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澤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密閉的房間,把通訊儀開成揚聲模式。然後,蘇釋耶的聲音從中傳出,帶著一絲電磁音:


    “撒科警官,露薇雅的案子辛苦你了。”


    “沒有沒有,這是我分內的事!”撒科受寵若驚道,“謝謝蘇釋耶大人關心!”


    “梵梨最近身體很不好。所以,關於她的調查,請先暫停一段時間。”像是能猜到撒科在擔心什麽,蘇釋耶又補充道,“當然,我們也不能違背紅月海的法律。梵梨如果是嫌疑人,我會暫時替你們盯好她。也可以跟你提供案發當日她的不在場證明。”


    剛才緊張萬分,現在詫異萬分,梵梨已經快要扛不住如此大的情緒波動了,隻能站在旁邊,跟個木雞似的。


    撒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光海最高統治者親自喊停,哪怕不提供不在場證明,他又怎敢不停?但蘇釋耶都如此通情達理了,他也隻能配合地說:“請、請您說。”


    “案發時,梵梨全程與我單獨在一起。所以,她不可能有機會出去殺人。”


    “單獨在一起?”


    其實,撒科隻是腦子短路,茫然地重複他的話,並沒有表示質疑。但蘇釋耶聽進去了:“梵梨是我的女朋友,那天晚上她在和我約會。”


    梵梨倒抽一口氣。


    但蘇釋耶還在睜著眼說瞎話:“梨梨最近經常跟我抱怨,說她身體不太好,還頻繁被抽血。我很心疼她,所以有這一個小小的要求。但是,等她身體恢複以後,如果你們還沒破案,我會把她再重新交給你們。”


    “原、原來是這樣……”撒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既然如此,那我們立刻停止對梵梨的調查。”


    撒科出去以後,梵梨原本想和蘇釋耶說幾句話,但艾澤那邊還沒動靜,蘇釋耶已經主動掛斷了電話。


    ***4.3小劇場***


    蘇釋耶:“落亞篇終於快結束了,我的番位可以提一下了?”


    夜迦:“居然主動問出來了,這是憋不住了嘛……?”


    第53章


    梵梨受不住刺激了。


    回到聚會現場, 等到警方調查結束,她到處尋找星海,隻想和他待在一起, 放鬆一下, 但始終找不到他的身影。她打了一通電話過去,但電光跳了很久也沒人接聽。就在她以為星海不會再來的時候, 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星海!”她朝他揮揮手,開心地跑過去。


    可是,星海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大老遠地對她揮手、朝她走來。他隻是轉過身來,靜靜站在遠處等她,嘴角的微笑很收斂。他的身姿有一種軍人式的筆直, 但又比軍人多了一絲放鬆,好像如此站立已是一種習慣。


    “看你一直不來, 我都差點打電話給你了。”她停在他麵前, 眨眨眼說, “路上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嗎?”


    “嗯。”星海低下頭看她, 眼睛看上去比平時深邃、幽暗很多, “想我了?”


    他的聲音又低沉又撩, 讓梵梨愣了一下, 有些手足無措:“想的!”


    “有多想?”


    “超、超級想!”


    星海淺笑一下, 微微彎腰,在她耳邊悄聲說:“我也是,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她分分鍾麵紅耳赤,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快速眨眼,看著星海的眼睛——還是同樣一雙水藍色的眼眸, 以往總能讓她感到心安,為什麽今天就讓她如此心慌意亂?就連鼻尖上的痣,都有了一絲魅惑的氣息。


    但星海一點也不逼她,隻是耐心地、溫和地看著她。她小心地又走上前,拉了拉他的手:“你喝多了嗎?怎麽感覺說話和平時不太一樣?”


    “嗯,喝了兩杯。”星海反手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懷裏,“這麽主動?那我也不克製了。”


    眼見他就要吻下來,梵梨焦慮地別開頭,臉都漲紅了:“人多……”


    “那等會兒,我們去人少的地方繼續。”他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對了,記得去調查一下露薇雅的家人。”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弄得梵梨魂不守舍,她用力晃了晃腦袋,半天才回過神來,正想問他泡泡小姐怎麽了,卻看見旁邊有一個人把用鬥篷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同時,有兩個女生說著悄悄話:


    “今天銀貝爾老師沒來吧?”


