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平安心滿意足地將信和錢揣好,“今天送,貨錢兩訖。”


    啊?這就歇了?萬晟醞釀了一肚子勸解的話沒能說出來,差點把自己噎死。


    回教室的路上,招平安看向阿擇想說話,阿擇預知到什麽,早她開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能濫用鬼術,我下次注意。”隻是注意,沒有說改。


    他根本就沒想過轉生的事,那些約束也隻是怕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是當兩者有衝突時......


    毫無疑問,平安最重要。


    招平安當下還欣賞阿擇知錯能改,待回味過來時,發覺不對勁,剛剛是被他忽悠了吧?


    恰好上課鈴響了,她將這事也就暫且擱在一邊了。


    下午的課間十分鍾,招平安都用來聚精會神地看著走廊。就在離上課時間還有三分鍾的時候,目標人物出現。


    學霸就是學霸,連上廁所都卡著時間來,剛好裏麵沒其他人,天助我也!


    “關同學,上次是我沒有說真話,這裏先跟你賠個不是。”


    關靈玉探著腰洗手,避免衣服碰到洗手台弄濕。她動作不緊不慢,擰好水龍頭,用紙巾擦幹淨手。


    冷豔的臉看著笑眯眯的招平安,“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招平安小心地捏著林盛財的拳拳情意,“受人之托。”


    關靈玉看了她兩眼,似有些糾結,“你......”


    “鈴~~~”


    上課鈴響起,關靈玉放好信紙,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繞過她走回教室。


    三班這節是音樂課,鈴聲過了班裏還是吵哄哄的。


    音樂老師說話輕聲細語的,“我的課很隨意的,喜歡的話就一起唱,想學習的也可以當自習課。”


    廖琴琴聽了這話抽出英語書默寫。


    招平安為了晚上能睡個感覺,堅定地跟著音樂老師陶冶情操。


    很多時候,越是在意的東西,越是求而不得。


    晚上十二點闔眼,招平安還燃了寧神香助眠,她要求不高,希望能睡到六點就行了。


    一如既往的黑夜,當天邊那幾粒星光淡下去時。


    “不是的......不是......不是......”


    一牆之隔裏,驚懼又無助的聲音,在撕裂他的防線。


    那是他給自己設的防。


    很久以前,阿擇並不知道原來鬼的聽覺那麽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扇牆背後的聲音,清晰到落針可聞,悉數都傳到他耳朵裏。


    從不經意的在意,到整晚的虛妄,蠶食著理智,囂張著放肆。


    他抵觸過反抗過,可是卻感覺越來越煎熬。


    平安收留他,他卻控製不住想要的更多,比那偷偷摸摸的半年還要多。


    那種感覺又來了,隻有挨著她才能舒服點。


    阿擇怔怔看著手穿過牆,胸口反而越來越憋悶,最後他神色慌張地抽回手,像人一般大口大口吸氣。


    他難受地苦笑了下,化虛飄走。


    不偏不倚,正好三點,噩夢像個魔咒般解不開。招平安將汗濕的衣服換下,套上睡裙。


    從衣櫃到床的距離,鋪了光的地毯。少女裸足,裙紋蕩開,長發飄散,雕花的窗格將影子禁錮,動彈不得。


    從三歲開始,摒棄的先是純真,是開始驚怕她的玩伴。


    是枯燥的畫符默咒,是迎接死亡,是壓抑欲望,是日日夜夜的孤獨。


    從小開始,她就厭倦極了這種生活。


    可她仍舊要麵對、隱忍、克製,什麽委屈都不能有,照著姑姑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她看著那扇門,門後早就沒有了符篆。


    以前睡不著她總要在院子裏坐一會,現在她卻有點害怕開這扇門,害怕看到另一個自己,害怕一旦習慣什麽便會淪陷。


    她不想將脆弱剖開於眾,這樣太冒險。


    她在黑暗裏靜坐了許久,聽到沙沙淅淅的聲音。


    外麵下雨了,她可以去看看,看看院裏有沒有什麽東西忘了收。


    開門的時候她秉著一口氣,阿擇不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淡淡的失落。


    雨不大,似針芒,慢慢地地麵被潮潤完全。


    雨變大了,像棵牆頭草,隨著風一會兒斜拍著院牆,一會兒又換個了個方向,擁擠著朝招平安奔去。


    她沒穿鞋,雨點打在腳麵,涼涼的癢癢的。腳尖勾了勾腳背,似乎不太盡興。


    穿著棉紗裙的少女,赤足走進雨幕裏,雨勢像個愣頭小子,不會表達喜愛,硬邦邦地生冷地傾其所有。


    雨很大,棉紗裙愛皺,吸足了水分垂墜下來,少女的身形不穩。


    阿擇在屋頂,看著雨中的這一幕,窒息的真實感湧現,恍若他是一個真正的人。


    他飛身過去擁住她,她看到自己時一瞬間亮了眸,沾了雨的睫扇撲了撲,落下一串珠子。


    天上的月牙兒彎彎被雲霧遮了眼,地上的小姑娘笑著笑著被雨幕遮了眸。


    方寸之地裏的雨勢收止,之外仍在劈裏啪啦地倒著雨豆子。


    招平安拽著他衫角,意外地問:“阿擇,你從哪過來的?”


