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磨蹭了些時辰,最上一層書冊已被透進來的雨水淋濕。


    季君竹頓了頓, 轉身走至書桌邊。


    將木桌台麵上濕掉的書籍分類放置。


    她拿開最上麵一層書籍,漫不經心的整理著。


    心裏不斷寬慰自己,她雖被當成了個替身,祁琰昱對她卻是真心實意的好。


    走之前能為他做些事情,哪怕是收斂書桌這等小事,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將未被打濕的古冊重新整理了一遍,季君竹拿起最底下的一本,仔細用了清潔術清理掉上麵一層浮灰,正準備回去。


    沒成想,屋外一陣大風刮過,主殿門“吱呀”一聲打開,


    季君竹這會兒心不在焉,以為祁辭染回來,手一鬆,書冊落在地上。


    門口空無一人,殿外夢澤嚷嚷道:“夢澤爺爺的茅屋蓋都被吹走了,夭壽哦。”


    季君竹祭出一縷靈力合上門,低頭時,視線恰巧落在地麵那本攤開的書冊上,唇邊一貫的笑容僵了僵。


    這本攤開的書冊卷邊已被磨的掉了卷邊,封麵被人撕去,扉頁攤開在地麵上。


    季君竹不是探究別人隱私的人,可是大開的扉頁上書《禦女心經》,旁邊有一行楷書小字,清晰可見。


    “魔尊季君竹。”


    季君竹愣了好久,唇邊一貫遊刃有餘的笑容消失無蹤。


    麵色古怪的撿起了這本書卷。


    主人顯然翻看了很多遍,每一頁的空行都有祁琰昱親筆注釋。


    他字跡很漂亮,行筆蒼勁有力,結體嚴謹。


    字如其人,隻可惜這筆好字注釋落在一本類似春公圖的書籍裏。


    注解一:


    季老魔被本尊發落至斷崖十日。


    五百年不見,她即使換了副皮囊,卻沒有丁點長進。


    為達目的誓不罷休,這一次裝成病懨懨模樣,是為了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


    注解二:


    句師兄為她診脈,她識海□□。


    隻有與神諭匹配對象……


    可笑,此次神諭將我再一次匹配給她,為了活下去。


    五百年前,她不要命也要為我證道。如今卻死死的賴在本尊的床上。


    當真是兩幅麵孔。


    注解三:


    宗門小比,她要一命嗚呼了。


    ……而我成功變成了她的枕邊恩人。


    注解四:


    隻要她愛上我,我們便能結束了。


    快了,忍住。


    注解五:


    她教過我,做人必須恩怨分明。


    五百年前,她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對待我!


    而今我隻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我曾經仔細查過,當年經曆種種,除了聖墟秘境裏頭的意外,所有的局都是她親自為我設計的,目的是打破我的道心。


    而後用死亡為我證道!


    用她的死證我的道?


    不可原諒!我得報仇啊!


    --


    季君竹粗略的翻了翻,如這種批注還有一百多條。


    每一處俱標注著這段時間,二人相處的日常。


    季君竹平靜的合上書冊,將書籍放回原處,麵色如常的離開。


    --


    主峰。


    “掌門師姐何必一勸再勸,不管什麽人想要從流雲殿帶走她,先從本尊劍上踏過。”


    丘潤雨黑著一張臉,痛心疾首嗬斥道:“胡鬧!”


