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些侍衛對她們的境況,一無所知,根本無需大動幹戈,隻需要如之前一樣,給她們下點藥就都倒。


    不過,看眼下這架勢,估計迷藥也沒有那麽充沛。


    這裏不是鏡州,她對地形一無所知,唯有來的路上模糊記得一點,想逃出去的幾率不大,但在這裏坐以待斃,絕對十成十的等死。


    蘭庭歎了口氣,今年時運不濟是真的。


    她還想著出來散散心,這下命都快散沒了。


    巴陵公主懊惱也來不及了,隻能喃喃問道:“蘭庭,我們真的會死嗎?”


    “殿下放心。”蘭庭沒那麽大的把握,但她不能慌張,必須穩住了。


    見她異常篤定的模樣,巴陵公主也漸漸放鬆下來,蘭庭是很可靠的。


    至少在他們以往的經曆裏,無論是去哪,都有蘭庭在身邊,就極其安心。


    “這些人是早就在這守株待兔?”


    “約莫是的。”


    也許開始不是,隻是無處可去,所以才藏匿於此。


    但從巴陵公主出遊的消息傳出,他們開始起了念頭,就打算挾持巴陵公主了。


    巴陵公主不知這些人凶殘的一麵。


    對她來說,那些人是她父皇的兄弟而已,是她的長輩,他們因為爭權奪勢鬧翻了臉,皇帝也不可能讓疼愛的女兒,去接觸這些殘酷的現實。


    他們得搞清楚,這些人的目的何在。


    外麵的聲音漸漸變小,蘭庭坐在椅子上,手裏握著峨眉刺,忽然聽見外麵不同尋常的聲音,她倏然睜開眼。


    “公主你好生在此躲避,不要亂動,免得他們抓到你。”蘭庭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但是身形已經朝外間的帷帳後走去。


    巴陵公主想說話又不敢說,想走近又不敢動,隻好目不轉睛地盯著蘭庭。


    蘭庭纖瘦的身形就躲在帷帳後,隨著漸漸安靜下來的動靜,像是一隻貓慫起了脊背。


    就在此時,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不同於平日送飯來的內侍,微沉的腳步聲,這個是落地無聲,是個功夫在身的人。


    蘭庭徑直站了出來,手指搭在放置花盆的高幾上,嬌聲嗬斥道:“放肆,公主的寢宮你也敢亂闖。”


    “哎呀,早就聞說這盛京之中,陽衡縣主頗有些豪邁之風,”對方挺直了腰身,顯然沒將她當成一回事,笑眯眯道:“小丫頭,別找不痛快。”


    “大膽的奴婢,教你多嘴!”蘭庭虛晃一招,抄起藏在花盆後的茶碗砸了過去。


    對方抬手一揮砸來的茶碗,背後的巴陵公主一茶壺,奮力朝他後背砸了過去:“狗東西,看招!”


    蘭庭趁他轉身之際,揚起手裏的峨眉刺,朝麵前的人肩膀上紮了過去,而另一支則抵在了他的側頸上。


    “蘭庭,做得好。”巴陵公主揚了揚眉。


    一支峨眉刺抵在他的喉間,冰涼銳利,壓著來者的脖子,讓他慢慢地跪了下去,此人看著蘭庭這個樣子,怕是真的敢動手殺了他。


    “說,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呢?”


    “我說,我說……”這人一臉惴惴,忽然神色一變,眼見的就要暴起傷人:“你去死吧!”


    “你找死!”蘭庭早就提防著他,手下猛地向下一推。


    於是,巴陵公主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殺人,就是這一幕,她沒有尖叫,隻是目瞪口呆,合不上嘴巴。


    死了,這就死了!


    “蘭、蘭庭,你說他們求生嗎,這個人可不像是啊。”巴陵公主側著頭,不敢去看倒在一旁的屍體,努力讓自己忽視掉。


    “亡命徒我也沒當過,不確定,殿下放心,他們要找隻是你我。”蘭庭小聲的安撫著公主,但她似乎實在是個不會安慰人的。


    “你一說就更害怕了。”巴陵公主柔聲弱氣道。


    “總會過去的。”蘭庭算不上安慰的安慰,依舊令人無力。


    一寸短一寸險,蘭庭的峨眉刺,在這裏隻能增加她的危險。


    案上的刀劍隻是擺設,還沒有開鋒,蘭庭抽出了一把橫刀,在手中掂了掂,這次真是失算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誰,誰會知道連行宮都會出事呢。


    “還會有人來嗎?”巴陵公主看著她的架勢,明顯是打算硬抗了。


    蘭庭輕聲道:“這個人沒回去,很快就會來的。”


    果然很快,就又有人來了,殿外的陽光將影子投落在地上,看得出是個身形高大的人,手裏提著一把長刀。


    這個人靜靜的站了一時,就嗅到了殿裏沒有遮掩的血腥味,似乎並不是故弄玄虛的性子,徑直開口道:“出來吧,你總不願意被我放火燒死吧。”


    蘭庭提刀閃身而出,眼前的少女眉眼如畫,風儀玉立,手中長刀出鞘,與他持刀相向。


    姬淵定睛一看,脫口而出:“薛蘭庭。”


    “你沒死?”蘭庭將眼前人定睛一看,春山驟鎖,倒吸一口冷氣,將話脫口而出。


    不是別的原因,這個人她太熟悉了。


    “受了一點小傷,我倒是也要驚訝,小姑娘你居然也還活著,”姬淵一副熟稔的口吻,陡然眸色一戾,冷笑道:“薛珩呢,他沒和你在一起?”


