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聞到的味道,想來就是屍體的腐爛味和魚幹的腥臭味混雜在一起發出的。


    褚盈盈走到一輛拖板車旁,蹲下身,將手輕輕搭在托板上那名孩童的手腕處,悄然探出一絲靈力。


    半晌,她皺著眉站起身,又走到另一具屍體身旁,重複著之前的動作。


    一連看了三具屍體,才開口道,“這些屍體身上沒有任何傷口,甚至連體內的血液都沒有流失………就好像是突然失去生機一樣。”


    “可否判別出他們死亡了多久?”封九離問道。


    “這不好判斷。”褚盈盈微微搖頭。


    宗門勤學堂曾請過藥王宗仁心堂的真人來給甲字班弟子授課,其中便講過一些如何鑒別屍身的方法。


    她又看了看拖板車旁的幾具屍體,不太確定地說道,“若是按照屍體的腐爛情況判斷,他們的死亡時間應當不超過半個月。可他們自身的氣血沒有流失,時間應當比半個月要長上不少。”


    兩人接著便走進漁村裏,整個村子裏沒有一個活人,隻有一具具早就失去呼吸的屍體。這些屍體的情況都與村口那幾具相同,是在瞬息間失去了生機。


    凡人界不比修真界,若是將屍體繼續這麽放著,極有可能會發生疫情。


    褚盈盈和封九離在漁村和碼頭搜索了一圈,再找不到其他線索後,兩人便將屍體全部歸攏在一處,祭出一張凝火符,將屍體全部燃燒為灰燼。


    “梁國國君祭天、托夢,請我師伯幫忙,恐怕就是為了這事,受災的定不止這一個小漁村。”褚盈盈說著便將七巧錦雲祭了出來,“我用靈石催動法器,我們盡快趕去都城吧。”


    凡人界沒有修士,也沒有搜查封九離的人馬,為了全力趕路,褚盈盈便沒有將雲朵再度展開,隻讓其維持著足以容納兩人盤膝坐於其上的狀態。


    四周沒有靈力,雲朵僅靠陣盤內鑲嵌的靈石提供靈氣,飛行速度比以往慢了近半。可饒是這樣,還是比陸地上的馬車要快上不少。


    一路上他們沒再停留,直接朝著都城所在的方位趕去。


    第三日清晨,便趕到了位於這片陸地中心處的梁都。


    梁都占地廣闊,從天上望下去,這座城南麵臨海,西麵臨山,北麵再有百餘裏便又到了外海,而唯一地勢平坦的東麵則築起了一道橫跨南北兩端的高牆,將這片沙漏形的陸地,攔腰阻斷。


    雲朵緩緩低飛,自雲上向下看去,已經能夠看清下麵的景象。按說此時正應是一天開始熱鬧的時候,街上卻少有行人,尤其是都城外靠近北邊的幾個小鎮,更是冷清。偶爾有人走出自家院子,挑完水、挑完柴後,便趕忙躲回屋裏緊閉門窗。


    雲朵繼續向前飛,眼看著已經到了都城正上空。


    金碧輝煌的一座座宮殿,就聳立在前方。


    褚盈盈輕聲道,“我們直接去皇宮吧?”


    封九離沒有遲疑地點了頭,低聲說,“我和你一起。”


    褚盈盈在雲朵上站起身,兩人並肩而立,操控著腳下潔白無瑕的雲朵向皇宮飛去。


    這會兒正是上朝的時候,大殿上,上至梁國國君下至滿朝臣子,無一不露出一副愁容。


    而下首第一排正中央,一位袍子上繡著五龍四蟒的中年男子,正愁眉苦臉地說道,“西海洲十四城,有近半的城都遭了殃啊,更別提那些縣城、小鎮了。就連本王所在的海洲城,都死了足足上千人,要不是本王走得早,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可憐本王那小女兒,去了她外祖家祝壽,現在都還沒個消息傳回來………”


    國君被他這位王叔吵得更加頭疼,揉了揉眉心,沉聲道,“好了。”


    “眼下要緊的是緝拿凶手,旁的事王叔莫要再多說。”


    說罷,國君看向下首,朝著王叔身旁那一位英氣逼人的高大男子問道,“彭將軍,譽國可有回信?”


    被他點名的彭將軍麵色一苦,正欲開口,就聽外麵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殿外的守衛緊忙衝進來稟報道,“陛下,外麵有有有………有兩位仙人駕雲而來!”


