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宋相公的點頭允諾,甄榛這才放心進了後廚。


    白芨平日裏也沒少受白夫子熏陶, 雖與阿多差不多年紀, 心智卻要更成熟些,不怎麽能和小孩玩到一起, 又插不進宋相公他們幾人的談話,索性也鑽進廚房,坐在灶台前的矮凳上幫甄榛燒柴火。


    “小娘子要做什麽?”白芨好奇地問。既然是來了尊大佛, 想必小娘子不會做老舊菜式,也不知又能想出什麽好吃的菜色。


    “煲仔飯。”


    白芨見甄榛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娘子莫不是昏了頭?我們妖是不能吃人的,小孩更不行!小娘子怎麽說出這樣唬人的菜?!!”


    甄榛看到他的反應,暗歎一聲,也不知是哪位大神起的名字,每每遇到沒聽過的食客,皆以為是要做什麽傷天害理的恐怖菜色。


    示意白芨不要激動,甄榛補充道:“自然和幼崽沒關係,是用臘腸、臘肉配著米飯一起。你忘了,剛入冬時,飯館裏不僅醃了冬菜,還熏製了一批臘肉臘腸,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難得見白芨這樣激動,鬆了口氣,這才安下心來:“還以為小娘子因著喜事昏了頭呢,原是有緣故的,之前從前從未聽過什麽煲仔飯。”


    “你就等著長見識吧,包你吃了還想吃!”


    煲仔飯的火候難掌握,甄榛讓白芨把柴火抽出許多,隻留小火慢慢轉動砂鍋,讓鍋底均勻受熱,保證能悶出最完美的鍋巴。


    煲仔飯是粵菜係的特色名菜,甄榛曾在私房飯館主人播放的美食紀錄片裏見過,隻一次便念念不忘。等到後來私房飯館也上了這道菜,更是每日都被臘腸的香氣環繞,生生讓甄榛一隻鬆鼠饞上了臘味。


    因此甄榛灌臘腸、熏臘肉的時候,壓根就不是因著臘味好保存,一開始就是衝著這味煲仔飯來的。既然湊巧讓宋相公趕上,也不介意分享自己的私藏美食,也好讓這一例粵味在長安傳播開。


    煲仔飯想要好吃,有兩樣東西是逃不開的,一是在刷了油的砂鍋底燒出的金黃鍋巴,另一樣就是澆在飯上的調味汁。


    這調味汁全靠店家自己拿捏,因此廣東街頭賣煲仔飯的小店雖多,但卻很難找到兩家味道一模一樣的,你家醬汁鹹香,我家醬汁偏清淡,各有千秋。


    甄榛沒在店中跟著師傅學過,再加上現下調味材料有限,因此隻能憑著紀錄片裏簡單的描述,自己再自由創作一下,味道竟還出人意料的好。


    砂鍋裏的米飯蒸至七分熟時,掀蓋將切片臘味整齊碼在米飯上,而後再蓋上鍋蓋小火續悶。這樣做出來的煲仔飯,臘肉中的油脂被熱氣蒸騰出來,同每一粒米完美融合,吃上一口,滋味深長。


    雞蛋也是必不可少的,若是喜歡吃溏心蛋,就在端上桌前打入一顆,保溫效果極好的砂鍋使雞蛋能在餘溫的作用下,凝固而不完全熟透,用木箸輕輕戳開拌勻,那滋味,就一個“香”字可以概括。


    廚房裏的小砂鍋有限,甄榛隻給宋相公和小姑娘單獨做了兩份,其餘人則是用了煲湯的大鍋,也省了上攪拌的步驟,先在廚房拌勻再端上胡桌。


    前廳這邊得了白芨的傳話,一個兩個早就乖乖端好空碗,排排坐在棉墊上,倒像是動物園裏等待放飯的小動物。見到甄榛端了大鍋出來,個個眼睛放光,樹根他們還好,能在墊子上坐住,阿多卻已經等不及了,直接起身接過砂鍋開始分飯。