    蘭庭沒有回答,因為姬淵說完,就直接一刀朝她揮了過來。


    她一腳踢起旁邊的一把凳子,轉瞬就被姬淵劈了個散架,木屑紛飛之間,凜然刀氣破開了厚重的帷帳,蘭庭麵不改色,斜斜與姬淵對上一刀。


    她被震得虎口發麻,手腕發顫,反倒是姬淵見此,生出了兩分興致,停下了手:“看來,薛珩將你這丫頭教的不錯。”


    “過獎!”蘭庭雖說口中狀似若無其事,然而她清楚,自己麵對如此剛勁之力,已經無法抵禦第二次。


    “但你打不過我,別掙紮了,束手就擒吧。”


    “你們躲在行宮裏的能有多少人,殺一個少一個,來的這位還是你的得力幹將吧,否則,你怎麽會出麵呢?”


    姬淵突然抬起眼睛,朗然笑道:“小丫頭,與其嘴硬,不如看看你身後。”


    蘭庭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驚呼聲,她卻沒有第一時間回頭,而是側過身,將身子抵在了柱子上。


    才看見,方才背後的巴陵公主,她身上披著外衫掉在地上,仿佛是直接從榻上拖下來的,被那人扼住了下頜。


    不遠處的窗扇開了一半,想來是她與姬淵動手時,那人趁機潛進來的。


    蘭庭下意識抬起手腕,抵了抵額頭:“唉!”


    “蘭庭,我……”巴陵公主欲哭無淚,她也想自己能動作敏捷些,可她仿佛成了一頭笨狗熊,四肢都不聽使喚。


    “小姑娘,涉瀾江之後,你居然還能活下來?”


    “托您的福。”蘭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稍稍一挑眉尖,誠懇地道:“我還年輕,想要多活幾年。”


    “天助我也,”姬淵突然深深的看她的臉一眼,陰沉沉地笑起來:“本來殺了你也不無不可,不過,我現在還要留你一時,等著薛珩來,送你們一起赴死。”


    “那你就失策了,他可能不會來。”


    “我問過了,不就是在審他們薛家的舊案嗎?”姬淵斂眸摩挲著手中的刀柄,繼續道:“他會來的,因為你在這。”


    蘭庭隱忍不語,姬淵不以為意。


    他似是泄憤一般,隨手一刀劈開了旁邊的屏風,冷聲道:“反正,到時候,他一日不來,我就剁你一根手指送過去,兩日不來,就兩根。”


    “別別別,”巴陵公主急得紅了眼,率先出聲:“我是當朝公主,我父皇唯一的女兒,即使不為了她,薛珩也必須要來。”


    “說的極有道理,還是公主殿下明白事理啊。”姬淵微揚下顎,目光湛然。


    巴陵公主生怕蘭庭要硬杠,轉頭勸她:“咱們先聽他們的,可別折了命在這兒。”


    雖然說,是讓蘭庭來保護她的,但是,她當然希望,蘭庭還是不要動手的好,本意隻是想和她一起出來遊玩。


    於是接下來,蘭庭的橫刀被繳了,包括殿中的劍,姬淵本意是讓人來殺了蘭庭,現在反而將她們的命留了下來。


    “蘭庭,那個人是誰啊?”方才,蘭庭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這個人必然是很危險的了。


    “陸崖麾下的得力幹將,也是火澤……他的師兄。”蘭庭低垂著眼睛,頓了頓,卻並沒有沉默太久,緩緩抬頭道:“現在,是殺之後快的仇人!”


    巴陵公主嗬嗬幹笑兩聲:“看出來了。”可以說,都是為了她父皇才結下的仇人。


    這廂蘭庭還在說:“殿下,苦了你了。”


    “本宮……自討苦吃罷了。”巴陵公主死裏逃生,她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麽對待過,少女滿臉愧疚:“我好像又出了一次餿主意,這次還連累了你。”


    傅家被抄家不久,薛家案得以平反,薛珩也接到了赦免無罪的聖旨。


    他前去接自己曾經的親人,其實已經不清楚,那些人是否還活著了。


    那個地方很遠很疾苦,薛珩要趕很久很久的路。


    但他前所未有的暢快,這一天,比他被禁封為大都督的那一天,還要令人倍感快意。


    薛珩緊張的很,他換了一身又一身嶄新的衣裳,他不知道該以何種麵目,去麵對曾經的親人們。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過那些人了,逃亡流離的路上,他充滿了恐懼、害怕。


    但是他現在,渴望著想要見到他們。


    他們還活著嗎?還像從前一樣嗎?


    薛珩前所未有的拘謹不安起來,孫桑海在一旁,他看出了大都督的拘謹,掩在袖子下的手很緊張,與來之前相比,仿佛是換了一個人。


    他笑著說:“大人,該來的總會來得,您站在哪裏等都一樣啊。”


    “不一樣,我要親眼看著他們走出來。”薛珩靜靜的等待著他的親人,站在這裏已經太久違了。


    這是他心中最為波瀾壯闊的場麵。


    他不知道還能見到誰,還能有誰認識他,還能有誰記得自己所受的蒙冤。


    來啊來啊,無論有多少人,他會把他們都帶回家去。


    薛珩在心裏默默的念著,默默的想著他所記得的每一張麵孔,很多人都記不起來了,但是他依舊知道,這些人是自己的至親血脈。


    一個都沒有,連影子都沒有,隻有那些負責看守的士兵而已,他們顯然已經對此司空見慣,也預料的到令人失望的結局。


    天氣轉涼,開始飄出了雨花,孫桑海砰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油紙傘。


    望著依舊空蕩蕩的門口,薛珩的眉頭漸漸蹙緊,他告訴自己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既然他能夠活下來,其他人也能夠活下來,在這裏等著他,等著謝家被洗白蒙冤的那一天。


    漸漸的一個時辰過去了,他誰也沒有等到。


    “大人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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