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切爾不由皺起了眉頭:“白花騎士?”


    按照他的資質,應該完全足夠成為一名神殿騎士才對。


    “讓傭兵公會的人調查一下他在納特西亞的事跡。”費切爾說,“在蒙特安娜峽穀的時候,他這樣抵觸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當時情況不一樣,他並不知道我們是索羅沃奇。但現在已經表明了身份,他就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


    除非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說是他知道,卻因為一些緣故才故意這樣做。


    “那麽瑪琳呢?”想到瑪琳居然幫著菲利多,克裏夫就覺得格外氣悶。


    “我知道怎麽做。”費切爾說。


    ——


    下午的議會直接開始了。


    瑪琳在議事廳的門口和費切爾會合。


    他們暫時沒有進去,費切爾說:“解釋一下。”


    一個中午,瑪琳已經做好了準備接受費切爾的質問,所以這時候被問話,已經準備好的回答就一個個緩緩地有條有理地說出來了。


    “在當時的情況下,我不會懷疑克裏夫侍衛長無畏對敵的決心,但事實卻是我們並不占優勢,一旦真正爆發衝突,受損的必然是我們。所以我認為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瑪琳又詳細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況多麽複雜,如果她不是當機立斷阻止了克裏夫,事情將會朝著多麽不堪設想的方向發展。


    她也解釋了白花騎士團目前的情況,所以他們不可能把裏拉切送還給光明神殿,保留在他們那裏,雖然有一定風險,但比在魔法師的手裏更有說服力。


    “如果到了公開審判的那天,是由白花騎士作為抓住裏拉切神官的英雄而出現,而不是我們,我想那應該更有說服力,光明神殿也就更百口莫辯了,對不對?”瑪琳說。


    費切爾挑起了眉頭,說:“公審?我什麽時候,同意公審了?”


    瑪琳微微笑了,說:“你不覺得那是非常棒的一個場景嗎?高高在上的神官被送上審判席,在數千人,甚至數萬人的圍觀下被審訊,由王子和騎士這樣身份高貴的人陳訴他的罪行,在眾人的叱罵聲中,他被送上了叛國和瀆神的火刑架,慘叫著化成焦炭。”


    費切爾不得不說,瑪琳這樣的描述確實有些打動了他。


    “那麽我想要的東西,大神官也不會交出來了。”他說。


    “我相信,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用裏拉切交換什麽,因為你想要的東西,應該都已經在計劃當中,慢慢地掌握在了手心裏。”瑪琳微笑著說。


    “你裝作很了解我?”費切爾冷笑。


    “並不是。”瑪琳說,“我隻是大膽地揣測,費切爾公爵大人,您並不是守株待兔的性格,這件事從發生到現在都充滿了意外,所以裏拉切對您來說隻是意外的驚喜。我認為與其用裏拉切去換取什麽蠅頭小利,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你也不會看上那些小利益。所以為什麽不用他做一些更偉大的事情呢?”


    “你指公審一個神官嗎?”


    “難道說這不是一件偉大的事情嗎?”瑪琳突然表情肅穆,說:“七百多年前,威利斯大帝親手將光明神殿送上了神壇,讓光明女神成為了整個神聖帕赫羅的唯一神祇,他們貶低其他所有的宗教,讓光明神殿一家獨大。為了讓神官成為祭司,他甚至親手殺死了自己提拔的魔法師祭司。結果是什麽?結果是到了晚年的時候,威利斯大帝自己發現神殿的力量已經不可控製了。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老話,請神容易送神難,晚年的威利斯大帝想要削弱光明神殿的力量,自己卻被逼退位。他的兒子西德尼六世,在光明神殿的傳說中是一位虔誠忠誠的君王,可是在我眼裏,他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竊國者。為了得到王位,他雙手奉上了本該屬於世俗世界的權力,他還在神聖帕赫羅人的麵前鞭打自己的父親,向整個神聖帕赫羅宣告,連王也應該對著光明神殿低頭。就是從那後,王室徹底成為了光明神殿的傀儡。而現在,該是撥亂反正的時候了,他們在中央神殿前鞭打國王,那麽我們就應該在廣場上審判神官。


    ——“從此後,整片大陸的人都會知道,光明神殿從來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第174章 01


    午後的王宮非常安靜, 他們站在大理石雕刻環繞的走廊上,和煦的春日陽光灑落在門廊外嫩綠的草地上,新開的花朵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如果不是因為現在的局麵, 這本來是一個非常適合宴會和社交的季節,貴族男女們本該在陽光下歡笑和娛樂, 而不是在閉塞沉悶的議事廳內勾心鬥角。


    在這樣陽光明媚的春日景光下,費切爾身邊的女孩,卻在大煞風景地說著關於神和王室的陰暗曆史。


    是誰告訴她的?一定是阿爾嘉, 阿爾嘉就喜歡做多餘的事情,總是糾結於這些已經過去的老掉牙的曆史。


    費切爾“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瑪琳看起來有多麽鎮定, 她的內心就有多麽忐忑, 但她確實非常需要取得費切爾的支持, 金色荊棘花的索羅沃奇家族, 費切爾一個人就能夠代表整個神聖帕赫羅三分之二的魔法師。


    靜默隻有片刻, 但瑪琳卻覺得等待了很久。


    費切爾終於開口了:“我很不喜歡你猜測我的想法。”


    在瑪琳的心提起來的一瞬間,他話音一轉, 又說:“不過, 你說的景象我確實非常期待,沒有什麽能比把光明神殿的光明湮滅在手中更有趣了。”


    聽到費切爾這種話, 瑪琳簡直激動得差點表情失控。


    ——他果然同意了!