    而開小灶的宋相公則是更快一步,已經開始用勺子喂自家小孫女了。


    “若是家中廚房能有這般手藝,我那老妻也不用成日裏擔心這小丫頭不肯吃飯,明明都五歲的孩子,因著吃飯挑剔,還沒有三歲的孩子看得健壯,風一吹就要刮跑了。”宋相公也沒了在公衙時的嚴肅麵貌,全然是個關心孫女的慈祥長者,甚至還有些絮叨。


    不過甄榛覺得這樣的宋相公才有了“人氣兒”,不像在博物館裏冷冰冰的畫像那樣死板,更沒有史書中“孜孜奉國,知無不為”的賢相的距離感,仿佛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耄耋老翁,平日裏含飴弄孫,看到熟悉的後輩經過,則和善地打個招呼,叮囑兩句關心話。


    甄榛是自己偶然開的靈智,不像白芨一般全族皆是妖修,沒有長輩引導關心,因此見到這樣的場景,總是有些觸動。


    宋相公看出了她的心思,溫和地說:“都是我突兀上門才讓小娘子這樣勞累,還得多謝小娘子。也別站著,快快坐下一起動筷,省得小娘子平日裏總是給別人做飯,卻少有機會在前廳悠閑吃上一餐,深兒要是知道了,定會埋怨我這個做阿耶的不知心疼後輩。”


    甄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他哪敢埋怨相公,若不是宋相公替他上門做說客,我才懶得同他這個木頭說著什麽,憑白費了口舌。”


    說著還不忘小小的抱怨一下陸深的不靠譜,“前幾日說是有話同我說,結果自己先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真是讓人頭疼。”


    “小娘子莫擔心,等結了兩姓之好,隻管教訓他便是,有我給你撐腰!”


    “那兒在這裏便先謝過宋相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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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長安冬·雙喜臨門


    送走宋相公, 甄榛瞧著街上仍是沒什麽人,索性上了門板,同吳娘子和許十娘一起推牌九打發時間。


    甄榛不曾玩過這風靡長安的骨牌, 雖被吳娘子教了規則,仍然輸得七零八落, 還好不是用銀錢做彩頭, 隻是貼了全臉紙條, 甚是惹人發笑。


    “又下雪啦!”不用擔心晚間挨凍的乞兒們頭一次對漫天飛雪有了喜愛之情,激動得趴在窗邊看雪。阿多慣來是嘴硬心軟的, 瞧見他們的興奮勁兒,連雪花吹進屋內都顧不得,直接變了原型,堵在窗口替他們擋住淩厲似刀鋒的寒風。


    有年紀小的乞兒更加興奮,尖叫著撲進阿多因冬日越發厚重的毛發裏,“老虎!阿兄!阿多是大老虎!”


    小孩子的精力來的快去的也快, 沒一會就疲累地靠在一地打盹, 許十娘把牌一推, 對甄榛說:“不打了不打了,我這寶貝兒子本就覺少易醒,好容易睡得這樣香,我得快些把他抱回去。”


    吳娘子也跟著起身, 輕聲挪揄甄榛:“小娘子, 你這牌技著實高超,把我這個老手都給打懵了, 等明日再來請教。”


    沒得同她計較,甄榛將她們送走後關上門窗,又到廂房裏給小朋友們蓋好被子, 這才合了門梳洗。


    可沒想到剛準備上床休息,就聽到有人輕扣門扉,抓緊床邊的木棒,甄榛警覺發問:“是誰?”


    “是我,陸深。”


    陸深?這個時辰匆匆趕來,難道是出了什麽事?丟了木棒,甄榛披上披風,來不及穿上襪靴,小跑著給他開了門。


    一開門,便發現陸深站在門外,身上還穿著緋色官袍。這官袍好看是好看,卻不怎麽擋風,平日上衙,陸深要麽在有地龍的屋中審核案卷,要麽奔波在捉拿犯人的路上,活動起來也不覺得冷;等回到家中則換上厚實的棉袍,從未穿著如此單薄靜立在冷風中,因此麵色都有些發白。


    甄榛趕忙將他拉進屋中,問道:“冒著風雪,連宵禁都顧不得,又出事了?”


