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招呼道,“我猜猜,這位定是大夫人,而這位就是二夫人,我猜得可還對?”落落大方,幾句話一說便打破了有些微妙的氣氛,使人不自覺生出親近感。


    “這位夫人怎麽曉得?”瞿氏與劉氏相視而笑,連連點頭。


    “諸位可是我請的客人,我自然知道。”婦人爽利地笑著,竟有著一股孩童的天真勁。


    原來她竟是嘉和公主!


    瞿氏、劉氏忙著要帶領姑娘們行禮,卻被嘉和公主製止,忙著介紹客人們相互認識。


    原來她就是林秋寒的母親,崔琰暗暗讚歎,難怪林秋寒為人那番灑脫,原來是像他母親。


    可很快她的視線便被嘉和公主旁邊的女子吸引,難怪方才遠遠的就有個身影讓她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個曾經帶著丈夫來給她看傷的女子竟會出現在這裏,一身雪青色錦衣,清貴又不落俗套。既然她能出現在這裏,況且她身邊的人似乎對她都很恭敬的樣子,想來身份一定也很尊貴了。


    那個女子也注意到了她,見她絲毫沒有表現出震驚或詫異,也絲毫沒有要上前套近乎的樣子,麵上便露出讚歎之色。


    兩人隻是相□□頭致意而已。


    這時莫府的夫人小姐們也到了,亭子裏更加熱鬧,夫人們相互認識攀談著,相較之下小姐們就顯得安靜些,因為知道今日之聚非同小可,都極力展現出大家閨秀該有的風度,是以雖然一個個看起來端莊持重,卻在暗中較著勁。


    崔瑤被劉氏拉在身邊,崔琰隻身一人立在亭子的最角落,一會看看湖麵、一會看看莫府大夫人、一會又看看崔瓔,眉間一抹愁雲,不知道今日的局勢她是否能夠掌控得了。


    “上次多謝你。”身後有人同她說話。


    她回神轉身,原來是那著雪青色錦衣的女子,“夫人不必言謝,我隻是在盡我的本分。”


    “沒想到你竟是崔府的小姐。”趙潯故意道。


    “難道夫人也覺得崔府的小姐隻能是崔府的小姐麽?”崔琰微微側著頭問。


    趙潯爽朗地笑了,“自然不是!我是真心佩服丫頭你呀!”


    不知為何,崔琰很是被她的真誠所打動,便也笑道,“多謝,隻是很多時候我很希望自己不是崔府的小姐。”


    “嗨!”趙潯一陣心疼,隻得寬慰道,“丫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崔琰回以淡淡的笑,麵前這女子有一雙極美的眼,雖然眼周有淡淡的皺紋,但自黑白分明的眼中散發出的透徹聰慧能掩蓋一切歲月的痕跡。


    “琰兒!”一聲尖細的叫聲打斷了二人簡短的交談,崔琰循聲望去,原來是瞿氏在招手叫她過去。


    她這一叫顯然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崔琰的名字在南臨府可也算“大名鼎鼎”了,冷漠、譏誚、探究……不同的神色掛在各人的臉上,崔琰倒是沒看見一般,向趙潯說了聲“失陪”,鎮定自若地在眾目睽睽下穿過人群來到瞿氏身邊。


    望著她泠然的背影,趙潯暗中不能不服自己那木頭兒子的眼光。


    同為崔府女兒的崔瓔,飛快地掃了一圈神色各異的眾人,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快意。


    到底是富貴世家出來的夫人小姐,短暫的注視之後,便又重新融入各自方才的談話圈子,不過顯然崔琰成了不少人竊竊私語的話題。


    崔瑤替崔琰感到難受,她不顧劉氏警告的目光,徑直走到崔琰身邊,挽著她的手臂,同她並排走著,檀口微啟,用隻她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琰兒莫怕。”


    莫家大夫人默默從與別人的談話中調過頭來,注視著向崔琰投去暖心一笑的崔瑤。


    “林夫人,”世人都知曉嘉和公主更喜歡別人稱呼她一聲“林夫人”,是以待到崔琰走到身邊,瞿氏就賠笑著,“我們四丫頭給林大人添了不少麻煩,還望夫人莫怪。”


    “怪?”嘉和公主故作好奇地問,音量也隨之提高,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大夫人難道不知你這侄女醫術高明,幫了我家那個渾小子好些忙呢!一向心比天高的他還尊稱她一聲‘崔大夫’呢!就連我家老爺上次心口疼的毛病也是崔大夫瞧好的。”


    趙潯也來到嘉和身邊,剛要開口幫腔,不料沈家大夫人搶先道:“可不是,我記得上次在寶泉寺,恰巧玥兒身子不適,還是四小姐給把的脈不是?”她詢問著看向身邊的劉氏。


    劉氏臉色不禁有些僵,也隻得賠笑著點了點頭。自上次在寶泉寺的時候她就覺得她的這位發小對崔琰很是留意,如今看來還真是挺上心的,不禁恨得牙癢癢。


    嘉和有些詫異,笑著湊到趙潯耳邊輕聲道:“瞧瞧,川兒還能不抓緊?搶媳婦兒的來了。”


    一時間,眾人神色大變,不曾想崔琰還有如此不為人知的本領,更未料她能得嘉和公主如此看重。


    瞿氏本來想叫來崔琰上演一出崔瓔與她的姐妹情深,好讓嘉和公主多注意崔瓔一些,不想卻適得其反,正想著該如何岔開話題,見立在一旁的趙潯,便打哈哈般地一笑,轉而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夫人是?”


