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他信了她的解釋,不會再追究,未料竟是默默放在了心上,猶疑的與他對望時,許嬌荷隻覺他的神態雖無強製之意,但透著了然之態,清毅的麵上仿佛浮現著幾個大字: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算是給她機會嗎?那她還是不要再隱瞞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說反倒讓他生疑,還不如實話實說,她也不必擔驚受怕,想通後,她一派坦然的與他對視著,如實答道:


    “方才那麽盯著王爺當真失禮,其實是因為妾身覺得王爺很眼熟。”


    “哦?”一句話成功勾起了豫王的好奇心,“我們……見過?”


    第5章  過來寬衣


    聽他這般問,大約是真的不記得了,許嬌荷也不敢肯定,還得先問清楚方能確認,“王爺去年可有去過白柳鎮?”


    低眸瞄向她,豫王越發好奇,她怎會曉得他的行蹤?難道她是那個鎮子上的人?可她明明是許侍郎的女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掩下疑惑,豫王狀似淡然的點點頭,“去過,接一個人。”


    那她就沒記錯,“當時我陪娘親住在祖母家,有個人受了傷,我們為他救治,後來又有人乘坐馬車來接他,那個人就是你,但你們並未表明身份,今日一見,才知你就是豫王殿下。”


    “原來救我表弟之人是你?”依稀記得當時好像是有個姑娘在旁邊,但他隻顧關心表弟的傷勢,無心賞佳人,也就沒在意,哪料陰差陽錯竟娶了她為妻,


    “表弟隻說救他的姑娘叫小荷,全名他也不曉得。”


    既然是他的表弟,那她就可以斷定了,“成親那日抱著公雞替你拜堂的就是衛大哥吧?”


    親眼見到豫王點頭,許嬌荷總算解了心中疑惑,怪不得她會覺得那人說話的聲音熟悉,原來她沒猜錯,真的是他!當真是巧合!驚喜的嬌荷忙問豫王,“衛大哥手臂上的傷勢恢複得如何?如今能自個兒拿筷子了嗎?”


    原本神情閑適的豫王在聽到她的關切詢問後,再聯想表弟曾跟他說過的話,笑意頓斂,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鬆開環著她的手,坐起了身子,緊盯著她反問,“曾經他拿不了筷子的時候,是你喂他的吧?難為你如此細心的照顧他,衛瑜對你很是感激呢!”


    一絲酸澀的氣息在兩人周圍蔓延,幸得許嬌荷及時察覺,暗恨自己說得興起居然忘了顧及豫王的感受,在他麵前提起旁的男人,難怪他會不悅,懊悔的嬌荷趕忙止了話頭,亦坐起身正色回答,


    “王爺息怒,妾身隻是隨口一問,並無他意,當初祖母病重,我娘一直忙著照顧她老人家,家裏又沒旁人,隻能由我照顧衛大哥,但也隻是喂飯而已,而且他也不想總是麻煩我,很快就學會了用左手拿筷子,實屬情非得已,還請王爺不要怪罪。”


    盯著她謹慎懇切的模樣瞧了一會兒,豫王才又恢複笑意,“王妃多慮了,你是衛瑜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又怎會怪罪?”


    也不曉得他是真的釋懷還是假裝大度,盡管他沒再追究,許嬌荷仍舊心有餘悸,暗暗告誡自己言行舉止定得謹慎,萬不可再出現這樣的疏忽,以免被人誤解,難以澄清。


    至此,豫王沒再多問,回身躺平,“雖然本王的身子有所恢複,但大夫交代,還不可圓房,起碼還得休養半個月,十月初的時候,大約才能行周公之禮,


    這段時日你先住在這兒,待圓房時再搬至我的寢房去,光看不能吃,折磨的可是我。今日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免得愛妃等得心急,以為本王冷落了你。”


    “原來不是圓房啊!”許嬌荷頓鬆一口氣,看在豫王眼中,倒有些不懂了,“你這是失望還是慶幸?”


    “呃……”若說失望吧!那不是等於告訴豫王她很期待與他親近?這也太不矜持了,若說慶幸吧!又似很抵觸他一般,似乎怎麽回答都不對,為難的她幹脆咬唇不語,一旁的豫王朗笑出聲,


    “好了,不逗你了,本王也懶得折騰,今晚就留宿在此,睡吧!”