    阿擇將她眉眼的雨水抹去,濕發攏到身後,他看了眼屋頂,“那裏來的。”


    招平安看過去,突地笑了笑,陰天裏等太陽,雨天裏上瓦頂,什麽嗜好。


    “在那裏做什麽?”


    睡裙的領口塌了下去,小姑娘笑得胸前一顫一顫的,阿擇掐著她的腰輕輕一提,踩在雨水裏的裸足便穩穩地落在他的腳背上。


    一時找不到平衡點,阿擇的手稍鬆開,招平安便立馬抱住他雙臂穩住。


    被雨水打濕的少女貼著他,他卻感覺越來越炙燙。


    阿擇的魂體叫囂著,在一瞬間被漲得滿滿的,滿到從眼裏溢出來,成了歡喜漾在方寸之間。


    他不禁用下巴蹭了蹭她發頂,“等太陽......”


    招平安還低著頭,踩在他腳背找腳感,聽了這麽一說,抿嘴樂了,這人生前腦子是不是缺根筋啊......


    “等平安。”


    雨下得那麽大,為什麽清冽的聲音卻如此清晰無比。招平安臉上的笑驀地僵滯住,慢慢斂了難得恣意的放縱。


    她好像漸漸忘記了,阿擇不是人。


    她隻是偶爾失眠,就已經覺得很難受了。


    而他不用睡覺,每個夜晚都是這麽熬著時間,等一抹新陽,等一聲‘早’。


    她太在意自己的感受,習慣了,也忽略了他。


    這個‘等’字太沉重。


    招平安突然跳開他懷抱,步步後退,雨點子拚命地砸,砸得她心湖頻頻晃蕩。


    已經睜不開眼睛,她低了眼簾,像在自言自語,“阿擇,我並不善良,我做很多事都帶著私心,我想積攢功德,想讓自己有個好的結局......”


    她垂著頭,額發的雨如瀑傾瀉,看不清神情,“阿擇,即使對你,我的心也不純粹......阿擇,你遲早要入輪回的......”


    淺淺呢喃的話湮滅在傾盆不止的雨中,匯成溪流,在阿擇的魂體掀起巨浪。


    他撤去陰氣屏障,雨滴打不到他身上,看啊!他確確實實不是人。


    嗬!純粹,他又何時純粹過。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她,或許是第一次踏進招家,或許是第一次她和他說話,或許第一次她對他有著生動的表情。


    第一次觸碰。


    第一次在他懷裏降落。


    第一次唇貼唇。


    第一次對嬌軟玲瓏的少女妄想。


    他不純粹,他還想要無數的第一次。


    雨聲拍打不歇,一人一鬼之間隔著山海,徒剩了個寂寥。


    第19章 生病


    招平安換下濕透的衣服,原是想放鬆壓抑的心情淋個雨,但是現在她心裏好像更悶堵了。


    緊緊地裹了幾層被子,骨子裏依然冷了個透。她很累了,她想休息,但是她仍舊睡不著。


    就像陷入一個死循環,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五道輪回,過往皆空。沒有例外,都是過客。


    她都明白,為什麽還是感覺眼睛澀澀的。


    時間似很快又似很慢,招平安閉著眼睛渾渾噩噩像睡了好幾天,身上哪哪都酸都疼。她又想到鬧鍾怎麽還不響啊,等著等著人又迷糊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充斥著擾人的叮鈴聲,她伸手摸啊摸,把鬧鍾關掉了。


    “叮鈴叮鈴~”


    咦?怎麽又響了?剛剛不是關掉了嗎?是她犯迷糊了嗎?還是在夢裏關掉的呀......


    為什麽睜不開眼睛?頭好重,身上感覺又冷又熱......


    鈴聲一直響著,裏麵沒有起床的動靜。想到平安昨晚淋了雨,阿擇有點擔心。


    堪堪又過了一分鍾,他什麽都顧不上了,穿過牆。


    生氣就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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