就表明她和貴妃的關係並不是表麵看上去的那樣。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瞬間就知道了彼此都想通了這一關節。


    “那個……”趙沅嘉想問又不知該怎麽問,猶豫間看到他臉上的血痕,連忙扶著他坐回了榻上。


    她拿出手帕在他臉上輕輕擦拭起來,隻是血跡已經幹了,光這麽擦也沒用。趙沅嘉正準備出去讓人打水,陸闊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想問什麽就問吧。你我將來夫妻一體,自是要以誠相待,無需有任何顧忌。”


    “誰跟你夫妻一體了?”趙沅嘉承認她有點想歪了,不過她也讚同他所說的夫妻相處之道。便不再猶豫問了出來:“江皇後口中的郅兒是誰啊?”


    陸闊拉著她坐到自己身旁,輕聲道:“江郅乃定國公世子江郢一母同胞的幼弟,歿於十五歲。”


    小叔父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去世,他自是沒見過的。不過,在他幼年有限的記憶中,不止一次聽到父親和母親提起這個英年早逝又驚才絕豔的叔父。


    文姨也曾在他麵前感慨,說他如此會讀書,大概就是隨了江郅這個小叔父。


    趙沅嘉沉重的歎了一聲,“沒想到他的死竟然有那樣的隱情。”


    江皇後的懷疑確實很有道理——可以說江郅的死直接影響了先帝朝的皇位爭奪格局。若江家和肅王之間沒有隔著一條人命,江家未必會全力支持狗皇帝這個半路抱來的便宜外甥。


    對定國公府來說,狗皇帝和肅王其實並沒有本質區別:反正都與他們江家沒有血緣關係。


    不管哪個皇子即位,江太後都會是名正言順的太後。況且,定國公府在朝堂和軍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根本沒必要主動攪和到皇位之爭裏。


    陸闊也沒有想到小叔父的死竟然與肅王趙擘有關。自從他入仕以來,也曾暗中打聽過不少江家的舊事,但這樣的秘辛卻是探聽不到的。


    “他的死定是有蹊蹺。”陸闊不由握緊了拳頭。


    隻他畢竟摔下了馬,這一用力,牽扯到各處的傷痛,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伸手捂住了剛複位沒多久的左胳膊。


    “小心點。”趙沅嘉連忙囑咐了他幾句,“你的手這幾日都不要使勁兒,不然再次脫臼就麻煩了。”


    她在屋內環視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用具,最後隻好扯下自己身上的輕紗披帛,折了幾下就往他脖子上套。


    陸闊有些懵,喉結滾了滾,“殿下這是做什麽?”


    她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沒有太濃鬱的脂粉味,很是清新。


    趙沅嘉又調整了一下披帛的長度,小心翼翼把他的左臂曲起托在披帛裏再打上結,“你這胳膊得固定起來。”


    陸闊挑眉,眸光染笑,“可這繡著花的薄紗一看就是女子的披帛,我就這麽掛著有些不合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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