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嘉側身避過了這一禮,“唐大人不必如此,我並沒有做什麽。”


    寺裏的僧人此時都在道場誦經,周圍並沒有外人,唐綏之說話便沒了顧慮,“多謝殿下對小女諸多照拂,也多謝殿下為家父的冤案奔走相助。”


    沅嘉公主做了什麽他之前都聽外甥身邊的江柏細細說過了,她雖然是建興帝的女兒,卻也是他們唐家的恩人。


    若沒有她和沈家的照拂,女兒不知還要遭多少罪,唐家的案子也沒這麽容易平反。


    見他一本正經地道謝,趙沅嘉有些尷尬,求助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陸闊。可這人不但沒幫她解圍,反而還讚同地點點頭,“殿下確實做了很多。”


    唐綏之笑了一下,他看得出外甥對沅嘉公主並不是虛情假意,應是真正上了心的。看著眼前登對的小兒女,他心裏對兩人隔著家仇的那點疑慮也徹底消除了。


    罷了罷了,作孽的是建興帝,沅嘉公主又有什麽錯?隻要他們二人以後和和美美、琴瑟和諧,相信妹妹在天之靈也會覺得欣慰。


    “大人,有人過來了。”唐綏之身後的隨從提醒了一句。


    趙沅嘉望過去,就看到不遠處的院門口,昨天見到的那個絡腮胡小眼睛的男人正俯首低眉地站在那裏。


    她蹙了下眉,總覺得哪裏有些別扭。


    唐綏之知道不好再多說什麽,遲疑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快速地提醒了兩句,“寺裏這幾日都要做法會超度亡者,你們就要成親了,為免衝撞到了,夜裏最好不要隨意走動,就待在自己的院子。”


    陸闊的心裏越發有些怪異,舅舅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提醒他了……


    他抬起頭,看著唐綏之快步離開略顯倉促的背影,不由皺了下眉。


    趙沅嘉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含糊道:“你若是想與他多說幾句話,我可以想辦法安排。”


    陸闊搖搖頭,很自然地拉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兩人慢悠悠地往齋堂去了。


    天邊的晚霞翻湧著綺麗的顏色,映照得萬物也跟著流光溢彩,耳邊還能隱隱聽到嫋嫋梵音,趙沅嘉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隻覺得心裏一片安定。


    “他不是第一次提醒我在奉國寺時要謹慎留神了。”陸闊把唐綏之的異樣和她講了。


    趙沅嘉詫異,“莫非他知道了什麽?”


    可趙宓和狗皇帝密謀的事情,唐綏之是如何得知的?說起來,他這個時候在寺裏出現,確實有些太巧了。可唐老大人的法事是從中元就開始的,唐大人並不是跟著他們來的。


    “說不上來,但小心些總沒有錯。”陸闊垂眸看著她,輕聲問:“昨日寺裏可有發生什麽怪異的事情?”


    “怪異倒是沒有。”趙沅嘉沉吟了片刻,把自己在意的事說了出來,“唐大人身邊的那個大胡子護衛還挺顯眼的。”


    對於那人的來曆,陸闊倒是知道的,“他叫何大富,是唐大人在邊州時的鄰居,因為家裏沒有人了,又有一把子力氣會點拳腳功夫,就一路隨著唐大人一家進了京,如今也算是唐家的護院。”


    趙沅嘉恍然的哦了一聲,“難怪我總覺得他看著有些格格不入呢。”


    原來人家並不是職業護衛,頂多算是剛進入保鏢行業的關係戶。


    陸闊凝眸,“你覺得他哪裏不妥?“


    趙沅嘉不知怎麽解釋,那更像是一種感覺,她頓了頓,道:“眼神吧,昨日我們剛到寺裏的時候,他和唐大人都在,我無意中和他對上了視線,就那麽一瞬間,但我卻莫名感到了一種壓迫感。”


    那不像是普通人能有的眼神。


    “可能是正午陽光太盛晃到我的眼睛,讓我產生了錯覺。”趙沅嘉現在閉上眼睛,都還能看到那一個個亮閃閃的光頭。


    陸闊卻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


    阿沅的直覺一向很準,她若覺得何大富不妥,那他可能就真的有問題……


    道場這邊,入夜之後可謂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因為水陸法會需要七晝夜才能功德圓滿,寺裏的僧人們不敢有半點鬆懈,輪番一絲不苟地誦經超度。


    皇後等人是女眷又是貴人,當然不會跟僧人們待在一處,隻在內殿裏各自誦經即可。


    江皇後站在供奉江太後的神龕前,神色淡淡地看了良久,喃喃自語:“姑母,你在天之靈,可曾後悔了?”


    說完,她自己就笑了,眼裏閃著濃濃的嘲諷。


    後悔也無用!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看到她臉上帶了笑,趙宓不滿地皺起了眉,把三炷香遞到她麵前,“給母後上香吧,她生前最是疼愛你這個侄女,定會保佑你的。”


    江皇後斜著眼睛睨了她一眼,並不接,略一勾唇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隔壁的配殿中,沈貴妃望著寶相莊嚴、慈悲肅穆的菩薩,似入了神,眼睛一眨不眨。


    “沈嬌。”江皇後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的身後,一雙清冷的眸子裏滿是審視,“你以前是不是糾纏過郅兒?”


    她的語氣帶著點興師問罪。


    沈貴妃眼底的詫異一閃而過,一轉過頭就看到了江皇後的眼神暗示,她瞬間心領神會,沒好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若你想在陛下麵前搬弄是非,那就拿出真憑實據!不然就是汙蔑,是你嫉妒我得寵!”


    江皇後黑著臉,重重一哼,“我是真沒想到你的臉皮這麽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慶陽可是親眼看到的,你說她去陛下麵前說點什麽,管不管用?”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貴妃緊繃著臉,不再理會她。江皇後卻有些不依不饒,但礙於在做法事沒再出聲說什麽,隻是一臉憤恨地瞪著她。


    過了一會兒,門外大樹下的暗影終於消失了。


    “趙宓走了。”江皇後極輕地說了一句。


    沈貴妃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心裏的疑問也越來越大——


    趙宓這是想要做什麽?


    趙沅嘉回到住處後發現阿娘還沒有回來,便打算去道場那邊接人。下了遊廊,快走到寺院前殿了,就遠遠看到一行人緩緩往這邊行來,為首之人正是沈貴妃。


    “阿娘!”她舉起手揮了揮。


    聽到聲音的沈貴妃抬頭望過去,目光一顫,整個人頓時僵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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