    費切爾輕微地掃了瑪琳一眼, 在瑪琳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費切爾仔細地打量了她。


    瑪琳的黑色頭發已經變得很長,垂到了肩膀以下,黑色的眼瞳在明媚的陽光下, 顯現出一種近似於黑水晶的晶瑩質感,也是在這樣的光線在,才能看得到她臉上有一層屬於年輕女孩的細密絨毛,就像一層朦朧的柔光,讓隻有七分好看的人都變得有十分的漂亮。


    費切爾突然有一種感慨,原來瑪琳是長這個樣子的。


    近四年的時間,她果然從一名瘦弱的鄉村少女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魔法師。


    費切爾手:“作為你的老師,我很欣慰你終於有了魔法師的自覺,你終於明白了,把虛偽的神職者拉下神壇才是一名魔法師應該做的事情。”他的語氣依然習慣性的冰冷,實際上卻不知不覺地溫和了很多,“裏拉切怎麽處置我可以讓你決定,把他作為給你的獎勵,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


    在納特西亞的另外一端,蓋涅門堡中,監獄和審判庭的小官員們正在忙碌。


    他們忙著整理文件,將罪犯安置妥當,不過多麽重要的官司都要等大國王的喪禮完成後再進行。


    蓋涅門堡是納特西亞城自從誕生的那天起就建造起來的巨大監獄。它原本是一個兩層的堅固石頭建築,建造它的巨石每一塊都有一輛馬車那麽龐大,它們被被泥漿澆築在一切,連成一片銅牆鐵壁,連投石機擊打上去也不會出現裂痕。


    表麵上蓋涅門隻有兩層,但實際上下麵還有三層水牢。水牢隻有通過巨大的閘門才能夠通往,機關開啟的技巧喜掌握在看守牢房的四個人中。是的,僅僅一個人是無法打開閘門的,這是必須要四個人合力才能夠做到的事情,還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


    蓋涅門堡是整個神聖帕赫羅最大的監獄,也是唯一一個能夠關押魔法師的監獄,隻有它才擁有禁魔裝置的牢房,在這樣的牢房裏,不管多麽強大的魔法師都無法施展出魔法。蓋涅門堡不僅僅是對於普通人,對於魔法師來說也是一個噩夢一樣的存在。


    在納特西亞有這樣的童謠——壞孩子壞孩子,如果不聽話,就送你去蓋涅門,最底層的水牢,連太陽都照不進來,能夠看到的隻有暗無天日,冰冷的鋼鐵牢門就是你唯一的玩伴……


    以這樣一個堅固得就像魔鬼盒子一樣的監獄作為基礎,蓋涅門法庭也建立了起來。


    因為那些可怕的罪犯,尤其是懂得魔法的魔法師,隻要讓他們得到一點放鬆的機會,他們就能夠施展咒語,然後逃脫。為了確保審判能夠安全進行,所以對他們的審判直接在監獄裏麵進行。隨著帝國的擴大,蓋涅門堡也就越來越擁擠,審判庭的逐漸完善,審判庭就直接建在了蓋涅門堡的之上。蓋涅門審判庭和蓋涅門監獄本應該是兩個機構,但在普通人的眼裏,它們就是一體的。


    蓋涅門堡開始的時候是一個軍事法庭,關押在這裏的都是最危險最窮凶極惡的叛國罪犯。


    但隨著西德尼六世繼位,蓋涅門堡的法庭漸漸被光明係貴族和光明神殿滲透,在西德尼六世去世的時候,蓋涅門堡法庭已經徹底掌握在光明神殿的手中,即使任命書要經過國王的手,但推薦權從不在國王手上。


    雖然並不是所有法官都是神職者,然而每一次審判,都必須要一名在職神官出席,由他見證證人和罪犯的發言,並且用光明聖典上的教義來判斷他們的行為是否可信。


    舉行審判的第一個儀式,就是所有人對審判庭中間的光明聖典進行宣誓和祈禱,請求光明女神的原諒。如果不願意進行這個儀式,那麽等同於默認自己是有罪的。


    也就是說,光明聖典的教義在前,而哪怕是納特西亞大帝時代就確認的軍事緊急條例,也必須落在光明聖典的教義之後。


    西德尼王子並沒有抱著很大的希望,但他必須這樣做。


    在他騎馬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落山,餘暉將要消失的時候。除非特殊的情況,蓋涅門堡這個時候已經要關閉,所有的審判都會暫停,一直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西德尼王子騎著馬衝上前,守在蓋涅門堡前方的士兵們立刻警覺了起來,他們舉起長槍,對準了西德尼王子。


