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林秋寒勸慰道,“他幾次要抓崔琰又都沒有傷害她,想來短時間內他不會傷害她的。咦?”他突然想起了桑久臨死前遞給他的東西,說不定裏麵能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便急忙從懷中掏出來,同裴川一道看起來。


    剛看一會,兩人便異口同聲地道:“密室?”


    就在這時,無回和幾個暗衛也趕到了。“大家分頭行動,找密室。”裴川簡單吩咐了之後便率先往別處去找起來。


    胸口有越來越多的血流出來,可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與此相比,他的心中被無盡的後悔和懼怕占滿。明明他早就對那桑玉起了疑心,可礙著她所以沒有及早地采取行動;自那生死一夜後,他有滿腹的話要對她說卻還未及說出口。難道這一世,他們依舊會走到那個讓她至今心意難平的結局?


    不行,他不能讓她就這麽死去!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他瘋了一樣四處奔走、尋找,雖是一身黑衣,卻也因為染了越來越多的血而變了顏色。


    他找到了一間像是書房的屋子,屋子裏陳設簡單,一目了然。他雖然急,但任何小細節都未放過。此時,他掃過書桌,桌上不過幾卷書冊、筆架和兩方硯台而已。他剛要轉身,忽然眸光一閃,怎麽兩方硯台裏都研了墨?他輕輕轉動桌角那一方硯台,便聽得從牆角立櫃裏傳出“轟”的一聲。他打開櫃門,見裏麵又開了一扇門,便急忙走了進去。


    剛踏進石室,他一眼便瞧見了正中台階上崔琰雙臂被綁在木架上,她雙目緊閉,臉色異常蒼白,看樣子蠱毒正在發作。


    他登時心如刀割,剛要抬腳,卻聽得屋角傳出大祭司陰冷的聲音:“世子爺,你這一步可不是輕易就能踏的。”


    他尋聲望去,這才發現大祭司站在一株楓樹下,正冷笑著看著他。


    這裏怎麽會長著一株楓樹?他細細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株楓樹的枝葉都在動!片片楓葉如血般紅豔,長在正蠕動的樹枝上,看上去就如一條條交纏在一起的毒蛇般,不約而同地指向崔琰,好像她就是它們垂涎已久的獵物。


    他意識到了自己所麵臨的問題,輕輕撤回剛要提起的腳。“你究竟想幹什麽?”他怒瞪著他問道。


    “幹什麽?”大祭司慢悠悠地道,“換命。”


    果然是和他的病有關。“你放了她,我和你換。”他脫口道。


    這時,崔琰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呦!她還不樂意。”大祭司臉色泛青,可還是笑著,“到這個時候了,告訴你也無妨。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同你我這樣的凡人不一樣的人,他們曾經活過一次,又重來了一世,隻有借著他們這樣的人我才能延續生命。世子爺有這個心,可於我,無用。”


    “你敢動她絲毫,我定將你碎屍萬段,橫豎是個死,還是別枉費心機了。”裴川道。


    大祭司愣了下,點著頭道:“世子爺說得是,可是我這個人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與其自己等死,不如換了命跟你拚一場,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就算失敗了,黃泉路上有這麽個佳人陪著也不寂寞,世子爺說是不是?”


    裴川怒不可遏,雙拳被握得咯咯作響,“你不要傷害她。”他咬著牙低聲道。


    大祭司抬頭看向無數蠢蠢欲動的楓葉,長長舒了口氣,“終於要成功了,等她到了最冷的時候,這些楓葉便會紮進她的身體,吸飽血液,我便可以借助這棵樹獲得重生。”


    說完他看向崔琰,“是時候了。”他將手覆在樹幹上,像是在運氣,那些樹葉便急劇地抖動起來,如箭在弦。他又用力,刹那間,一根根樹枝不約而同地齊向崔琰而去。


    “不要!”裴川怒吼著,他一躍而起,幾個回旋便飛到了崔琰身前,想也不想地迎麵緊抱著她。


    無數嗜血的紅葉直直地從身後紮進了他的身體,鋒利不讓劍刃,他卻一聲不吭,看著懷裏眉頭皺得更緊的她,他又緊了緊臂膀,輕輕吻上她緊鎖的眉間,笑道:“放心,這一世,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長寧!”“世子!”林秋寒和無回帶人衝進來,被眼前前所未見的詭異景象驚住,林秋寒急速上前一腳將大祭司踹飛,可這株樹因為吸了血的緣故,依舊有著瘋魔嗜血的力量,紅葉依舊源源不斷地向著裴川飛去,無回和其他暗衛便出手齊齊斬斷了這些枝葉,同時又將他二人救下。