    “什麽?”梁國國君雙手在龍椅上用力一拍,直接站起了身,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


    大殿外,褚盈盈與封九離並肩立於雲上。


    很快便見身著龍袍的國君帶著一眾臣子從殿內跑了出來。


    看見雲上的兩人,國君先是一愣,旋即似是猜到了什麽,麵上又浮出幾分喜色,試探地問道,“兩位貴客是從修真界而來?”


    褚盈盈略一頷首,國君麵上的喜色更深了幾分,那樣子活像是看到了救命菩薩一般。


    “在下晟寧,忝為梁國國君,是梁國的第三十七任國君。”梁國國君十分客氣,在兩位‘仙人’眼前不敢端半□□為國君的架子。


    他的目光在褚盈盈和封九離年輕的麵容上一掃而過,不敢多看,低下頭問道,“兩位可是謹王之後?”


    謹王?


    說的便是宗主師伯吧。


    褚盈盈右手一番,取出宗主師伯臨行前交給她的令牌,那令牌背麵刻著個梁字,正麵刻的赫然正是一個‘謹’字。


    看到這枚令牌,國君心底悄悄鬆了口氣,麵上更為熱情起來,趕忙吩咐人去準備宴席,招待兩位遠道而來的‘仙人’。


    “宴席就免了。”


    褚盈盈將人攔下,說道,“你口中的謹王,正是在下師伯。此番我奉師伯之命,前來助梁國渡過難關,還是先議正事吧。”


    梁國國君趕忙稱是,說著便恭敬地將二人請入殿內,在上首添了兩張太師椅。


    褚盈盈和封九離的到來,像是為死氣沉沉的梁國注入了一股新的生機一般。


    滿朝文武一掃先前的頹敗沮喪,無不滿含期望地看向兩人。


    第67章


    片刻後,褚盈盈和封九離從梁國國君與幾位大臣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自四個月前起,梁國境內開始出現百姓暴斃的情況。最初出事的,就是梁國最西端、梁安王屬地內的兩個沿海漁村。由於死的是整村人,兩個村子又地處偏僻,過了好幾日才有人發現,並層層上報到梁安王府上。


    梁安王起初並未當成大事,隻以為是賊匪作亂,可還沒等他派遣出去賑災隊伍,就又收到了一城百姓暴斃的消息。


    這回出事的,是沿海一座足有上萬百姓的城池,距離最先出事的兩座漁村不遠。城內足足駐紮著上千名士兵,哪怕再不開眼的賊匪,都不敢前去作亂。


    梁安王這下真的慌了,趕忙派人將事情稟報回了都城,又派遣人馬前去出事之地調查。


    當屬地內第二座城淪為死城,梁安王便慌忙帶著家眷逃離了屬地,躲來了梁國都城。


    這位梁安王,就是先前在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不停哭訴的那位王爺。


    這會兒正仰頭望著上首的褚盈盈和封九離,似是想要開口,被梁國國君瞪了一眼後才老實站好。


    “災情蔓延的很快,朕………我起初以為是疫情,而後經派去各地調查的醫館回稟,才知此事與疾病無關。短短數月,梁國境內就死了十多萬人,整個西境有近半數城池都淪為死城。”


    梁國國君歎了口氣,接著道,“兩位仙人也知,凡人界內無法修煉,底層百姓甚至不知修仙為何物。凡人界內,唯有同處同一片陸地上的宴國與周國供養了兩位仙人,宴國與我梁國隔海相望,兩個月前我便派遣了使臣前往宴國,至今卻沒能得到答複………不得已之下,我隻得以血為引,用先祖留下的方法,開祭壇祭天,請踏入仙途的先輩相助。”


    說到這裏,國君站起身,感激地朝褚盈盈和封九離拜了一禮,“在下在此,代梁國百姓謝過兩位仙人!懇請兩位仙人助梁國,捉拿幕後凶手,救百姓於水深火熱………在下願以梁國皇室傳承多年的寶庫為酬,感謝兩位仙人!”


    梁國國君深深地彎下腰,隨著他的動作,滿朝文武也恭敬地彎下腰,同時向褚盈盈與封九離行禮。


    褚盈盈注意到,這位年輕的國君麵色蒼白,少了幾分血色,眼眶也有些發青,顯然是熬了許久未曾好好休息過。


    她掌心聚出一團靈力,托住國君的雙臂,直接將人扶了起來,“除魔衛道本就是正道修士之責,若此事當真是魔修所為。我們必定會助梁國將其鏟除。”


    她接著問道,“你們可知這幕後凶手可能藏匿的地點?”