    “她怎麽可能有臉來?才辭職,就跟布可教授鬧掰了。”


    “說到底,還是一個和泡泡小姐一樣的傻女人嘛。對自己美貌過度自信,壓根忘記了自己是誰。”


    “是啊,布可教授怎麽可能真心喜歡她呢?人家隻是想撩一撩,她就迫不及待想嫁了,真是……嘖嘖。”


    ……


    梵梨發現,她們說話的時候,那個裹著鬥篷的人身體微微發抖,直至最後,“哐當”一聲巨響,東西被摔碎的聲音傳遍整個別墅。


    那個人摘掉了鬥篷,居然就是銀貝爾老師!


    她才打翻了一個花瓶,一陣海風穿過窗欞,把裏麵的花瓣和芭蕉葉吹得破布般飄散。她彎腰拾起一塊花瓶碎片,壓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隻手舉著一個紅色的信封,歇斯底裏地喊道:“布可,整個光海最肮髒的宗族!迫害了露薇雅,現在又迫害我,最後還高高在上,說得好像都是我們的錯!!布可逆,布可夜迦,你們給我滾出來!!”


    聚會再次被迫中止,所有人都扭頭看著她。


    布可逆穿過人群,對她搖搖頭。


    夜迦在台階上,神情冷漠地看著她:“誰迫害露薇雅了,誰又迫害你了?”


    銀貝爾惡狠狠地撕開信封,因為用力過猛,把信紙也壞了一半。當著所有人,她開始高聲朗讀信裏的內容: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寫信,也是我最後一次向我的父母、我的丈夫說一聲:我恨你們。今年四月,布可逆這個又醜又老的家夥出現,對我窮追猛打,說他可以解決我父親的資金鏈斷裂問題,說他愛我。其實那時候,每天晚上,都有一條叫銀貝爾的銀魚族女的睡在他的床上!私底下,我父親和布可逆早就勾結在一起,還簽訂了合同——把露薇雅嫁掉,一個拿錢壯大他的事業,給他的狗兒子未來鋪路;一個完成政治任務、從而繼續賴在布可宗族裏混吃混喝,每天躺著揮霍別人奮鬥一生都攢不夠的財富。而在表麵上,他們假裝互不認識,雙方都從各種角度精神控製我,攻擊我的男朋友,用金錢至上觀洗腦我,讓我覺得男朋友不愛我。沒錯,我被他們洗腦了!我沒腦子,沒有自我,所以上當了!我受到了相應的懲罰,就是以自殺謝罪,連帶我肚子裏的孩子!最後我想說的是,我愛的人,自始至終都隻有司空,我不配擁有他!我的父親,最肮髒的商人;布可逆,腐爛到骨子裏的上位者。我隻配和他們糾纏在一起。這個世界是如此齷齪,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地方了!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人生,我不想當泡泡小姐,我不想當布可夫人,我隻想當我自己,當露薇雅!但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沒有了!再見,惡心的光海,惡心的人們!露薇雅絕筆。”


    司空是海草學長的名字。他也在場。聽到這封遺書的內容,比在場所有人都要感到震驚,以至於往前走了一步,把餐盤碰到地上,再度摔得粉碎。


    而夜迦的震驚程度不亞於他。夜迦雖然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個年輕的表伯母,有一定的政治因素,但是因為露薇雅長期以來對布可逆露出星星眼,讓他數度以為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今天是他第一次知道,露薇雅之死背後還有這麽多秘密。


    銀貝爾攥著信件,指著布可逆說:“你以為我不敢曝光你的醜事,是嗎?”


    “你……你真的厚顏無恥!”布可逆氣得渾身發抖,從臉到脖子根都紅透了,“銀貝爾,所有人都有資格抨擊我,唯獨你沒有!因為你比誰都髒!而愛上你這條髒魚,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的事!”


    “我當然知道你愛我,但你看到露薇雅的信了嗎?哈哈哈,不管是在我心裏,還是在她心裏,你就隻是一個又醜又老的家夥,除了當提款機,沒有任何讓人動真心的價值!露薇雅愛司空,我愛夜迦!”