    她從懷中掏出息隱石,遞給祁琰昱。


    “師弟萬不可再如此執迷不悟。你自己看看,這是天音大師送來的息隱石,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如何護她?一個手染正道同門鮮血的孽障,你若與她為伍,便是同天下修士為敵。”


    息隱石上留存的畫麵中,正是聖墟秘境內的場景。


    身著青衫的女子沐浴在血泊中,臉上、身上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她漂浮在半空,腳下屍橫遍野,唇角彎出一抹嗜血的弧度。


    祁琰昱低頭隨意瞟了眼息影石內的畫麵,便失了興趣,他根本不信。


    冷睨了眼丘潤雨。


    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殿外。


    “師弟!”丘潤雨急急的拉住他的衣袖,張嘴還欲勸說。


    祁琰昱倏然回頭,黑梭梭的眼珠從她眼底掠過。


    丘潤雨嚇得低下了頭,扯著他衣袖的手鬆開。


    頂著他攝人的視線,支支吾吾勸:“隻要交出季君竹,你便依舊是我清華宗最尊貴的辭染仙君。師弟!你莫忘了,師傅臨終前,你答應過他,守好宗門,匡扶正義。而今你為了區區一個弟子,便要棄……”


    主峰外忽然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


    閃電恰巧投射在他那張冷峻的臉上,他衝著丘潤雨彎了彎唇,笑容森然冷淡。


    丘潤雨盯著他陰冷的麵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毫毛豎起。


    “她對我而言不僅僅是弟子如此簡單……”


    丘潤雨一愣,她忽然想到什麽,抖著唇追問道:“神諭?師弟!你你你你……該不會當真愛上那孽障了吧?”


    她眼底滿目驚駭,張大嘴巴,眼睛一錯不錯盯著紫衣仙君。


    卻隻見他腳步頓了頓,嘴唇囁喏,轉瞬消失無蹤。


    大雨傾盆而下,祁琰昱站在流雲殿外,遲遲未歸。


    他沒有放出護體光圈,雨水淋了他一頭一臉。


    二月的天倒春寒的季節,周圍冷風一陣陣,將雨水砸在他的側。


    他卻恍未覺,腦海中回蕩著丘潤雨方才的追問。


    側臉生出一絲狼狽的恍然。


    直到現在,離秘境已整整過去了四日,他心底的恐慌依舊久久難消。


    沒人知道季君竹在秘境消失無蹤的五天,他的心跟著她一並沉寂。


    胸口蔓延出歇斯底裏的痛苦與絕望,直到現在也未能平複,心口是失去過的空蕩蕩。


    如果這是喜歡而不是恨的話,他約莫愛上了她。


    所有刻意的引誘,不是恨,隻是想要靠近,擁抱她,讓她眼底有自己的影子罷了。


    經曆了五日絕望等待後,祁琰昱再也沒辦法忽視心底的聲音,他愛她,五百年前就是喜愛,從未有一刻變過。


    雨水落在他的唇上,祁琰昱抿了抿,將這滴涼颼颼的水珠含入喉頭中,企圖澆滅心頭徒然躥起的火苗。


    卻發現解不了饑渴。


    他身影一閃,人落在側殿門口。


    伸手推門時,一身濕噠噠的雨水,累了一地淺攤。


    祁琰昱頓了頓,朝自己扔了枚清潔術,這才推門而入。


    寢殿內,燭火正旺。


    季君竹趴在八仙桌上,仰頭抿入一口酒。


    掀眸慢條斯理的打量了他一眼,低低笑出聲。


    祁琰昱著了身紫衫,豎領將他白皙修長的脖頸遮擋的嚴嚴實實。


    他一步一緩走來,步伐沉穩有致。


    季君竹並未醉,臉頰卻難得生出了絲紅暈。


    她指了指對麵的圓凳,喚他:“辭染,坐。”


    祁琰昱喜歡她喚他的字,每次她念出他名字的時候。他如墨的眸中,會有星辰點綴。


    季君竹想不管如何裝,本能反應不會變,他應該對這聲稱呼是歡喜的。


    果不其然,她話剛落,他眼角眉梢最後一絲冷意便悉數收斂。


    他順勢奪過她手中的酒葫蘆,掃了眼她胳膊肘的傷口,低聲道:“傷口未愈,不許喝。”


    他板著臉,眸中擔憂一覽無餘。


    季君竹半垂目,眸中晦澀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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