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韜泓轉頭問晉王:“二弟,北邊的戰事現在如何了?”


    晉王叫尚書省兵部司郎中崔彤稟報。


    崔彤奏報:“定邊軍指揮使曹符十日前呈報:拓跋連及大破遼國南院大王慕容拱之子慕容爾平叛大軍。拓跋連及之子拓跋缽在綏州整軍,給延州刺史宇文定來信,要借十萬石糧草,如若不給,他將領兵來取。”


    元韜泓問:“兵部可有應對之策?”


    崔彤道:“延州距離京師不遠,延州有失,恐國家動蕩,定邊軍軍力不足,請聖上速派遣大將領兵前往駐守。”


    元韜泓問晉王:“可曾選定領兵大將?”


    晉王道:“昨日方才與眾臣商議,雖未訂下領兵之人,可眾臣皆認為夏侯將軍最為合適。”


    尚書令梁普上前奏報:“拓跋連及是遼國第一猛將,非夏侯將軍不可呀。”


    崔牧雲急道:“夏侯將軍年過六旬,怎可再領軍征戰!”


    晉王笑道:“我倒忘了,牧雲深得夏侯將軍真傳,堪稱京城年輕將領第一人。要不讓牧雲領軍前去?”


    皇帝忙搖手道:“牧雲方才回京,再說皇後有了身孕,他這個做舅舅的不宜遠行,今日召集大朝會,就是想要宣告此事。”


    晉王一愣,麵色大變。


    右邊班列一位老臣跌跌撞撞走上前,跪倒在台階前大聲道:“老臣,老臣沒有聽錯吧?”


    中等身材,滿頭銀發,三縷花白短須,兩隻深陷的眼窩裏,飽經滄桑的眸子一改往日渾濁,顯得晶亮無比。


    正是太子太師,司空趙博南。


    趙博南,也是太宗老臣,少時強聞博記,才名卓著,曾任太宗伴讀,後任尚書郎,一直伴隨太宗左右,後由尚書侍郎至尚書令,元韜泓繼位,以趙博南勤勉執事,恪盡職守,拜為司空、太子太師。


    趙博南位極人臣,唯一遺憾就是皇帝無子嗣。


    身為太子太師,名不相符呀。


    平時說是耳背,聽到皇帝有子嗣的消息,耳朵卻是靈光,衝到玉階前,看著元韜泓,煞是精神。


    元韜泓笑著說:“太師沒有聽錯,朕有子嗣了。”


    一時間朝堂中眾臣熱鬧非常,紛紛起身恭賀皇帝,崔牧雲暗自觀察,雖都有麵漏喜色,有驚喜,也有幸災樂禍,也有如喪考妣,各不盡同。


    元韜泓埋怨:“急著說了幹什麽,本來朝議之後,朕才要叫禮部宣告。”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皇後有孕,大魏社稷之幸,臣昨日聽寇少卿司天台所觀天象,臣以為:紫薇異象,螢火入匏瓜,都是皇子孕育,大魏氣象更新的映照,至於社稷動搖,不利大人,怕就是北方戰事,有危關中根本,這等天象,禮部尚在勘察,倒是晉王從哪裏看出不妥。”


    禮部尚書袁鑒修從群臣中邁前一步,站在趙博南身後。


    袁鑒修也是太宗老臣,在尚書省掌管刑獄多年,性情耿直。


    太宗時長公主門下二管家在鬧市搶奪財務,傷人性命,管家逃回府中。


    苦主告到長安縣,長安縣衙役去公主府拿人,被公主護衛拒在府外不得進。


    長安縣令無奈,便教苦主到刑部上書,此時太宗方才將尚書台六曹改製為六部,袁鑒修任刑部侍郎。


    接了狀子,袁鑒修去公主府要人,長公主仗著太宗皇帝寵愛,也拒不交人,袁鑒修要了幾次未果,竟在朝議時堵在殿門口,硬是叫太宗遣駙馬都尉親自將府中二管家鎖拿到刑部大堂。


    收集二管家平日欺行霸市罪行,判了斬立決。


    公主跑到宮中向太後哭訴,太後派了宮中小黃門帶侍衛前往刑部衙門取人,袁鑒修得到消息,竟在小黃門還在路上時就將公主府二管家押到刑部堂前,就地正法,然後褪去官袍,背負荊條,前往宮門前請罪。


    太後得到消息,沒有責罰袁鑒修,卻說:朝中有此直臣,實乃國家之幸,賞賜百金,著玉帶。


    袁鑒修為晉王不喜,梁普任尚書令後,將袁鑒修從刑部尚書晉為禮部尚書,並加金紫光祿大夫。


    六部吏、戶、禮、兵、刑、工,從最末的刑部到排第三位的禮部,從三品上升了一級,成了二品下,看似晉升,實則沒了實權。


    禮部屬司天監管轄,看來袁鑒修是早就知道此事了,趙博南瞪了袁鑒修一眼。


    元韜泓笑道:“非是要瞞著諸位愛卿,實在是梓童不叫說,梓童已有身孕三月餘,前幾日昝奉禦為皇後診脈,說是皇子。所以今日召開大朝會,正告天下。”


    趙博南更喜得眉開眼笑:“臣這就為皇子甄選世家子弟為侍讀。”


    梁普白了趙博南一眼:“太師忒心焦了些。”


    待眾臣漸次平複,京兆尹駱文遠上前奏報:“臣恭賀皇上!”