    “哎呦,我的疏忽,她呀——”嘉和掃了眼崔琰,“她就是南臨王妃。”


    崔琰腦中“轟——”地一聲,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女子,南臨王妃?怎麽可能?


    她木然地任由瞿氏拉著一同向王妃行禮,置身於一片嘈雜中卻聽不見丁點兒聲音……


    上一世,她差點兒做了這個女子的兒媳……


    這個南臨王妃靈俏不俗,並不像一個會草菅人命的人,不知南臨世子……


    一直以來,她隻是疑心南臨世子因不想娶自己而雇人殺了她,卻從不曾想要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可現在她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去了解他的想法……


    ☆、為卿不為


    湖心亭裏涼風習習,人再多也不覺得悶熱,正是消夏的好地方,崔琰本就因崔瑤的事而心神不定,如今更是憑空添了南臨王府,素來不喜喧鬧的她愈發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


    互相廝認、贈了贄見禮,又聊了一會之後,嘉和公主便讓各府的小姐們四處遊玩去,“今日這後宅除了我家老管家之外,沒有一個男子,你們盡可去逛去,也讓我們這些老的好好聚在一起說說話,可一點,午時還要回到這裏來,我們一起用膳。”


    除了崔琰即刻警覺外,年輕的姑娘們都雀躍起來,自進府衙,早就想好好逛逛這氣派的宅子,於是便三五成群地離開了湖心亭。


    起先都還相對集中在湖邊,漸漸地越走越散,隻相熟的單獨逛去了。崔府姑娘們初來乍到,與其他人都不相識,隻好四個人走在一起。


    崔琰自是無心遊玩,一步不離地跟著崔瑤,眼見著離湖邊越來越遠,她拉著崔瑤,“三姐,我們還是在湖邊逛逛吧。”


    走在前麵的崔瓔與崔玥不禁停住腳步,一同往後看,相互對視了一眼,顯然覺得有些意外。


    崔瑤看看崔琰又看看崔瓔她們,很是為難。她性子柔和,重感情,平日裏見姊妹們總是有些僵持,一直有心從中調和,眼前可是個好機會。


    “琰兒,我們姊妹們在一起不好麽?”她笑道,“這裏是個生地方,我們兩個又不大認路,大姐記性好,午時還要趕回去,不如我們就一起逛逛吧。”


    崔琰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睛,很想答應下來,可是又想起了這雙眼睛會變得那麽空洞與絕望,便無論如何也點不了頭。


    不料崔瓔卻開口了,“瑤兒,人家不想同我們一起,你何必強人所難,”她輕哼了一聲,“琰妹妹和我們不一樣,人家是清靜慣了的,不如你同我們一起吧。”


    不行!崔琰見崔瑤很是猶疑,想著若她執意不肯同崔瓔同行,她們怕是會想盡辦法將崔瑤勸走的。看崔瓔跟崔玥的情形,想來也是早有預謀了。


    “走吧。”她挽起崔瑤的手臂,依舊跟在二人身後,隻是全身緊繃,猶如驚弓之鳥。


    崔瓔似乎專挑偏僻的小路走似的,開始還能遇到三兩個結伴遊玩的姑娘們,可漸漸地一個人影也見不著了,連府裏的丫頭婆子也不見了,好在她事先將林秋寒給的方位圖熟記在心,對照著方位圖,這裏應該是府衙內宅相對靠東北的位置,離仆人們的住處並不遠。


    “哎呀!”崔玥突然叫道,雙手捂住肚子,“我鬧肚子了!”


    “是方才在亭子裏吃了什麽涼東西了嗎?”崔瓔看了看四周,“上哪給你找方便的地方去?”


    崔瑤跟崔琰也上前看,崔琰瞧崔玥的臉色,除了有些慌張也看不出有什麽不舒服的,不禁有些起疑。


    卻聽崔瓔道:“哎呀,你可真麻煩,我記得方才過來時那邊好像有個茅房,我陪你去吧。”


    “哎。”崔玥應聲,轉頭向著崔琰二人道,“三妹、四妹,你們就在這等我們吧。”


    說著,崔瓔扶著崔玥走開了。


    正等著,“琰兒你看!”崔瑤像是發現了什麽,拉著崔琰加快了腳步,隻見幽深蜿蜒的小道那邊有一方小小的池塘,裏麵開滿了荷花,大朵大朵的花被托在碩大的荷葉上,亭亭而立如起舞的精靈,蜻蜓撲扇著薄翼在花間停留。


    更絕的是這滿池的荷花顏色各異,皆是她們沒見過的品種,“琰兒,那兒居然有朵藍色的,真好看!像你……”崔瑤由衷地讚歎。


    她們站在池塘邊,都默不作聲,任由涼風拂過寬大的荷葉沙沙作響,光是看著這密密的荷花,便感覺有清香撲鼻。


    可……崔琰猛地一驚,這清香似乎越發刺鼻了!


