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西德尼王子也意識到費切爾這話的嚴重性。


    要知道,承認光明女神為唯一的神祇,是魔法師和光明神殿和平相處的第一條原則。


    在所謂的“王權複興”之前,魔法師和神職者他們之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相安無事。而後在“王權複興”的運動中,兩方撕破了臉,索羅沃奇家族遭到重創,無數魔法師死去。隨著阿爾嘉橫空出世,用白曜石塔點燃了光明神殿的恐懼,光明神殿被迫停止對魔法師的屠殺,於是那短暫的戰爭又被按入了水中。


    三足鼎立的神殿,兩極對立的法師塔,蠢蠢欲動的王室,三者之間形成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表麵上看著平靜無波,在水麵下卻是洶湧的暗潮。


    但費切爾的話,似乎在告訴他們,他想要打破這種平靜。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西德尼王子看向了病榻上的威利斯七世。國王在昏睡中,渾然不覺身邊的暗潮洶湧,安睡得就像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但是他醒來又能怎麽樣?西德尼王子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老了,他連思維都僵硬了,就算麵對這樣的局麵,他也無法再做出準確的判斷。他隻會轉向絲妲薇安女神官,詢問她有什麽樣的建議。然後他會無條件地遵從她的建議,把事情都交給別人去擔憂和忙碌——不管那件事,對於這個國家,對於王室是多麽重要。


    可是不管這個父親現在是多麽無能,西德尼王子都不會忘記他是做了怎樣的犧牲才把自己送上了王儲的位置,對於別人來說他可能不是一個好國王,但對自己而言他卻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於是他對裏拉切神官說:“如果裏拉切神官不能做出讓我滿意的解釋,我拒絕任何可能傷害到父親的治療行為。”


    裏拉切非常想要嘲諷一下西德尼王子,明明在幾分鍾之前,他還在門外無用地叫囂,他有什麽能力反對。


    但目光落到費切爾的身上,裏拉切就收起了這種輕視。


    西德尼王子無法反對,但費切爾可以,隻要費切爾站在一旁,他相信隻要給出一個借口,費切爾會用魔法把裏拉切神官和他的扈從牧師全部轟走。


    裏拉切神官揮揮手,在他身後的牧師們迅速地收拾道具,幾分鍾後,他們將帶來的東西都收進了木匣中。


    裏拉切神官走過西德尼王子的身邊,對他說:“光明女神注視著你,殿下。”


    在他們離開後,西德尼王子走向了費切爾,他還沒有確定費切爾來這裏的目的。


    他委婉地問:“費切爾公爵,我還以為您已經離開了王宮……”


    “西德尼王子,”費切爾淡淡地看著他,說,“如果威利斯七世還醒著,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話讓西德尼王子的呼吸頓時僵住。


    費切爾向外走去,說:“是的,他確實已經老了。”


    哪怕他已經老得像一條老狗,從前也曾是一隻狼,而西德尼王子還是一隻乳臭未幹的幼犬。


    “可你還是比不上他。別犯和你父親一樣的錯誤。”


    說完這句話,費切爾離開了這裏。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了進來,絲妲薇安女神官帶著她的女侍從,匆忙地小跑進房間,她累贅的裙子給她造成了負擔,讓她這一路過來相當的辛苦。


    在她到達的時候,費切爾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


    西德尼王子抬頭看了她一眼,心裏是一種絕望一般的失望:“他們已經離開了。”


    第144章 11


    國王的臥室大門被毀, 房間裏一片狼藉,宮廷侍從和女神官們都還驚魂未定。絲妲薇安女神官先進入了臥室,看到國王依然昏睡, 似乎安然無恙。


    絲妲薇安鬆了一口氣,平緩了呼吸之後, 她退到起居室,問西德尼王子:“發生了什麽?裏拉切神官在哪裏?”


    西德尼王子感到非常的疲倦和無力,他看向一旁靜默的女神官們, 說:“讓她們來為你解釋吧。”


    說完,他坐回到臥室的椅子裏, 繼續看著他的父親。


    絲妲薇安詢問留駐的女神官們, 過程中, 她惱怒地說:“這可是黃金燈盞, 光明女神的神諭是可以這樣隨意使用的嗎?我會立刻寫下彈劾的書信, 要求大神官對這種行為作出解釋,裏拉切神官必須為這種輕率的行為付出代價!”