    西德尼王子不得不勒住馬,停了下來。


    “滾開!”他們大聲喊。


    對於強行闖入的人,蓋涅門堡的衛兵可以當場格殺。


    西德尼王子舉起了他手上了長劍,大聲喊:“我是王儲西德尼·雷佩達,這是雷佩達王劍,代表君王的最高權力。現在為我打開大門,讓法官們來迎接,我要控告一名叛國和瀆神的罪犯,以雷佩達王室之名。”


    在夕陽的餘暉下麵,西德尼王子手上頎長的王劍像是金子做的一樣,鑲嵌在上麵的魔法金輝石,反射出金色碎星一樣的光彩。


    衛兵們驚訝地看著西德尼王子。王儲親自到蓋涅門堡來提出控告,這從未聽說過。


    很快,傳信的衛兵回來了。蓋涅門堡的鑄鐵大門打開,駐守的官員迎接了出來。


    法官身穿深紅色的製服,戴著一頂非常高的帽子,上麵鑲嵌著金飾,他拄著拐杖出來迎接西德尼王子,艱難地向他行禮。


    “王子殿下。”


    西德尼王子從馬上躍下,手持王劍走向了這名老者。


    他說:“司特芬爵士。”


    這讓老者非常激動:“是的,是我。”


    國王陛下去世後,一切都亂了套,蓋涅門堡就隻剩下他一個將要退休的老人駐守。他一直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低等法官,五十年了也依然是這樣的職位,但他沒有想到西德尼王子竟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現在由你來起草一封訴訟書,我要控告一名瀆神和叛國的罪犯,要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這無疑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但司特芬爵士在蓋涅門堡平安地度過五十年的智慧讓他意識到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不想進入絞肉機成為犧牲品,於是圓滑地說:“這樣重大的訴訟書應該由大法官來親手起草。”


    “不。”西德尼王子堅定地說,“我選了你來寫。司特芬爵士,你沒有選擇,要麽瀆職,背負會讓家族繼承的罵名而被撤銷職位,剝去頭銜回家種田;要麽就按照我的話去起草訴訟書。你隻是做了一名法官應該做的事情,然後就可以平安地退休回家,依然保留爵士的尊嚴。蓋涅門堡的任職書,還有貴族的頭銜,都是王室給的,你別忘了這一點。”


    司特芬老爵士本來就站不穩的腿顫抖得更厲害了。


    西德尼王子甚至等不及到達他的辦公室,就在一個辦事員的房間裏,他對司特芬說:“寫。”


    司特芬用蘸水筆沾滿了墨水,剛寫下了第一行標題,又抬頭看向西德尼王子,哀求地問:“王子殿下,我連已經老得連字都寫不好了,為什麽不是別人呢……”


    西德尼王子笑了一聲,說:“不用掙紮了,司特芬爵士,我就是衝著你來的。”


    隻有弱小得像你這樣,才會被西德尼王子的恐嚇給嚇住。


    “我說,你來寫。”西德尼說。


    司特芬認命地開始寫。


    “……他侮辱病重的國王,在王儲和騎士的麵前喂國王吞下了毒藥,讓一名高貴的君王屈辱地死去……”


    西德尼王子仔細地描述國王死去的情形,讓司特芬爵士將這些都全部寫在了訴訟書裏麵。


    一邊寫,司特芬的手就發抖得越厲害。


    這是一個什麽人,竟然真的殺害了國王,喪鍾響起的時候,誰能知道國王竟然是以這樣沒有尊嚴的方式死去。


    司特芬甚至忍不住都要為此落淚了。


    “我控告,神官裏拉切,瀆神、叛國,以西德尼·雷佩達之名。”


    司特芬手上的筆“啪嗒”落在了在桌麵上。


    第175章 02


    司特芬爵士以為自己聽錯了, 驚訝地看著西德尼王子。


    然而西德尼王子無比地篤定,說:“寫下來。”


    司特芬幾乎要哭了出來,他伸手去拿筆, 顫抖的手竟然幾次都沒能拿起。


    西德尼王子幫助他完成了這個動作,他拿起筆, 塞到司特芬爵士的手中,並對他說:“你沒有別的選擇,寫完這張訴訟書, 我會在你的卸任書上簽字。你可以今晚就離開納特西亞,回到你鄉下的城堡裏麵, 並度過一個寧靜的晚年。”


    在西德尼王子的逼迫下, 司特芬寫完這最後的一行字, 這時, 西德尼已經準備好了火漆, 將這拇指大小的柔軟火漆倒在簽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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