    “臣月前奏報關中旱情,如今更加緊急,臣請尚書省早日安排賑災,安定百姓。”


    梁普說道:“關中旱情可與延州兵事一起商議,昨日晉王已經讓常平倉調集三十萬石分發關中受災各州,又在廣平倉調兩十萬石作為軍糧,調集玄武、虎威兩軍五萬,前往延州平定延州兵事。”


    “目前隻缺領軍之將,昨日議事堂商定,讓夏侯將軍領兵。”


    元韜泓點頭:“晉王安排得當,隻是領軍之將,可否還有人選。”


    梁普道:“京中大將,最合適的隻有夏侯將軍了。”


    元韜泓看著崔牧雲:“要不請夏侯將軍過來一議?”


    大魏已有十餘年無大的戰事,所以夏侯震去年過罷六十五歲便致仕。


    元韜泓以夏侯震勞苦功高,以驃騎大將軍致仕,在長安南曲江池畔賞賜府邸居住。


    時間已經過了晌午,元韜泓叫禦廚房準備堂饌,叫眾臣暫時去到東廂休息。


    夏侯震是午後進的皇宮。


    崔牧雲帶著鐵三、鐵四早就在宮門外恭候。


    兩年未見,老將軍已是滿頭白發,黝黑的麵孔倒是依舊氣宇軒揚,竟穿著亮銀甲,腳踏戰靴前來。


    黑色烏騅馬也似乎感染了老將軍的精神,奮蹄疾馳,神采飛揚。


    到宮門下馬樁前,見崔牧雲幾人,老將軍翻身下馬,不要崔牧雲攙扶,大步上前,在鐵三肩上用力一擂,又踹了鐵四一腳:“你兩個小子,又白胖了許多,許是偷懶未練武功。”


    鐵三、鐵四趕忙回話:“老爺子,我們可是天天在練武場,主上回來,才來侍候了幾天。倒是老爺子龍馬精神,勝似當年。”


    夏侯震笑著淬罵:“當了幾年的官,嘴上功夫倒是長進了,牧雲,回頭還是要多管教管教他們,莫要當官迷了心智。”


    崔牧雲過來接了馬鞭,烏騅馬看到崔牧雲,親昵地圍著崔牧雲打轉,就將頭伸了過來,大鼻子不停在他身上嗅著。


    崔牧雲拍著烏騅馬脖子笑道:“不妄我給你吃了那些豆子。”


    夏侯震虎眼一瞪:“那怪那年我家庫房少了幾百斤的豆子,原來都是你偷去喂了它了,也不知你怎樣賄賂庫房的看守,腿都打折了都沒將你招認出來,嗬嗬,賊不打自招,回頭再收拾你。”


    崔牧雲吐吐舌頭,拍拍烏騅馬,交給鐵四牽著,過來躬身道:“徒兒下了朝就去府裏認罰。”


    夏侯震寵溺地笑道:“老夫都要被你家老太太叨擾死了,回來了就趕緊把顏家女娃娃娶進門,過兩個年我回來還能給抱抱孫兒。要不兩罪並罰,你知道的,老夫的軍法可不是玩的。”


    崔牧雲苦笑道:“北地苦寒,你年紀大了,征戰之事就別去了吧。”


    夏侯震瞪著眼:“說的什麽話,我本一介布衣,跟隨太祖爺征戰四方,太宗、當今聖上又賜給我莫大榮耀富貴,如今國家有難,我豈能貪戀殘生?嗬嗬,你是看你師傅老了不成?”


    夏侯震從馬鞍上取下龍膽亮銀槍,猛地刺向旁邊一塊大石,隻見石屑亂綻,鐵矛竟穿透拴馬樁,再一抖,大石從中斷裂,飛出老遠。


    “當年某為高祖麾下狼騎營校尉,高祖探查靈州地形,在賀蘭山被北戎三族所圍,命某突圍搬取救兵,某帶親衛三十騎向南突破敵陣,敵陣統兵之將就是拓跋連及。”


    “拓跋連及是黨項八部首領,在關外有遼國第一猛將之名,是北戎三族中有名的戰將,可憐我們三十衛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到最後,僅剩三人,其餘夥伴皆為護我紛紛戰死,某跑出三十餘裏,拓跋連及尚在追擊,某與拓跋連及交鋒,趁他不備,用回馬槍將他刺下戰馬,趁此機會,才脫困而出。”


    “當年沙場馬嘶聲猶在夢中,同伴音貌尚在眼前。”


    “某每夜都能聽到龍泉寶劍尚在匣中嘶鳴,百戰鐵矛尚未服老,將軍馬上死,才是死得其所。”


    “雲兒,你怎能不理解師傅心意。”


    “拓跋連及早年就是某手下敗將,雖經數年,老夫頭發白了,手中鋼槍可更加犀利,你且備好酒菜,待我歸來時,你我師徒再大醉一場。”


    崔牧雲見老將軍不曾服老,決意領兵出征,知道多勸無益,隻得陪著夏侯將軍前往含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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