    陸深剛想回答,就看到甄榛赤足站在地上,也顧不上說話,直接彎腰把她橫抱起來,放到胡床上用手給她暖腳。


    甄榛雖然沒有雙足隻能給丈夫看的封建思想,但冷不丁地被男子掌住這,即使那人是陸深,仍然覺得羞赧。


    往後趔了趔身子,想要從陸深手中抽出雙腳,卻發覺陸深雙手用力,“別動。”


    聽到陸深喑啞到有些發澀的聲音,甄榛不敢亂動,生怕陸深做出什麽更加驚人的舉動,隻喃喃道:“我這屋子裏鋪了地龍,不、不冷的……到底怎麽了?”


    陸深低聲發笑,剛開始還是聲音低沉,到後來笑聲越來越大,甄榛怕吵醒廂房的孩子們,趕忙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單手拉下甄榛的手,另一隻手環住甄榛的腰,把她扯到自己懷中,“甄榛,我現在歡喜極了。”


    “剛從大理寺回到家中,就見宋相公端坐堂上,麵色冷凝,那一刻我的心都險些停滯,還好宋相公隻是虛晃我。知道你鬆口願意同我成親,匆匆拜別宋相,我便直接提氣踩著屋頂趕來,一刻也沒耽擱。”


    甄榛不再掙紮,倚在陸深胸口抬頭看他:“能讓素來沉穩的陸少卿失色,倒是我的不是了……陸深,來長安的第一眼是你,我也很歡喜。”


    陸深用手輕撫她的臉頰,托起下巴閉目吻下,甄榛心跳如擂,正要閉眼回應,卻忽然間想起了什麽,起身推開陸深,“你剛剛才摸了我的腳,沒洗手就來摸我的臉!”


    一下子什麽旖旎曖昧都被打破,陸深看著氣呼呼的甄榛,忍不住苦笑。若是唐代有社交軟件,怕是已經第一時間在上麵提問:未婚妻不解風情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陸深起身將棉被給甄榛蓋好,打水淨手後倚在床邊踏板上,身上披著甄榛的大氅,說:“天色已晚,小娘子快些睡吧,估摸著按照宋相的急性子,明日就該與母親商量好,請媒人來納采了。”


    甄榛完全沒有答應成親的緊張感,反而對從未見過的古禮好奇的很,第二天一早送走了陸深,便坐在前廳,時不時地掀開簾子向外探頭看去。


    今日阿潼從大理寺來幫忙,一進門就瞧見甄榛這幅坐不住的場景,好奇地戳了戳一旁的阿多,問:“小娘子今日這是怎麽了,好似火燒眉毛一般,就是入宮覲見聖人也沒見她這幅模樣。”


    阿多翻了個白眼,老父親的角色拿捏的穩穩當當,很是恨鐵不成鋼的答道:“沒見過這樣恨嫁的小娘子,未成親便讓情郎與自己同處一室,今早我親眼瞅見陸深從她房中出來,也就絨絨這個笨的以為他是趕早前來。”


    “好容易送走陸深,又搬著軟墊在門口守媒人上門,真是太不爭氣了!若沒有我們撐腰,以後嫁到旁人家裏,定是要吃虧的!”


    阿潼聽完,疑惑地問:“旁人?不就是陸郎君,再說你也打不過陸郎君,月錢也是小娘子發的,怎麽給小娘子撐腰?”


    “……”難得阿多有語塞的時候,竟一時接不上話來,還是絨絨蹦蹦跳跳地過來解圍。


    “要是陸郎君對阿姐不好,我們就回妖界去,讓陸郎君找也找不到!”


    ……


    有宋相公這個雷厲風行的長輩盯著,雙方又都是知根知底,竟趕在冬至前就行到了納征這一環節。


    甄榛一個小娘子不好出麵,便請了王叔夫婦替代雙親的角色,出麵接待前來下聘禮的隊伍。


    要說古代成親,最引人注目的除了成親當日,便是男方前來下聘的環節。


    小娘子是否得到男方的重視,從領頭之人的身份便能看出。


    陸深請的也不是旁人,陸老夫人是必須在場的,因著沒了父親,又另請了宋相公和大理寺卿來壓陣,很是讓坊中同齡女郎眼紅了一段時日。畢竟能讓兩位紫袍高官前來提親,也算是崇化坊的頭一例。


    阿潼興奮極了,像個傳話筒一般來回奔跑。


    “小娘子,陸郎君親手射下一對大雁!”