    聽著他的笑聲,感覺中氣十足,不像是身子柔弱虧損的樣子。許嬌荷不禁懷疑,這豫王到底得的是什麽病,究竟是她的血真有療效,還是他故意這般宣揚?總感覺他恢複得太快,不合常理,但她也不敢多問,就此躺下。


    拉被子的時候,許嬌荷沒注意,太過用力,手指頓痛,輕嘶一聲,豫王見狀,拉過她的手來看,發現每根手指都有一道小口子,心下了然,


    “這是每日放血時所劃的傷口?很疼吧?”


    點頭輕“嗯”了一聲,許嬌荷當即收回,“當時會痛,過後好一些,左右在這府中什麽事都不必我來做,沒什麽大礙,養一陣子也就好了。”


    本以為她會拿此事跟他撒嬌求憐,然而並沒有,她好像不是個矯情的女子,與他想象的大有不同,豫王暗生讚許,好言哄道:“放心吧!本王的身子已然大好,往後再不會割傷你的手指。”


    因著他說了不圓房,是以兩人分被而眠,這幅身子雖是頭一回成親,可她的意識卻是經曆了兩世,並不會因為身邊睡個男人就膽怯羞澀,更何況他已經說過不會碰她,料想如此自律之人應該不會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險,那她大可安心入眠。


    沒多會兒就呼吸平穩,夢周公去了,徒留豫王一個人望著帳頂神思飄飛,身邊躺著個女人,還是個嬌俏美人,若說沒點兒心思也不可能,但今日不合時宜,道長說過,必得等到冥陰節方可與之相合,是以豫王隻能暫時先忍著,反正已是他的妻子,總是跑不了的。


    至於衛瑜嘛!還得找個機會試他一試,兄弟倆可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生分歧。


    一夜無話,次日,許嬌荷是被晨間的鳥鳴聲喚醒,慵懶睜眸,這一覺睡得十分愜意,清歌一進來服侍就笑眯眯的道著恭賀,許嬌荷莫名其妙,“何事可喜?”


    “恭賀王妃和王爺圓房啊!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搖頭輕笑著,許嬌荷澄清說什麽也沒發生,清歌還以為主子羞澀不敢承認呢!“不會吧?今日王爺走時可是春光滿麵,奴婢還以為好事已成呢!再說王爺可是與您同床共枕啊!真的什麽都沒發生嗎?”


    這一點正是嬌荷佩服他的地方,談吐溫雅,且很有自製力,“王爺還要修身養性呢!暫時不會圓房,你就甭瞎猜了!”


    “好吧!”失望搖頭,清歌繼續伺候主子更衣梳洗,正為主子盤著百合髻,外頭好大一陣動靜,跟著便進來一批下人,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盒魚貫而入,


    一問才知是豫王送給王妃的布匹首飾,還有一些字畫玉石,供王妃品鑒把玩。豫王身邊的長隨德望頷首道:


    “王爺聽聞王妃喜歡字畫,特地送來文房四寶,還有一些書畫大家的真跡,希望王妃喜歡。”


    許嬌荷近前一觀,但見這方洮硯乃是極品的鴨頭綠,右邊雕刻著騰雲駕霧的文殊菩薩,此硯碧綠如藍,觸之如女子肌膚一般柔滑,許嬌荷愛不釋手,遂向德望道謝,


    “有勞你了,替我向王爺謝恩,就說我很喜歡。”


    她確實喜歡舞文弄墨,隻是這喜好都快要被她遺忘了,前世出嫁時,她也帶了許多珍藏的字畫到婆家,可明義總覺得這些字畫太礙事,說要清理出去,她舍不得丟棄,告訴他這些都是名家之作,十分珍稀,他也就改了主意沒再扔,


    本以為他還有些良知,顧及她的感受,可後來那些字畫竟然隔三差五的丟失,嚴查之下,才知竟是明義偷偷將她的字畫拿去跟人做賭!


    對此之下,她更覺這一世十分幸運,至少王爺還打聽了她的喜好,送的東西都是她所珍視的,今生得遇這樣的夫君,當真是她的福氣,隻是有一點她不明白,她與王爺隻是昨晚才見第一麵,去年的一麵王爺根本沒印象,可以忽略不計,明明沒什麽相處,也就沒有多少感情,王爺為何對她這麽好?難道是因為她的血救了他的命,他因為感激才送禮?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王爺不是刻意對她好,而是對自己的妻子好,也許這是性格使然,不管他娶的是哪個女人,他都會尊重自己的妻子吧!