    大概是被她氣過頭了,聽她說完這些話,布可逆突然平靜下來。他抱著胳膊,露出了輕蔑的笑:“然而你們倆,一個懷了我的孩子,一個為我打過四次胎,你們在裝什麽高貴呢,嗯?”


    “那是因為我們是迫不得已的!!被你們逼的!!”


    “有人逼過你們?我是霸王硬上弓了還是怎麽的?真的高貴,應該是像蘇伊院士那樣,不管上位者們怎麽明示暗示,她都可以當睜眼瞎,繼續搞她的革命。你們這種貪圖錢財的女人,錢都拿到了,裝什麽無辜呢。”


    這下輪到銀貝爾被徹底氣炸了。她握著信件的手抖到不能自已,直掐得手心流出血來:“你們聽好,我和露薇雅一樣,都是你們逼死的!殺了我們的人是你們!!”


    說罷,她舉起那塊花瓶碎片,直刺向自己的喉嚨——


    “別!!”


    梵梨離她最近,飛奔過去,將她撲倒在地。但她下手太狠太重,直接把花瓶碎片紮到了梵梨的背心,足足沒入三厘米有餘。梵梨痛苦地喊了一聲,臉都擰成花卷。


    “梨梨!”星海趕緊過去扶住她。


    “不要衝動,不要自殺……”梵梨“嘶”了一下,抽痛地說道,“死了愛你的人最痛苦,死了就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銀老師,還是珍惜生命吧。”


    銀貝爾從來沒有這樣親手紮傷過別人,嚇得猛地抽出手:“為……為什麽……你應該恨我的啊……”


    “我是對你挺無語的,而且覺得你很蠢。但我也覺得你很漂亮,自殺了對不起這張臉。唉,不管你了,我要先去治一下傷口……”梵梨拉著星海站起來,“星海,快,快帶我回落亞的醫院,我感覺整個人都被刺穿了,痛死了……啊,痛……”


    星海立刻把她橫抱起來,徑直送到了布可宗族的護衛隊中,點名叫奧術治療師為她療傷。


    在夜迦的地盤就是好辦事,當銀白色的光沒入她的肌膚,血很快止住了,即便拔出碎片,疼痛感也可以忍耐。包紮好傷口以後,梵梨活動活動胳膊,居然感覺跟沒受傷似的。她握住星海的手,感激地說:“謝謝你,你果然是我的萬能好男友。”


    星海接過治療師遞來的魔藥,沒給她好臉色看:“為不值得的人搏命,我看你是閑的。”


    “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後悔。如果銀貝爾老師在我麵前自殺成了,我卻見死不救,以後我會特別自責。唉,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想不通,還騙我們泡泡小姐的遺書已經被她銷毀了,結果她保留得好好的嘛,內容也是夠勁爆的……”


    梵梨現在還記得,婚禮當晚,泡泡小姐看上去狀態差極了,還對她說了一句話:“我好羨慕你,一切都沒開始,‘結束’離你那麽遠。”


    結合今天遺書的內容,她總算明白了。當時,泡泡小姐見她與星海在一起,應該是想到了自己與海草學長的種種。可是,對泡泡小姐來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所以她選擇了自殺,來表達她無法表達出的反抗。


    梵梨皺了皺眉:“這麽看來,露薇雅確實是自殺的,對吧?”


    “我一直覺得他家裏人很古怪,所以叫你去查查看。”


    梵梨若有所思地點頭,進而歎息:“唉,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父親……活生生把女兒逼死了。還是我爸好。”


    “令尊是怎樣的人呢?”


    梵梨回憶了一會兒,講了許多關於父親的故事,然後撐著下巴說:“總之,他是個很普通又很好的爸爸,三觀也很正。”


    “看得出來,他把你教得很好。可惜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很羨慕你。”


    “沒事,以後你也會是好爸爸的!”梵梨湊過去,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等我們結婚生寶寶以後,你就不會再孤單了。”


    星海捂著臉,一時出神。然後,他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鍾,起身說道:“我們出去透透氣吧。”


    “好啊好啊!”


