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華臉色巨變,黃妙雲想得美!賬冊乃內宅庶務關鍵,怎麽能允許黃妙雲隨意查問!若黃妙雲能隨時查賬,前院後院的銀子,便再難落入她的口袋了!


    尤貞兒也開始忐忑起來,黃妙雲要求的是隨意查問,而不是查看。若在今日之前,她與母親大可用盡法子糊弄過去,不讓黃妙雲染指賬冊,可今日有了香草一事,黃妙雲說要查問,誰也不敢說她小題大做、興師動眾……原來黃妙雲之目的,竟在賬冊!


    老夫人默然良久,黃妙雲不是不能查賬冊,但是這權力,相當於朝中監察禦史的權力,說得好聽是監察,說得難聽就是上麵的不信任下麵的,太打張素華的臉了。


    黃懷陽將胳膊壓在高幾上,不輕不重地開了口:“老夫人,兒子瞧妙雲說得不錯,她年紀不小了,再不學管家之事,往後去了別人家裏,豈不是等著外人教她?若傳出去,旁人還以為我們黃家沒有家教。”


    張素華張口欲辯,老夫人卻先點了頭,她說:“那就讓妙雲跟著學一學打理庶務之事吧。”


    黃妙雲嘴邊揚了一個笑容,內宅庶務太多,她的確沒有精力去應付,但她隻要能掐住賬本便足夠了。


    張素華臉色不虞,卻不敢發作,隻能硬生生吞下這口氣,容後再議。


    黃懷陽才下的衙門,身上還穿著官服,他便先一步辭了老夫人。


    黃妙雲也立刻跟了上去。


    黃懷陽走得不快,他特意負手等著黃妙雲。


    父女二人走在長長的甬道上,黃懷陽提醒了一句,說:“妙雲,水至清則無魚,香草的事足夠警醒他們了,若再牽扯多了出來,黃家便無人可用,這事兒傳出去,傷的終究是黃家的名聲,也是你自己的名聲。”


    黃妙雲垂頭道:“謝父親教誨,女兒本也沒打算趕盡殺絕。”


    秋桂挨打,可以嚇唬住佳芳園的人,前院涉及黃家賬務的買辦受罰,才能在黃家裏裏外外都起到震嚇人的作用。有這兩頭,便足夠了,黃妙雲不至於再將黃家所有的管事都審問一遍。


    黃懷陽緩緩地點了幾下頭,他忖量片刻,又道:“妙雲,其實你現在實在不必出手管這些事。”


    黃妙雲有些錯愕,她道:“您覺得女兒做錯了嗎?”


    黃懷陽搖頭說:“爹不是說你錯。很多事沒有對錯,隻有吃小虧和吃大虧的區別。”


    黃妙雲默默地揣摩著這句話,黃懷陽便說:“當初你母親病了之後,老夫人同我說過內宅打理之事,我本不欲讓你表姑母管理家宅,她是老夫人的侄女,於我而言,到底是外人。但老夫人說自己年事已高,不想操心這些事,便讓我自己拿主意。”


    黃家實在是沒有人了,薑心慈若死了,還有續弦,偏她光占著宗婦的位置,卻做不了宗婦該做的事,老夫人又不肯幫忙,所以當時黃懷陽隻剩下一條路可走。


    黃妙雲驚訝道:“老夫人當初讓您納妾?”


    黃懷陽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是的,我拒絕了。”


    黃妙雲抿緊了嘴,她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麽一茬。


    黃懷陽忽然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黃妙雲的肩膀,說:“你既管著賬冊了,便別顧慮其他的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還有爹呢。”


    他本來打算等黃妙雲出嫁之後再處理內宅的事,方不傷女兒前途,但黃妙雲既然已經開罪張素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坐視不理。


    黃妙雲心裏暖融融的,她嘴邊漾開一個笑,她從來不是孤立無援的。


    黃敬言邁著小短腿追上了黃妙雲,他抓著她的手,歡喜地問:“姐姐,後天我和同窗他們一起去賽馬場,你能陪我一起去嗎?能嗎?”


    黃妙雲驟然想起儲歸煜的邀請,她盯著黃敬言澄澈的雙眸,不忍拒絕。


    還有儲崇煜,應該也會去的吧。


    她似乎從未見過儲家兩個表哥騎馬奔馳的樣子,他們兩個……都會騎馬麽?


    第33章 6.18更新


    黃妙雲答應了去賽馬場, 她從老夫人的福壽堂回團月居之後,便吩咐了丫鬟替她準備明日的衣裳和釵環,另她還著人去庫房裏領了些紙墨, 往後查賬,總歸是要用上的。


    留香去領的東西, 她回來的時候, 高興地告訴黃妙雲:“姑娘,奴婢聽說表姑奶奶到現在還留在福壽堂呢。”


    黃妙雲問留香:“你覺得老夫人在責罵表姑母?”


    留香笑道:“那是自然!”