    她突覺頭重腳輕,雙目生澀,好像受不了陽光的刺激,隻想趕快閉上。


    怎麽身邊一點聲響也聽不見?她迫使自己慢慢蹲下身子,在意識徹底迷失前,強忍著困頓從袖中摸出一根銀針,隨便在手臂上狠狠刺下去。


    “三姐!”她從迷蒙中稍微清醒了些,試著喊道,心中莫名生出不安,“三姐——崔瑤——”她又接連叫了幾聲,卻沒有人回應。


    崔瑤不見了!


    她的腦中突然間“嗡——”地一聲,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隻覺得四周如死寂一般,明明驕陽似火,可她渾身冰冷。


    她有些踉蹌地四處看了看,似乎難以置信,怎麽可能?明明剛才還在眼前,怎麽可能突然就不見了?


    她心心念念想要改變的事情,終究還是拗不過命運?


    救不了崔瑤,是不是也救不了自己?或許當她選擇與上一世相同的路下山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改變不了了……


    若是裴長寧在……


    她遇事向來冷靜,可此時,那種迷蒙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各種念頭交替著閃過,腦中一片混沌。


    她雙眼緊閉,又用銀針刺了自己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柴房?對!柴房!方才太過慌亂竟把這個忘了,上一世崔瑤就是衣衫不整地在柴房被眾人發現的。


    好在方位圖她早就爛熟於心,這裏是一處偏院,再順著路往後走應該就是柴房了。她抬頭看了看,快要日上中天了,再過一會就是嘉和公主囑咐的用膳時間。若她和崔瑤不出現……


    想到這,她不禁想要加快腳步,可是腳下虛軟,隻得強撐著踉蹌地往前走,每當覺得要倒下時就用銀針紮自己一下。


    她不辨方向地走著,也不知道紮了自己多少下,突然眼前閃過一紅一紫兩道身影,像是朝著她這個方向走來,兩個人似乎還在爭辯著什麽。


    是崔瓔和崔玥!


    她躲在廊柱後麵,身子無力地靠在上麵,偷偷地探出頭,努力想聽清她們在說什麽。


    “大姐——”崔玥叫住崔瓔,似乎很是猶豫的樣子。


    “怎麽?”崔瓔一臉不耐,“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你雖說與崔瑤同是庶出,可你自小就是二娘養大的,與嫡出的小姐一樣,可你看看,莫家三番兩次來看親,方才你沒瞧見莫大夫人看她的眼神嗎?分明是十分中意的樣子。”


    對於崔玥行事的毫無主見、拖泥帶水,她很是瞧不上,可她又實在需要一個幫手,少不得耐著性子繼續道,“我可聽說莫老夫人連日來身上不大好,莫家似乎急著給莫大少爺辦親事衝衝喜呢!你說說,這可真是奇了,這邊做姐姐的還沒議親,那邊妹妹就急著要出嫁了!”


    這的確是說到了崔玥的痛處,可她恨歸恨,卻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情,“可是——”


    “別可是了,”崔瓔語氣柔和了些,“我知道,二娘想將你聘與沈家,可是沈家大夫人對四丫頭青眼有加,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大姐我可是替你著想啊!”


    “那崔琰她……”崔玥問。


    “這次先放過她,”崔瓔臉上恨恨的,“有這麽多人向著她呢!況且若真將她們二人綁在一處反而叫人生疑。她的藥下得少,我們現在回去弄醒她,你記好了,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就她一個人。”


    “若是她疑心我們該怎麽辦?”


    “疑心?我們當時可不在場,她沒有證據,她那樣子也隻是像中暑了而已。”崔瓔冷笑。


    “若是她這會兒已經醒了,找過來怎麽辦?”崔玥依舊不放心。


    “就算醒了也是迷糊的,我們兩個人,你還怕她?”


    “你要把她也綁了?”


    “那又如何?”


    “可是你方才還說會引人起疑?”


    崔瓔最看不上崔玥的瞻前顧後、畏畏縮縮,剛要發作,忽然瞥見不遠處似乎有個影子閃了一下,“誰?”她朝崔琰這邊看過來。


    崔琰的身子方才不聽使喚地動了一下,不想引起了崔瓔的注意。她趕忙轉身離開,怎奈無論如何怎麽紮自己也走不快,心裏思忖著不能走原路,瞧著旁邊一個岔道便順著走過去。


    “快!”崔瓔叫道,“好像是崔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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