    這一次,崔琰依舊在徹骨的寒冷中煎熬著,卻因為心中的牽掛而更加著急醒來,她一點一點地挨著,在漫長的企盼中才終於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了溫度。


    “裴長寧!”她猛地坐起身子,驚惶地看著四周。


    “丫頭,你醒啦?”迷亭驚喜地笑道,“我給你服了解藥,你的毒可算是解了。”


    “裴長寧……”她鼓起勇氣開口,生怕聽到不好的答案,“他如何了?”


    迷亭臉上的笑僵住,眼神開始閃躲起來,“呃……”


    她的心猛地一沉,忽地掀開被子,慌亂地穿鞋披衣,踉蹌地衝到裴長寧房內,見他正躺著,臉色蒼白得可怕,看起來毫無知覺。白蘇正在給他看診,林秋寒和大家也都圍在旁邊,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師兄。”她叫道,“他怎麽樣了?”


    白蘇見她依舊憔悴虛弱的樣子,不禁有些擔憂,“你怎麽起來了?可覺得……”


    話未說完便被她打斷,“他到底如何?”


    他微微搖了搖頭,艱難地道:“那些樹葉竟比刀還快,傷口紮得很深,舊傷也全部崩開。傷口雖然都處理好了,但畢竟是失了太多的血,脈搏越來越弱,我試了許多法子皆不中用,怕是……”


    “你瞎說什麽?”無回怒指著他,“怎麽可能?我家世子從前受過多少比這重的傷都沒事,這一次怎麽可能出事!你會不會治?”


    林秋寒擋在他身前,放下他指向白蘇的手,“你冷靜一點,若你家世子醒著,定會怪你對醫者這般無禮。”


    崔琰聽完也是一個不穩,推開白蘇扶住她的手,快步走到床邊,顫抖著手給裴川把脈,剛感受到他微弱的脈搏,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不會的,”她將頭埋在他臂膀旁,“一定會有辦法的。”不過片刻她又抬頭,雙手抹幹淚痕,定了定心神,看著他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救你的法子。”


    林秋寒雙眼猩紅,忍痛向著眾人道:“我們留在這裏也無用,反而會打擾他們想辦法,長寧向來也不喜這麽多人打擾他。況且外麵還有那麽多事情等著處理,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說著他轉身萬分鄭重地向白蘇行了個禮,“無回護主心切,白大夫莫怪,長寧就交給你們了。”說完便領著眾人走了出去。


    ☆、雖死不悔


    崔琰衣帶不解地守了裴川整整三日,試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最終才將他的情況穩定下來,眾人這才鬆了口氣,隻是他一直未醒轉,是以她終究不能放心,依舊一步不離地守著。


    到了第三日夜裏,她實在太疲累,強撐不過,便握住他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在迷蒙中感覺他的手似乎輕微地動了下,她如觸電般,一下子就清醒過來,見他微微睜了眼,心中湧過無盡的歡喜。


    “你醒了?”她笑道,眼裏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氣。


    他本直直地看向上方,像是在發愣,聽到聲音,便輕輕扭頭看向她,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似是震驚又像是懷疑,看得她莫名其妙。


    他掙紮著坐起來,她便趕忙去扶,他盯著她,緩緩地伸手,到半空中又縮回去,停了片刻才又像是試探著伸出去握住她的手臂。


    “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她不禁有些擔憂。


    他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眼中一片茫然。


    片刻之後,裴川被大家團團圍住,十幾雙眼睛都探究地看著他,他也盯著大家,一時相顧無言。


    林秋寒張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嗯……真傻了?不會呀,他傷的是身子,又不是腦子。”