    “小娘子小娘子,送來的聘禮前廳快裝不下了!”


    “小娘子!這是陸老夫人讓我拿進來給你的!”


    甄榛打開檀木盒子,發覺裏麵裝的正是上回自己還回去的玉臂環。不僅如此,還有一整套相配的頭麵,華彩異常。


    盒中還有一封書信,是陸老夫人寫給甄榛的,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讓人不禁感歎父母之愛子果真為之計深遠,一片慈母心可見一般。


    婚期定在年後三月廿一,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沒了冬日的冷清,也不會過於炎熱,正是成親的好時候。


    六禮的步驟走完大半,甄榛總算能清淨下來琢磨分店事宜。


    沒錯,把分店開到朱雀大街的話既然都放下了,自然是不能半途而廢。秋天時賣月餅很是掙了一番銀錢,這段時日賣火鍋雖稱不上日進鬥金,但也是收獲頗豐,因此開分店的念頭整日裏在心中上下跳個不停,若不是因著議親,早就去尋摸好地段的商鋪了。


    不過以甄榛現在的財力,長租一間鋪子還可以考慮,要想買下還有些勉強,再加上能在朱雀大街置業的皆非富即貴,輕易不會買賣。不過甄榛也不急,左右一步一個腳印,先開了分店再想其他。


    隻是甄榛接連問了十幾家,皆沒有出租鋪子到意願,正當她想要找個茶攤歇歇腳時,卻被個陌生男子叫住了。


    “甄小娘子請留步。”


    這樣尖細的聲音……是宮中內侍?甄榛轉身一瞧,原是高內侍身邊的內監,因進獻花茶時有過一麵之緣。


    人多眼雜,甄榛不好直接稱呼,隻行了禮,“郎君安好,沒想到竟是這般湊巧,今日郎君是得了休沐?”


    這內侍剛進宮時,因得罪宮中老人差點失了性命,還是陸深覲見皇帝時正巧撞見,救了他一命。自此他便把這恩情深埋心中,聽聞甄榛與陸深定親,才同她打了招呼。


    “不過是替師傅巡視鋪子,算不得休沐。還未恭喜小娘子,不過這與崇化坊離得怪遠的,小娘子怎麽到這來了?”


    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甄榛將自己尋找鋪子的緣由一五一十地說與他聽,說完歎了口氣,“今日怕是要無功而返了,等明日再來,看看能不能撞到機緣。”


    沒想到這內侍輕笑兩聲,說:“何必再等到明日?機緣不就擺在小娘子麵前?”


    又說:“某今日出來,正是因為掌櫃將要告老歸鄉,這間鋪子也是奇了,占著這樣好的位置,換了幾樣營生都是賠本。師傅每日侍候聖人,哪裏還有精力懶得再管它,就叫我來遣散夥計,直接租與他人。若小娘子不嫌棄,便直接租與娘子,也省的我一兩趟的往宮外跑。”


    甄榛自然是喜出望外,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兒先謝過郎君,這樣好的事,哪裏還有嫌棄的道理?”


    這內侍見甄榛願意,也不願意在宮外多留,省得讓會鑽營的頂了自己在聖人麵前露麵的機會,急急忙忙同甄榛簽了契約,連銀錢都來不及取,隻叫她交給鋪子中的夥計便匆匆回宮。


    “這大概就是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甄榛揣著手籠,悠悠地哼著歌往西市走去——心頭之患已去,自然是要去買些東西來犒勞自己了!


    第55章 長安冬·年味兒


    從冬至開始到小年結束, 甄榛每日都忙得腳不沾地。


    崇化坊這邊依舊是客滿如雲,還要分神照看朱雀大街分店的修繕,更不用提準備嫁衣繡品, 甄榛恨不得變作三頭六臂的哪吒。


    還好王嬸和十娘知曉甄榛不擅女紅,便攬了繡嫁衣的差事, 隻讓她閑暇時象征性地縫上兩針, 就當是甄榛親手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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