    思量這些似乎沒什麽意義,許嬌荷不再糾結,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


    府裏的生活十分平靜,最令許嬌荷欣慰的是,安妃娘娘住在宮中,不在豫王府,也就是說,這一世終於不會再有婆婆管製。


    不過這幾日她倒是在王府中見過一個婦人,聽丫鬟說這是安妃娘娘的妹妹,原本嫁於外地,可丈夫去世,家道中落,她又患了腿疾,安妃心疼她帶著兩個孩子受苦,便將她接入豫王府,找太醫為她調養,而她那一兒一女也都跟著來了府中。


    那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許嬌荷也曾見過一回,隻遠遠瞧見她自竹林處轉彎,並未碰麵說話。


    為此清歌還跟主子抱怨過,“奴婢分明瞧見表姑娘已然看到咱們,她卻裝作沒看見,刻意轉了個彎,真是沒規矩!”


    許嬌荷並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興許她隻是膽小內向,不喜歡跟人說話,性格不同而已,無可厚非。”


    既然主子沒放在心上,那清歌也不敢再亂嚼舌根。


    這一日,秋高氣爽,閑來無事的許嬌荷漫步到後園,還帶了琵琶過來,以慰閑情。當真是:


    聲如山澗飛流瀑,風吹青幔伴樂舞,


    賞景抒情孤芳憐,不知此景入誰目。


    正奏著一曲《春江花月夜》,一聲詫異的呼喚聲驟然打破悠揚的弦音,“小荷?是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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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溪姑娘上山采靈芝時,好巧不巧的救了一位落難公子,出於禮貌,公子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隨口問她缺什麽。


    想起說書人所謂的以身相許,玉溪眨巴著羽睫,大著膽子道:“缺……缺一個夫君。”


    第6章  爭搶嬌荷


    會叫她小荷的沒有幾人,再次聽聞這熟悉的聲調,許嬌荷驚回眸,果見一藤衣男子立在遠處長廊中,身後的旭日映在他身,仿似鍍了一層朦朧光輝,而他眉峰微蹙,正急切的遙望著她這個方向。


    看清來人,許嬌荷麵露微笑,尚未應聲,他已疾步繞過長廊,來到水榭之中,望向她的目光滿是驚喜,


    “小荷,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個兒眼花看錯了呢!”


    “衛大哥!”隻因那日王爺曾與她提過,是以她曉得衛瑜就是他表弟,再見雖喜已無驚,依著規矩向他福身,“你的傷勢恢複得如何?”


    虛扶了一把,衛瑜欣然回道:“已然大好,自白柳鎮回來之後,我被家人送至川蜀之地,那兒有溫泉可調養,休養了十個月才逐漸康複,前兩個月回到京都後也沒耽擱,又到白柳鎮去找你,可你祖母跟我說,你已然定親,讓我不要再掛念,我向她老人家打聽你家住何處,她始終不肯告訴我,這兩個月我一直在找你,卻始終沒有你的音信。”


    說到此處,愁容滿麵的衛瑜終於展顏,“幸得老天垂憐,竟讓我在此處遇見你,證明你我還是有緣人。”


    她雖記掛著他的病情,可又想起王爺那晚酸澀的語氣,暗暗告誡自己要謹記身份,說話也格外克製,“恢複就好,這樣你就可以再練武了。”


    能相見也算圓了他的夢,但衛瑜還有一事不明,“小荷,你真的定親了嗎?”


    他多希望這隻是她祖母敷衍他的話,期待著她能否認此事,然而她竟斂了笑容,點了點頭,“其實我已然成親。”


    “成親?”震驚之餘,衛瑜頓感惋惜,忙問她嫁到了哪戶人家。


    清歌感覺自己在這兒似乎不合適,便主動請道:“王妃娘娘,茶有些溫了,奴婢去換一壺。”


    聞聽王妃二字,衛瑜頓時了悟!原是他太激動而犯傻,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現在豫王府,所謂的嫁人,應該是嫁給了豫王!難以置信的衛瑜顫聲詢問,再次確認,


    “你……嫁給了我表哥?”


    點了點頭,許嬌荷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悲痛,再不敢麵對,低眸不語。


    仔細回想,衛瑜越發驚詫,“這麽說來,那日與我拜堂的女子……就是你!”


    親眼看到她點頭,衛瑜震心驚情!忽覺老天太過殘忍,“怎麽會這樣?我心心念念苦苦尋找的姑娘,居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跟我拜了堂,但我卻是替旁人拜的,老天爺為何要這樣戲弄我!”