    無回急道:“林大人!你說什麽呢!世子這是尚未恢複而已。”


    “那他為何自醒來一言不發?問他話也不答,就算他不想理我們,可是他連崔琰都不搭理,你說這是怎麽回事?”林秋寒問。


    本來裴川醒來是件好事,可是他不言不語,隻是四處地看來看去,也不理人,像是不認識大家一般。


    “沒事。”林秋寒摸了摸下巴,上前拍了拍裴川的肩頭,“傻了也還是我兄弟。”


    無回恨恨地看著他,若是旁人,他早就用拳腳招呼上去了。“崔大夫……”他轉向崔琰。


    崔琰皺著眉,“脈象平和,傷口恢複得也還好,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或許就像你所說,畢竟是重傷,可能剛剛醒來,神誌尚未恢複而已。醒來就好,其他的再慢慢想辦法吧。”


    “對,”林秋寒接話道,“這幾日該處理的事情也都處理完了,天一亮我們就起身回南臨。回去還能請沈老先生瞧瞧。”


    “也好。”她點頭表示附和,“師父他老人家的醫術畢竟更高一籌,回去請他看看,或許有更高明的辦法。”


    裴川身負重傷,一路上不能太過顛簸,加上他又反複地發熱,所以一行人走得算不上快。後來大家終於發現隻要他發熱的時候都是崔琰不在他身邊的時候,隻要她一出現,他的熱度便會慢慢退下去,比藥都靈。是以後半程她一直陪著他待在馬車上,這才安安穩穩地到了南臨府。


    馬車走在南臨府寬闊的大道上,車窗外寒風呼號,崔琰掀開車簾的一角,初秋的時候離開,再回來時已是一年裏最冷的時候,天空陰沉得緊,看來是在醞釀著一場大雪。


    這時,裴川輕咳了一聲,他皺了下眉,顯然是牽扯到了傷口。她放下車簾,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自他醒來,她就覺得他像是哪裏不一樣了,特別是眼神,更比從前冷峻深邃了十倍。


    林秋寒在回來前飛鴿傳書向王爺和王妃稟明了南夷的情況,他們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就在凜冽的寒風裏等著。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親眼見虛弱的裴川被崔琰扶下馬車,還是同時紅了眼眶。


    見著雙親,裴川的眼亮了亮,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對於他似乎神誌不清這一點林秋寒也在信中作了說明。裴羨歎了口氣,“回來就好。”


    崔琰心裏內疚,誠懇地向著他們道:“對不起,是我的錯。”


    裴羨卻溫和地道:“不必覺得內疚,無論如何這都是川兒自己的決定。”


    趙潯亦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強笑道:“是啊丫頭,這一趟你也受苦了。”


    眾人皆散去,崔琰依舊守著裴川。她讓林秋寒給她搬來了好些醫書,除了煎藥、換藥,在裴川休息的時候,她就翻著醫書,四處找尋同他病症相似的療法,方子寫了一張又一張,累了就在矮榻上歇息。


    這樣安靜地過了兩日,裴川依舊沒有好轉,崔琰卻也不急,於她而言,經曆了生死離合,她覺得能讓她如此伴著他便心滿意足了。


    這一日,她給他換了藥,看著他有些散亂的頭發,便打了水給他洗頭發。怎奈她施針、煎藥倒是麻利得很,其餘女人家慣做之事一概手生得很,更別提像這種服侍人洗頭發之類的事情。是以,她不是力大扯著了他的頭發,便是將水濺進了他的眼睛。待到好不容易洗完,地上早就被弄濕了一大塊。


    給他擦幹頭發,她便拿了梳子輕輕慢慢地梳著。“我叫崔琰,”她淺笑道,輕柔的聲音在寒冷靜謐的冬夜裏格外溫暖人心,“不過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叫崔南心。算起來,你認識我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可我認識你已經快六年了。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沒關係,我慢慢講給你聽……”


    北風肆虐,屋子裏被烘得暖洋洋的,屋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


    崔琰講了許久,他就一直靜靜地看著她,視線幾乎沒有移開過。她覺察到後腰有些酸痛,便直了直身子,見他頭發已經幹透,就扶他睡下,“你先歇息,我去去就來。”


