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趕緊把他拉到一邊,道:“不是哭過,就是昨天吃了麻辣燙,太燙了,辣得掉眼淚,我也是沒用,今早起來眼睛就腫了。”


    傅陽曦半信半疑,但是他在集訓裏有認識的人,也沒聽說像上次集訓一樣,有人欺負小口罩。難道真是吃麻辣燙掉的眼淚?


    明溪道:“不說這個了,不是說今天去你爺爺的老宅吃飯嗎?”


    兩人前幾天打視頻的時候說過,上次傅陽曦的爺爺來,和傅陽曦吵了一架,鬧得不歡而散,事後傅陽曦才知道老爺子對明溪沒什麽惡意。


    傅陽曦這人雖然倔脾氣,但倒是勇於承認錯誤,於是就給老爺子道了個歉。


    老爺子氣總算消了,讓兩人一塊兒過去吃頓飯。


    明溪便跟著傅陽曦過去。


    小李開車。


    路上傅陽曦就察覺到明溪今天有點不對:“你今天有點怪——”


    “怎麽了?”


    傅陽曦看了眼雙手時時刻刻要抱住他,眼神時時刻刻落在他臉上,整個人都時時刻刻掛在他身上的小口罩,俊臉有點紅:“怪黏人的。”


    明溪:“……”


    明溪此時此刻什麽也不想說,繼續將腦袋埋進他懷裏,安靜地擁抱著他。


    傅家的老宅很大,幾乎是明溪在電視上才見過的那種宅院,和蘇州的一些園林舊址有得一拚。


    原本明溪會很有心情觀賞,然而今天她隻想和傅陽曦回去蜷縮在溫暖的被窩睡覺。


    實在太冷了,嗬出來的氣都結成了寒冰。


    明溪被傅陽曦牽著進了老爺子的書房。坐了會兒後,廚師將飯菜準備好了,三人過去吃飯。


    今天可能是有明溪在,傅陽曦竟然非常難得地和老爺子心平氣和地相處了那麽一會兒,還下了幾局棋。


    然而還沒吃上幾口,便來了不速之客。


    上次明溪在集訓外麵見到的那個漂亮女人,也就是傅陽曦的母親,於迦蓉來了。


    於迦蓉一來,氣氛肉眼可見地僵硬起來。本身老爺子和傅陽曦都是一點就著的炮仗,還得靠明溪在中間勸著點兒,現在空氣則更加水深火熱。


    老爺子看起來也不是很喜歡於迦蓉,冷著臉嘀咕道:“你沒事往我這邊跑幹什麽。”


    於迦蓉冷笑,看了明溪一眼:“我來看看陽陽談的女朋友長什麽樣,我記得他哥哥死前都沒談女朋友,他速度倒是夠快。”


    傅陽曦臉色沉了下去。


    “你一定要這種時候過來攪局?”


    “我來探望你們,你們覺得是攪局?是都希望我死了算了嗎?”於迦蓉不敢置信道,說完,她又看向旁邊的趙明溪,用一種有些怪異的語氣道:“你,叫什麽?”


    傅陽曦盯著她,整個人神經都很緊繃。


    平日裏可以容忍她在自己麵前冷嘲熱諷,但是萬萬不可能容忍她將趙明溪拖下水。


    他冷冷將碗筷往桌上一擲,英俊的臉上仿佛浸著寒氣。


    他臉上糅雜著與平日裏截然不同的晦暗與怒意,雙眼盯著於迦蓉:“你想怎麽樣?”


    明溪下意識看了眼傅陽曦。


    傅陽曦伸出一隻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握住她的。


    傅陽曦沒看她,但是意思是——小口罩,別害怕。


    兩人十指緊扣。


    明溪心髒像是被什麽捏了一下,又像是被什麽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酸脹到不行。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傅陽曦從不提及他的家庭。


    因為也像是一灘沼澤。


    他怕被她嫌棄。


    又或者說,他怕她知道了以後,被她責怪和丟棄。


    “我能想怎麽樣,我不是說了嗎,來看看你女朋友。”於迦蓉對傅陽曦這副護著那女孩兒的樣子恨得咬牙切齒。


    她一直活在過去,為什麽傅陽曦和老爺子卻都能繼續往前走?


    憑什麽?