    黃妙雲端著茶杯彎了彎嘴角, 張素華是老夫人唯一的血親, 二人又相處多年,不僅感情深厚, 最要緊的是, 張素華十分了解老夫人, 所以才能長久地討老夫人歡喜, 想必這次也一樣。


    福壽堂。


    老夫人打發了所有丫鬟, 隻留了張素華,連尤貞兒都沒留下。她臉色黑沉沉的,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 張素華默默地垂淚, 也不敢解釋, 她最是知道老夫人的性子, 越是氣頭上,越是不能辯解。


    倆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 老夫人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才道:“素華,我對你放心,信任, 才敢把黃家交給你,你今日讓我在庶子麵子如此打臉,若傳出去了,你我還要不要在黃家立足?!”


    張素華並不否認她做的事實,隻道:“老夫人您也是管著家過來的,底下的人什麽德行,您不比我清楚嗎?我原也不想這樣,隻是眼看著下麵的人都昧良心,不如我明著給他們放寬鬆些,自己也好心裏有個底。我並未像香草說的拿七成銀子,我不過拿三成而已,一年下來落在手裏的,沒有幾個錢。”


    老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眼道:“沒有幾個錢?!你還想貪多少錢?”


    張素華閉緊了嘴,待老夫人氣過去了,才擦著眼淚說:“錢多不多,要看花銷在何處,若您聽我算一筆賬,也就知道我管家的艱難了。”


    老夫人麵色緩和了一些,她在黃家做宗婦的時候,黃家情況比現在還複雜,她的丈夫還有幾個妾侍,老實和不老實的都有,且還生了孩子,張素華說的話,她能理解。


    “你說罷,貪下來的銀子,到底是有什麽非用不可的理由?”


    張素華從地上站起來,端起老夫人手邊的小幾上剔透的玉茶碗,遞過去,道:“您先喝一口茶消消氣兒。”


    老夫人忖量了片刻,便接了茶杯。


    張素華盯著茶水說:“這茶葉是金山翠芽,生長在江蘇的武岐山,入口十分苦澀,後卻甘甜生津。您常說先苦後甜,所以這是您最愛的茶葉。您還說好茶葉要用好茶碗,我就替您配了這一套雕花的玉碗。”


    老夫人喝了一口金山翠芽,舌尖頓時彌漫著苦澀。


    張素華往羅漢床上一坐,撿了旁邊的繡捶捶打她酸脹的腰,老夫人扭頭看過去,目之所及之處,羅漢床上的毛氈、繡捶,大部分都是張素華悉心替她置辦的,有大件兒有小件兒,林林總總算起來,一年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但實際上,張素華貪汙下來的銀子,花在老夫人身上的不過十分之一不到。


    此時此刻,茶湯已經漾在老夫人的唇齒,苦味兒之後,便是一股甘甜,她心情也舒暢了一些,隻是說話的語氣仍舊有些冷,她問張素華:“你是說,貪下來的銀子,都花在我身上了?”


    張素華誠惶誠恐道:“姑姑,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存下來也委實沒有別的開銷,也就是用在您和貞兒身上而已。兜兜轉轉,到底還是花在了自家人身上,既如此,又何必便宜了旁人?”


    老夫人眉毛一跳,張素華說的“旁人”,也不知道指的是前院的買辦,還是黃懷陽。


    不論是哪個,於老夫人而言,的確是“旁人”,老夫人輕哼了一聲,聲音也沒有方才那麽冷冷冰冰了。


    張素華又趁熱打鐵說:“姑姑,我大體上還是為了您好,為了黃家好,也為了貞兒好……幸而今日之事沒有什麽實在的憑證,表哥一貫是個嚴謹的人,既無證據,想來也不會對您心懷芥蒂,外人也不敢拿沒有憑證的事說三道四。”


    老夫人這會子臉色才徹底緩和了,她歎了口氣,鬆了口,說:“妙雲說得不錯,你管理到底還是有疏漏。這種事鬧到台麵上來,就是你的不對。”


    張素華一咬牙,扯了個笑道:“自然是我的不對,以後我肯定強加管理,不會再讓您為這些事煩心。”


    老夫人放下茶杯,眉目溫和地道:“懷陽是什麽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他在你我跟前沉默寡言,心裏可是什麽事都門清兒,妙雲這麽一鬧,他肯定早有主意了。”


    張素華也猜到了這一點,但她不知道黃懷陽會用什麽法子應對,她試探地問道:“姑姑,您的意思是……表哥想納妾?”


    老夫人搖頭說:“這倒不會,除非薑氏死了,否則黃家不會再有別的女人過門。敬文年紀不小了,貞兒也快及笄了吧?”


    張素華麵色微變,攥緊了繡捶長長的木柄,笑容很勉強地說:“姑姑,不瞞您說,倆孩子最近鬧矛盾呢,吏部大選,表哥應該正忙,他也不會立刻就給敬文說親吧?不如等兩個孩子好一些了,貞兒也及笄了,再商議此事?”