    門一開,就有無盡的雪花爭先恐後往屋裏躥,她不由地緊了緊大氅,還沒走多遠,聽見身後門又被打開,地上投射出昏暗的光。


    她轉身看去,隻見他也跟了出來,身上隻有單薄的中衣,“你怎麽出來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上前走了兩步,衣衫被呼號的風四處牽扯著,無數青絲也飛舞著。


    她剛要解開大氅給他披上,便聽得他說:“我願意的。”


    她頓住手,又驚喜又驚訝地看著他,喜於他終於開口說話,卻又完全不懂這話的意思。


    “布衣粗食,山河無疆。惟願年歲不負,與君白頭。”他一字一句念著,聲音暗啞,夾雜著些許苦澀。


    “我願意的。”他又道。


    她呆住,那封信裏的內容她從未向他透露過半個字,他是如何知道的?難道他也……


    她瞪大了眼睛,從他深情繾綣的眼中找到了答案。


    兩個人就這麽站著,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他們的肩頭發間,衣衫和青絲被風裹挾著交纏在一起,呼號得正起勁的風瞬間就消停下來,化作耳邊淺淺的低吟。


    她抽噎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臉頰一片冰涼,不可置信地看了他許久才一頭撲在他懷裏,大聲地哭出來,泄盡了積攢多年的疑惑與委屈。


    他則緊緊抱著她,連日的懷疑與試探終於有了最踏實的歸宿。“我沒有變傻,也沒有神誌不清,我隻是不敢相信失去了你這麽多年之後會再次見到你,我怕這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我怕這隻是個夢,夢醒來你就會消失不見。我隻是在確定一件事,你是真實的……”他也流下淚來,愣愣地在她耳畔低喃著。


    還好,老天爺給了他們重來一次的機會。


    此時,南臨王府另一處院落裏卻是另一番景象。平陽郡主正抱著小手爐在屋內踱步,時不時地看向門的方向,顯然是在等人。不一會,她身邊一個叫敏兒的侍女匆匆走進來。“怎麽樣?”她忙問。


    敏兒搖了搖頭,有些膽怯地開口道:“那個袁壑一直都在世子院外守著,我還以為這大雪天他會不在,沒想到他還守在那。我好話都說盡了,他就是不讓我進去,板著一張臉,問什麽都說不知道。”說道最後她有些憤恨起來。


    “好一個袁壑!”平陽咬著牙恨恨地道,“你確定那個醫女就在世子屋子裏?”


    “嗯,”敏兒道,“今兒王府的兩個丫頭在嚼舌被奴婢偷偷聽見了,她們還說那個醫女是跟世子一道回來的,這幾日一直跟世子待在一起。”


    平陽揮著粉拳重重敲在桌上,“她不是走了幾個月了?怎麽同世子一起回來了?”


    “郡主,”敏兒道,“你說世子爺離開南臨會不會就是特地去找她的?”


    平陽銳利地掃了她一眼,看得她急忙低頭,“郡主莫要生氣,是奴婢失言。”


    “你緊張什麽?我又沒怪你。”平陽沒好氣地道,想起崔琰,心中便生出一股恨意,“這個死丫頭,竟敢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那本郡主就給你點顏色瞧瞧。”


    “就是。”敏兒附和著,“雖說是個大夫,也該知道男女有別吧?竟這樣毫無避諱地和世子共處一室這麽幾日,真是不知羞恥!”


    平陽聽著,摸了摸鬢角,像是下了決心,“敏兒,明日我們就一道去探望世子,搪塞了我這麽多次,我看明日他們還能找出什麽理由。”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她在王府住了幾個月,雖然被好吃好喝地供著,但是別說裴川連麵都難見,就是王爺王妃對她也是客氣有餘而親熱不足,可是如今卻能夠容忍一個醫女登堂入室住在裴川的屋內。


    裴川並不是傻的,大家皆大歡喜,以他如今的身體,隻需靜養就可以了。是以崔琰回了家,依舊在同濟堂坐診,隻是每日必要去探望裴川,換藥、煎藥之類的事情也是她親自過問,這樣一來自然是忙個不停,也虧得是她才能做到忙而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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