    走到陽台上,梵梨終於明白了霏思說的“熒光海”“藍眼淚”是什麽意思。


    浪濤聲由遠及近,大海是一麵被風吹皺、抖動著的巨鏡,倒映著輝煌的星空。又好像天上有一半的星星都掉在了海裏,海水把億萬星光染成了藍色。夜間的大海延伸至天邊,連帶熒光也無邊無際地蔓延至視域的盡頭。


    而“藍眼淚”,就是指“熒光海”的海濱沙灘。從上往下看,這片海灘也冒著一片藍光。陸生狀的海族們在樓下散步,也會留下一串串藍光閃爍的腳印。


    “哇,好漂亮!”梵梨被這一幕美到了,拉住星海的手,“走,我們下去看看!”


    星海低頭看了看他們牽著的手,微微一怔,任由她拽了下去。


    近看了才知道,“藍眼淚”現象原來是浪花衝上岸的小生物——海螢組成的。它們受刺激就會發光,但停止刺激後,它們會一直維持光亮,像被摁下開關一樣。梵梨早就忘記了自己已經受了傷,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在沙灘上走,果然刺激了上麵的海螢,也留下了“藍光腳印”。她又害怕,又有點起雞皮疙瘩,但又覺得神奇而美麗,情緒很亢奮。


    星海停下腳步。眼前的女孩像被人撓了癢癢一樣緊閉雙眼,縮著肩,握著拳小頻率地搖晃,“嗷嗷”叫著:“星海星海,每走一步,我都像走在火海上一樣。”


    明明是她冒犯了那些小海螢,她卻好像自己受了刺激一樣,真是幼稚。


    但是,這個幼稚鬼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卻令他一直一直看著,挪不開眼睛。


    然後,梵梨看向海洋,用手壓住著被海風吹亂的短發。因為海浪聲大,她提高了一些音量,聲音細細脆脆,有一種獨屬於少女的天真:“考考你哦,你知道現在海裏還有什麽會發光嗎?”


    他知道答案,但想多聽她說話,於是靜靜看著她,搖頭。


    “咦,你這個海洋生物知識達人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時候?現在發光的還有黃平軸螺哦,它的在螺口附近有熒光腺體,散射麵積平均,能讓它整個變成綠瑩瑩的!”說到這裏,她剛好踢到一個黃平軸螺,把它舉起來,遞給星海,然後接著說,“還有夜光藻!如果我們現在去海上劃船,它也會受到船槳拍打的刺激,變成藍色的……我示範給你看。”


    “你還有傷,別亂動。”


    但他拉不住她。


    梵梨使用雙腿很不便利,但還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海水和沙灘的交界處。然後,她彎下腰,一隻手拽著裙子,踩在淺淺的海水裏,另一隻手用力拍打浪花——果然,被她拍打的部分都開始發光了。


    “神不神奇,厲不厲害!”她激動地說道,“我隻在書上看到過這些知識,沒想到可以親自做實驗!哇!真的太刺激啦!”


    她越拍越激動,尖叫著,細細的手腕靈活地晃動,連水濺在臉上、頭發上也懶得去擦。相比優雅站在一邊的星海,她簡直像個瘋丫頭,一會兒“嗷嗚”,一會兒“啊哈哈”,一會兒“哇哇哇”,一會兒“呀哈哈哈哈哈哈”,在淺水灘旁邊跳來跳去,跑來跑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星海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隻看得到她。


    她既要玩那些夜光藻,又要回避浪花,免得膝蓋以上衝到太多水,變回海生狀。但她又忍不住追著浪花跑,總是在作死的邊緣試探。一次,一個大浪從遠處襲來,她沒能及時撤退,跑得特別狼狽,不小心踢到一個大海螺,絆了一下,整個人都往沙灘上撲去……


    星海一個箭步上去,伸手接住她。她順利撲倒在他的懷裏,上氣不接下氣地喘了幾次,拍拍胸口:“嚇、嚇死我了……”然後她掙脫開來,牽著他的手,把他往海裏拽,眼睛又笑成了彎彎的兩條大長縫:“你不要光站著呀,也過來玩玩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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