    眼見他悲不自勝,許嬌荷也不知該如何勸說,輕了重了似乎都不合適,思量半晌,才與他解釋道:


    “其實衛大哥不必傷感,我救你隻是出於道義,並無其他念想,如此算來,即便錯過,我也不值得你難過。”


    “你對我沒有感情嗎?”這一句無疑是雪上加霜,難以承受的衛瑜忽覺心間一陣絞痛,渾身發軟,站立不穩,踉蹌著往後退去,他身後就是湖水,許嬌荷擔憂他掉下去,忙拉了他一把,將他扶住,


    “衛大哥小心!”


    她的眸中還流露出些許關切,衛瑜至今不敢相信,“小荷,其實你是騙我的,你對我有感情,否則當初也不會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那麽久,但你已成親,怕我難過才會這麽說,就是想讓我對你死心對不對?”


    說到情動處,衛瑜情不自禁的抓住她手臂,驚嚇的許嬌荷慌忙掙脫,“衛大哥,別這樣,你先鬆開!”


    怕被人看到,一心想遠離他的許嬌荷一再掙紮,渾忘了身後有水,退至欄杆處險些跌落,衛瑜慌忙攬住她腰身,將她扶穩,緊張的提醒她,“小荷,別亂動!”


    “前緣敘夠了嗎?”這一幕,恰巧被立在長廊中的豫王看到,不溫不火的吐出這麽一句,麵上雖無怒色,聲音已是冷到了極致,許嬌荷聞聲抬眸,心驚肉跳,立馬推開他,一退三步遙!


    還以為豫王會問罪,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沒過來,隻是冷冷的看他們一眼,漠然轉身。


    這一刻,許嬌荷隻覺脊背發涼,剛才那一幕,任誰看到都會胡思亂想,即便她內心清白,隻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


    還以為這一世能過著安穩的日子,才嫁來沒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夫妻間尚無信任和感情,豫王怕是不會原諒她的吧?


    明明是清朗的天,她卻覺得周遭一片灰蒙蒙,就怕她的餘生再無黎明。


    衛瑜也不恐慌,望向豫王的背影盡是怨憤,“這事兒我得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道罷不聽她勸說,徑直跟了過去。留下許嬌荷一個人在水榭,心亂如麻。衛瑜已然過去,她若再去隻會添亂,他們始終是表兄弟,怎麽說都無所謂,她這個外人最好不要摻和,為今之計隻能先回房等消息,料想豫王得空定會傳她過去審問。


    許嬌荷回祖母家的那段時日,清歌正回老家奔喪,是以未在身邊伺候,並不曉得衛瑜的存在,方才她又去換茶,不知發生何事。回房後聽主子講起前因後果才算明白,頓生憂慮,


    “這可如何是好?換成任何一個男人怕是都會誤解,王妃您是有口難辯啊!”


    若有辯解的機會還好,就怕豫王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明知再怎麽心急如焚也於事無補,許嬌荷幹脆不再去想,讓丫鬟磨墨,到書桌前練習書法,借此靜心。


    與此同時,衛瑜氣勢洶洶的跟著豫王進了書房。


    冷然審視著他集怨於麵的神情,豫王轉身坐於上座,聲帶嘲諷,“表弟一向謹慎穩重,今日何以失了分寸?”


    “別叫我表弟!”如今再聽到這稱謂,衛瑜隻覺諷刺,“梁東揚!虧我一直將你視作親兄弟,對你忠心耿耿,心事都願跟你坦白,結果呢?我早就跟你說過心屬小荷,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娶她為妻,而你居然搶了我的心上人,還配做我的表兄嗎?”


    所有的風度盡散於此刻,此刻的衛瑜已然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悲憤,怨恨的眼神如鋒利的刀刃,狠狠的剜向梁東揚!


    自始至終,豫王都很平靜,沒有絲毫慌亂,理直氣壯的跟他解釋著,“你隻曉得她叫小荷,可曾打聽到她是哪家姑娘?你不知道,我又怎會知曉?為兄的病情你也了解,道長指點,讓我與八字相合的女子成親,這才找到了許嬌荷,而我一直躺在病床上,連她長什麽模樣都不曉得,又怎會故意與你爭搶?”


    實則豫王病重這些天,他幾乎每日都會過來看望,找八字相合的姑娘,甚至到安平候府搶親一事,衛瑜都知情,隻是他怎麽也料不到,被選中的姑娘竟會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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