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嘉的腦子裏陡然閃過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張了張口想要詢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永平侯呼出一口氣,看著她很鄭重地叮囑:“不要在你娘麵前提起江郅,更不要把他是被肅王殺死的事告訴她。”


    “……為什麽?”趙沅嘉的心裏有些發緊,答案離她的猜測好似越來越近了。


    永平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娘和江郅原本是要定親的,若江郅沒有英年早逝的話。”


    趙沅嘉再一次瞠目結舌,還忍不住看了一眼陸闊。


    原來她娘差一點就做了他的小嬸嬸……


    “娘和江郅的親事是外祖父和國公爺定下的?”趙沅嘉小心翼翼地發問。


    永平侯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一下,可這笑容卻十分苦澀,“你娘和你一樣都是膽子大的,自己給自己選好了夫君。”


    唯一的區別是嬌嬌不是公主,知道要顧及沈家女眷的名聲,沒有像外孫女這樣肆無忌憚地追在陸闊身後跑,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


    趙沅嘉尷尬地咳了一聲,“定國公府也同意嗎?”


    “那當然!”永平侯的眼裏不禁流露出了懷念。


    “你娘看中了人家,回來就把事情和我說了,我便厚著臉皮找上了國公爺。沒想到國公爺一聽,還以為是自家兒子做了什麽冒犯了人家小姑娘,二話不說就把人打了一頓。”


    陸闊聽到這兒,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


    永平侯特意看了他一眼,“國公爺是一個很正直的人,頂天立地、鐵骨錚錚!”


    “江郅也不愧是他的兒子,為了維護你娘的名聲,愣是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還是我看不下去了,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事情是怎麽樣的?”趙沅嘉好奇極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滿臉期待。


    想到這段往事,永平侯的神情很柔和,“你娘前頭有三個哥哥,她從小就跟著他們長大,加上我和你外祖母又偏疼她幾分,就把她養得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節。”


    “她十歲那年和你大舅父去城外跑馬,遇到有人在河裏掙紮,還以為是有姑娘落水了,便下水硬把人拖了上來。”


    “結果上岸後才知道水裏的人是個男孩兒,比自己還大兩歲,人家也沒有落水,隻是在練習鳧水。”


    “那之後,兩人就認識了。你娘見人長得好看,便記在了心上,還有意無意找機會與他碰麵。然後她長到十三歲,當我和你外祖母要著手給她說親的時候,她就自己來坦白說看上了定國公府的江郅。”


    趙沅嘉:“那江郅對阿娘……”


    “自是情竇初開、兩情相悅。”永平侯的目光閃過笑意。


    “我把事情跟國公爺坦白後,江郅卻還是把錯都歸咎到自己身上,很是維護你娘,然後就懇求我把女兒嫁給他。原來他本也準備和國公爺提出上我們家提親的,卻沒想到先被我這個急性子給說破了。”


    這事主要也怪他。


    當聽到女兒說有意江郅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國公爺做成兒女親家!江郅那孩子又有美名,他哪有不願意的,恨不得立馬就能把婚事定下來。


    “隻是可惜——”永平侯的聲音低下去,“兩家還沒來得及議親,江郅就出事了。”


    事情又說回到了江郅的死亡,趙沅嘉的心情也很沉重,“外祖父,究竟發生了什麽?肅王為什麽要殺害江郅?”


    永平侯的麵上罕見的浮出了茫然,“我也不知,肅王自己說是意外,我到的時候就看到他把利箭射向了江郅。不光是我、還有你皇祖父、定國公、臨江侯等幾家勳貴都親眼目睹了。”


    趙沅嘉和陸闊對視一眼,兩人瞬間都明白了為什麽肅王做不成這個儲君。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殺了定國公的兒子,就是先帝想要保他都沒有辦法。身上有這樣的汙點,又怎麽能堪當國之大任?


    “出事那日是一年一度的秋狩。”永平侯一聲歎息,娓娓道出了當年的經過,“幾個皇子為了尋求表現,便各自為戰比試誰能獵到最多的獵物。你父皇記在江太後的名下,那江家人自然就是他那一隊的。”


    “你父皇因為有江家人的幫襯,雖然自己能力一般,但卻每年都能在秋狩上大出風頭。這次也不意外,他的獵物依舊是最多的。國公爺父子甚至還合力抓到了一隻熊瞎子。”


    “肅王性子好強,一直想要贏過你父皇,每年都是最後一個走出林子。然而這次,天都要黑了,他還沒有出來。先帝有些擔心,便點了我們幾個跟隨他進去尋人。”


    “除了他,江郅也同樣不見蹤影。那孩子彼時剛滿十五,是第一次參加秋狩這樣的盛會,國公爺也很擔心這個小兒子,便和我們一起進了林子。”


    永平侯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一連喝了好幾杯茶水,卻發現喉嚨還是幹滯得厲害,仿佛有什麽堵在那裏似的。


    趙沅嘉和陸闊隻是靜靜的等在一旁,誰都沒有開口催促什麽,兩人的眼裏都不自覺地染上了哀痛。


    都說悲劇是將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他們馬上就要聽到這樣的悲劇了。


    一個前程似錦有著心上人的少年郎,他的人生還沒來及開啟更多的美好便戛然而止,永遠停留在了十五歲……


    幾十年了,永平侯回憶起那慘烈的一幕,心裏仍是翻江倒海,握住茶杯的手止不住微微顫抖。


    “我們進到林子裏,跟著先帝的侍衛尋了約莫有一刻鍾,然後——”永平侯的嗓子有些哽咽,“當我們奔馬到一處山崖時,就看到肅王一箭射向了江郅。”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他們都來不及阻止什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血流如注,瞪著一雙驚愕的眼睛從馬上跌落下來……


    耳邊仿佛還能聽到定國公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永平侯紅了眼睛,臉上滿是自責,“若是我們能早一點趕到就好了。”


    每當回想起那一幕,他都會在心裏反反複複糾結:若是當時走了另外一條路,一切會不會不一樣?若是他們騎馬的速度再快些,是不是就能救下那孩子……


    “不可能早一點的。”趙沅嘉抹掉眼角的淚光,輕聲道:“因為在背後安排這一切的人不會讓你們早一點到的。你們在什麽時候出現都是事先計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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