    老夫人點著頭道:“我也是想等貞兒及笄。”她話鋒一轉,又問道:“他們兩個為什麽吵架?”


    張素華無奈地道:“還不是因為妙雲……妙雲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打小就愛欺負人,貞兒是個溫和安靜的性子。這準嫂子還沒過門兒,她就想著把人趕跑,貞兒都在院子裏哭過幾次了。”


    老夫人皺了眉頭,她做黃家媳婦的時候,也被小姑子為難過,那種折磨,她比誰都清楚,一直熬到公婆死了,丈夫也死了,她都沒能安寧,最後把小姑子給熬死了,她才有了清淨日子。


    她同張素華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好好處理香草的事,不要留後患。”


    張素華告了辭,便回了佳芳園,尤貞兒早坐在次間裏憂心忡忡地等她。


    尤貞兒一見張素華的表情,慌忙問道:“娘,老夫人責怪您了?”


    張素華搖了一下頭,說:“老夫人不怪我了,隻是她催著你與敬文的事了。你怎麽可能嫁給敬文!他連個功名都沒有!”


    尤貞兒也嚇出冷汗……她抿著唇,腦子裏想的全都是儲歸煜的模樣,忠勇侯府的嫡長孫,隻要嫁給他,熬不過幾年,她就是世子夫人,然後便是侯府夫人。黃妙雲的外祖薑家會倒,黃家興許也會倒,但侯爵之家隻要不作妖,便是坐擁萬年的金山,子子孫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讓她嫁給黃敬文,也太不如人意了。


    張素華便忍不住問道:“你與歸煜現在如何了?”


    尤貞兒自己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自從上次送簪子之後,儲歸煜再沒給她任何消息了。


    她蹙著眉頭說:“聽說歸煜表哥要去賽馬場,邀了敬文他們一起。”


    張素華握緊了尤貞兒的手,語重心長道:“世子夫人是個心思極深的人,但歸煜是她的軟肋,你既討不了她的歡喜,若能讓歸煜對你死心塌地,婚事自然也能成。歸煜年紀不大,心思尚且稚嫩,不大通男女之事,他又是個跛腿,你私下裏且再對他親近些,必要的時候……用一些手段,他念著你從前對他的‘恩情’,定然不舍拒你。”


    尤貞兒整張臉都紅了,但能夠嫁入侯門,這些事也不足以令她羞恥。


    母女二人夜裏同寢同睡。


    次日,尤貞兒精心挑選了好看的衣裳和首飾,預備明日盛裝見儲歸煜,張素華則清早就出門上香去了。每月三旬裏逢七的日子,她就會去上香,這是黃家人都知道的事兒。


    黃妙雲則在箬蘭院裏跟著安娘子學顧繡,她女工底子十分差,還要從基礎學起。幸而安娘子十分耐心,講解方式也很獨特。黃妙雲運針手法很不錯,不過第一天,繡技便初見成效。


    安娘子還誇讚黃妙雲說:“小娘子很聰明,若早些學起來,如今肯定繡技不凡。”


    黃妙雲從前受過女工師傅責罵,安娘子陡然誇她,她並不大相信。


    薑心慈拿了她的繡繃,仔細看了一遍,誇說:“針法的確不錯,不出三天,你繡些簡單的花樣子肯定拿得出手。看來我的新引枕指日可待了。”


    黃妙雲這才信了一些。


    學了大半日,安娘子回去之後,黃妙雲便收起針線包,回了團月居拿銼刀打磨玉石。


    晚上臨睡前,黃妙雲將碎玉小心地放進心針線包,壓在枕頭底下,第二天出發的時候,一起帶去了賽馬場。


    賽馬場上空曠開闊,一眼看過去,駿馬奔馳。黃家的馬車慢慢駛入賽馬場,停在了替女眷們搭建的涼棚裏。


    黃妙雲入了涼棚落座,遠遠地就掃了儲家族學裏的學生,看他們的身形,好多都是與黃家也有交往的官宦子弟,其中還有幾個莫名其妙對她很有敵意。


    黃敬言也收拾好了東西,從馬車上跳下來之後,直奔黃妙雲身邊,歡喜地喊著說:“姐姐,我一會兒也去騎馬!”


    黃妙雲笑問他:“誰帶你?”


    黃敬言笑眯眯道:“歸煜表哥答應帶我。”


    黃妙雲:“……”


    儲歸煜自己都是跛腿的,勉強騎馬也就算了,怎麽還能帶一個八歲大的孩子?


    黃妙雲說:“你別鬧別人,換個人帶你。”


    黃敬言想了想,說:“換王文俊?”


    黃妙雲眸子微瞪,王文俊在儲家西角門外的巷子裏辱罵過她,雖離得遠,她卻聽得清清楚楚,他罵她是個畜生。


    她眯了眯眼,王文俊正好朝涼棚裏過來了,同來的,還有儲歸煜和儲崇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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