    梁國國君讓人呈上了一張梁國地圖,這張地圖繪製地十分詳細,甚至連一些較為偏僻的鎮子、村落也標記在其上。


    而此時,地圖的左半部分,從最西邊的海岸開始,順著西北方向的外海,一直延伸到接近地圖中間的位置,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有朱砂標記上了顏色。


    “標記上顏色的便是目前出現災情的地方。”


    梁國國君指著都城西側的一條山脈說道,“若是對方繼續向東,如今便該要翻越這座山脈抵達都城了,可迄今為止我們並未摸清對方的路數,也有可能他會在此調轉方向,繼續侵害西境子民。”


    褚盈盈和封九離對視一眼,兩人都很慎重。


    短短四個月時間,就奪取了十萬餘條人命,這可不是普通魔修能做到的事。


    當年那些魔宗的合道境大能也就不過如此了!


    不過,魔修也是修士、也是人,哪怕是合道境魔修也絕無可能通過無盡海的限製,來到海的這一邊。


    就算有魔修成功渡海,也僅有可能是如同他們這般,尚未突破結丹境,可築基境魔修真有這個本事,不留一絲痕跡的掠奪這麽多人的性命嗎?


    褚盈盈的目光落在地圖上,停留在都城西側那條名為‘西華山’的山脈上,沉吟片刻,對梁國國君說道,“我們先去西華山一帶探探。勞煩國君派遣一位熟悉這一帶地形的人為我們帶路。”


    梁國國君趕忙應是,目光向下一掃,落在梁安王身側、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身上,“彭將軍!”


    “臣在。”彭將軍向前一步。


    “朕派你隨兩位仙人同去尋找凶手下落,為兩位仙人指路。”


    “臣領命!”彭將軍抱拳一拱,聲音洪亮地應道。


    褚盈盈和封九離沒再在皇宮停留,拒絕了國君多帶幾隊士兵的提議後,便帶著彭將軍踏上了七巧錦雲,駕著雲朵升入高空,再度向西邊飛回。


    目送著白雲飄入空中,沒入雲間,梁國國君收回目光,輕咳了兩聲讓還處於震驚、驚奇中的大臣們回過神。回到大殿,有條不紊地作出安排。


    先是安排了兩位將領帶隊前往西境,全力搜尋凶手下落,掌握對方的動向,而後又派人加急告知各地官員,通知轄下百姓盡量減少外出,若有可能盡量在家中挖掘地窖,便於躲藏。


    ——


    就在梁國國君發布一條條詔令的同時,七巧錦雲已經飛出了城外,朝著西華山脈而去。


    為了使雲朵保持最快的速度,褚盈盈並未開啟七巧錦雲的其他狀態,三人此時都站立在雲上,向下望去便能看到地麵的場景。


    彭將軍一直保持著一動未動的姿勢與神態,身板挺得筆直,哪怕飛入高空也沒有顫動分毫。


    直到飛過城外的幾個村子,看到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那些不得已需要出門的人走在路上也都疑神疑鬼的警惕著四周,他終於忍不住露出了愁色。


    褚盈盈注意到,一路上有好幾撥村民都在靠近山腳的地方挖著洞穴,便問,“這是為何?”


    “這是陛下的安排。月餘前,瑞城城外一個村莊被屠,唯有當時藏在地窖中的母子三人幸存,陛下得知後便發布詔令,讓各地盡快建造隱蔽的避難之處。”彭將軍說道。


    “你們陛下………是位不錯的君主。”褚盈盈說道。


    彭將軍點頭,“陛下繼位十年,頒布多條利與百姓的詔令,深受梁國子民愛戴。如今梁國境內再無饑荒,百姓生活富足、國泰民安。可如今,哎………”


    說話間,七巧錦雲已經飛到了山脈上空。


    “我們先朝著最後一個出事之地的方向去。”


    彭將軍攤開手中的地圖,又低頭仔細辨認了下位置,最後指著西北方向道,“這個方向,再有五百裏左右便到了。”


    七巧錦雲沿著彭將軍所指的方向前行,剛剛飛出一個多時辰,翻越至山脈另一側,還沒有抵達彭將軍所說的地方,便看到一座有些異樣的山村。


    在村尾靠近山腳的地方,一個挖掘到一半的地道外倒著十幾具屍體。


    褚盈盈控著七巧錦雲快速朝地麵落去,快要接近地麵時,她與封九離一個閃身,便來到了那些屍體旁邊。


    兩人伸手一探,這些屍體果然如同先前漁村中的那些一樣,隻失去了生機,卻沒有絲毫傷口。


    他們死亡的時間似乎不長,被壓在最下方的那具屍體身上,甚至還熱乎著。


    “你可有覺察到魔氣?”褚盈盈看向封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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