    西德尼王子無心去聽絲妲薇安訓斥那些女神官和侍衛, 他陷入了自己的憂慮和沉思之中。


    國王的病情到底誰說的才是真話?絲妲薇安女神官, 還是裏拉切神官?


    如果有一個人說謊,那麽他們說謊的目的是什麽?


    西德尼王子看著絲妲薇安女神官, 在心中生出了強烈的疑慮。


    絲妲薇安女神官根本沒有將國王的安危放在心上, 在這種時候,她沒有守護在國王身邊,而是趁機代表王室去和貴族們交際。


    在她看來,她和貴族之間的交際人脈比國王更加重要, 她已經放棄了威利斯七世了嗎?


    她是不是認為自己的地位已經牢不可破了?哪怕陛下去世,王室也依然會被牢牢地控製在她手裏?


    對,她有那個信心,自己隻是一個沒有威信的王子,整個王室都已經被牢牢掌控在她的手心裏,侍從們已經用行為證明了這一點。而且他的妻子,伊泰莎王妃還是她最忠實的擁護者。


    對絲妲薇安而言,換了一個人做國王,不過是王座上的傀儡換了一個。


    曾經那麽英勇的國王威利斯七世,你是否預料到過,在你病倒之後身邊竟是這樣的景象。


    到了最後,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信賴的忠誠的人。


    整個王宮,不,整個神聖帝國的人,都將光明神殿放在最高的地方,在神職者出現的時候,他們毫不猶疑地將他們本應該效忠的王室拋到了腦後。


    這片大陸上,還存在能夠不畏懼神殿,願意站在他們身側的勇者?


    西德尼王子苦笑,這太難了,女神的光輝照耀著這片土地,光輝到達的地方,都是她的信徒。女神已經站在了最高的地方,連王室都隻能匍匐在她的腳下。


    不,他還有別的選擇,別忘了,還有魔法師。


    費切爾公爵趕走了裏拉切,證明他是願意幫助自己的!那是最後一根稻草。


    -


    費切爾剛剛回到索羅沃奇宅邸,就收到了來王室的信。


    克裏夫好奇地問:“是誰的信?”


    “西德尼王子邀請我去王宮做客。”


    克裏夫瞪著眼睛,問:“大人,不能去!”


    王室的人都是天生的陰謀家,和他們比起來,魔法師都是單純可愛的小羊羔了。


    費切爾說:“這封信在我的預料當中,我也不會去王宮。”


    他雖然幫助西德尼王子擋下了一次裏拉切神官,但中央神殿是不會就這樣罷休的,大神官接下來當然會有新的動作。烏蘇洛林就是前車之鑒,費切爾不會讓自己進入別人的領地,大魔導師確實很強大,但也不是無敵的。


    “讓瑪琳去。”


    目前在他的身邊,實力到達他的期許,能夠被他選擇的就隻有瑪琳。


    不過瑪琳正是一個女孩最讓人頭疼的年紀,她的禮儀學得很差,對王室和貴族之間的關係也全然不知,其實並不適合進入王宮。


    費切爾反而喜歡這一點,他不希望瑪琳變成絲妲薇安的樣子,有的時候,在王宮這樣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的地方,太過善於交際並不是什麽好事。隻要他大魔導師費切爾還活著,瑪琳在王宮之內就是安全的。


    瑪琳回到她的房間裏,剛剛脫下了參加宴會使用的禮服,換上了她的印花棉布裙子,她鬆開了頭發,收拾好東西就準備離開了。


    為了參加這次宴會,她在索羅沃奇宅邸多待了一天,現在她可以回烏蘇洛林塔了。


    想到這裏,她就覺得非常開心。


    卻在這個時候,費切爾派人來叫她。


    瑪琳有點不安,但還是放下了東西,前往費切爾的書房。


    “什麽?”


    在費切爾告訴她這個消息後,瑪琳驚訝地問,“我去王宮?我們昨晚不是才去過,我才從馬車上下來不滿一個小時!”


    “是的。你可以到王宮後再休息,雷佩達王宮有數千個房間,會給你安排好休息的地方。”


    “可是……”瑪琳絞盡腦汁找理由,“今天我應該去烏蘇洛林塔的……”


    費切爾皺眉,用命令的語氣說:“這件事比去烏蘇洛林塔更重要。你必須去。”


    瑪琳心裏充滿了消極怠工的情緒,她一點也不喜歡王宮,為什麽要派她去:“你可讓格蕾絲去,或者傑羅斯,或者巴特,他們比我懂貴族禮儀,在王宮肯定表現比我好,我要是一不小心,又要被你們說丟臉了。”


    費切爾說:“如果隻是希望有人去王宮交際,那麽根本就不需要你。讓你去王宮是讓你幫助西德尼王子。”


    如果索羅沃奇家族的孩子能夠有誰的實力超過瑪琳,費切爾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問題就是,沒有。


    所以他隻能選擇瑪琳。


    二十一年前的事件中,索羅沃奇死去了無數優秀的魔法師,經過了二十年,索羅沃奇家族也依然還沒恢複元氣,魔法師的數量也遠遠不如從前。按照慣例,競選祭司這樣重要的職位,是絕對不會選擇女性的,但他們實在是缺少實力強大的年輕魔法師,不得不讓格蕾絲和瑪琳也加入了進來。


    “一個小時內你就出發。”如果還有需要帶進去的行李,就讓女仆們收拾,之後再帶入王宮。


    費切爾總是這樣,他隻管吩咐,而從來沒有想過告訴你理由說服你,讓你心甘情願去做這件事。


    “你還記得在昨天傍晚的時候,我才剛剛和絲妲薇安女神官鬧了不愉快,我還跟問她要不要決鬥,我現在進入王宮,和羊入虎口有什麽差別。”


    “那就和她決鬥。”費切爾目光冷冽,“在王宮裏,不管是誰來挑釁,你都可以應戰,你跟隨我學了那麽久魔法,不要告訴我,你連王宮那群平庸的神職者都無法擊敗。”


    這讓瑪琳接下來的話都停留在舌尖了。


    這時候,克裏夫敲響了書房的門。


    費切爾皺著眉,說:“進來。”


    克裏夫進來了,他看了一眼瑪琳,說:“魔法師羅維卡來見瑪琳,是阿爾嘉的吩咐。”這種時候,難道阿爾嘉還想和他作對嗎?他還沒有因為昨晚的事情找他算賬呢!想到這裏,費切爾的怒火就升了起來。


    克裏夫立刻說:“他已經離開了,說讓我轉告瑪琳幾句話,並且轉交幾樣東西。”


    羅維卡顯然知道,這時候自己出現正是撞在費切爾的槍口上,他並不想充當炮灰,於是放下物品和口信就溜走了。


    “他說什麽?”


    克裏夫說:“他說,阿爾嘉大人讓瑪琳暫時留在大人您的身邊,國王暈倒後,情況發生了變化,所以她暫時不用回烏蘇洛林塔了。羅維卡帶來了阿爾嘉給瑪琳準備的魔杖,還有一些書籍,讓瑪琳可以帶到王宮裏學習。”


    “這個意思是,我還需要在王宮住一段時間嗎?”瑪琳愣住了。


    “你會留到祭司選拔開始。”費切爾說,“去準備出發。”


    瑪琳回到房間,準備好魔法書和行李。


    黛黛正在幫她收拾東西,為了讓她不丟索羅沃奇家族的臉,費切爾又送了首飾和衣服過來。


    女管家告訴瑪琳:“您可以帶兩名女仆一起去王宮。”


    瑪琳看向了黛黛,問:“黛黛,你想去嗎?”


    黛黛指著自己:“我?”然後瘋狂點頭。


    “那讓黛黛和我一起吧。”


    羅維卡帶來的東西也送到了房間裏,一個是魔杖,放在精致的盒子裏,瑪琳打開看,魔杖還是半成品,杖身上的雕刻和裝飾都隻完成了一小部分,不過魔法石已經鑲嵌好,主要魔法陣也完成了,已經可以起到魔杖的作用了。


    按照瑪琳看來,並不需要再進行繁複的裝飾,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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