    傅陽曦一聲不吭,拉起明溪的手就要走,對老爺子道:“我們走了。”


    於迦蓉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頓時發怒:“你給我站住——”


    然而明溪還沒聽到下麵的話,羽絨服帽子就忽然被傅陽曦拉了起來。


    傅陽曦將帽子拉到她頭上戴上,在寒風中,用溫暖的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點也不想讓她聽見。


    他更害怕她聽見那些惡意中傷。


    他捂住趙明溪的耳朵,然後等於迦蓉罵完,臉色冷硬地拉著趙明溪迅速離開。


    傅陽曦拉著明溪朝院門口走,明溪卻忽然頓住腳步,推開他拽住自己的手。


    這一瞬間,傅陽曦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趙明溪,一瞬間如墜冰窖。


    他差點就要以為明溪是因為於迦蓉的話對他生出什麽隔閡。


    但是下一秒,他就見趙明溪轉過身去。


    明溪定定看著於迦蓉,於迦蓉也不知道她這是鬧哪一出,皺了皺眉。


    趙明溪一字一頓道:“伯母,你這是道德綁架。”


    於迦蓉怒道:“輪得到你——”


    “就是因為背負太多的情感綁架,所以傅陽曦在這個世界上一點歸屬感都沒有。你不愛他了,但是他卻沒有停止過愛你。所以即便你生病了,他也沒有強製性地將你送去療養院,而是任由你五年如一日將情緒發泄到他身上。”


    老爺子和於迦蓉,以及旁邊的張律師震驚地看著趙明溪。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明溪眼睛逐漸發紅,眼淚一顆接一顆掉了下來。


    她為傅陽曦感到委屈,她此刻簡直想嚎啕大哭。


    但是她在強忍著,她一定要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


    “你是不是忘了,他即便再能承受,也隻是一個小孩。他心裏像高壓鍋一樣的時候,你看不到,他整宿整宿失眠的時候,你們又看見了嗎?你覺得他看起來沒心沒肺,於是恨不得逼著他和你一起緬懷過去,沉浸在悲痛當中,但是你怎麽就知道他不難過?”


    “傅陽曦是這種人,你不愛他了,他也沒有憎恨你過。他隻會不愛他自己。”


    死寂一片。


    寒冷的空氣將明溪的眼淚結成冰。


    或許是被明溪砸下來的眼淚給驚到,又或許是因為她的話,於迦蓉與老爺子臉上都出現了複雜的表情。


    “你們不要他,我要他。”


    明溪拉著傅陽曦就往外走。


    她很少感覺過這麽難過,奶奶去世後,她跪在靈堂的那一天,她以為就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次難過了。但是她現在完全感覺到了心如刀絞。她既後悔為什麽沒有早點抱住傅陽曦,早點在人群中朝傅陽曦跑過去,又慶幸,現在還為時不晚。


    傅陽曦有那麽好幾分鍾都沒反應過來,他呼吸窒住,呆呆地看著趙明溪拉著他走的背影。


    他腦袋一片空白,心髒狂跳。


    他知道小口罩現在在哭,因為她不停地抬手抹眼淚。他很少見到趙明溪哭,一次是那次醉酒,一次就是現在。


    傅陽曦喉嚨發澀,心髒仿佛被暖流擁抱住。


    很多時候,這個地方,家,對於傅陽曦意味著失序的黑暗。


    他不知道下一秒會來臨什麽,也不知道下一個夜晚能不能走運地睡著。


    他踽踽獨行,然後遇到了小口罩,小口罩拉住他,拯救他,將他拍打得蓬鬆,讓他有陽光可曬。


    她是唯一一個維護他的人。


    甚至,她有的時候什麽都不需要做,隻是站在他身邊,就已經能給他足夠的溫暖。


    兩人一直走出宅院外。


    明溪又抹了下淚水,實在不是她想擦淚水,而是眼淚太洶湧,淌進脖子裏凍得她哆嗦。


    “原來你是哭這個。”傅陽曦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過來。”傅陽曦把她身子掰回去,眼睛發紅,用拇指將她眼角淚水揩去。


    “你眼睛紅了。”明溪道。


    傅陽曦翹起嘴唇,俊臉囂張欠打,一如既往打死不承認:“凍的,趕緊上車子,回家去。”


    明溪勉強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下一秒又還是忍不住在他懷裏哭得稀裏糊塗。


    第63章


    兩人在那邊都沒吃飽, 於是回來煮點麵條。


    “我其實有點生氣。”明溪用長長的筷子攪拌著鍋裏的麵條,語氣還在哽咽。


    她不看傅陽曦,垂著眼眸盯著鍋裏上下沸騰的開水和翻滾的麵條, 眼眶一片紅:“我之前, 嗝,問你脖子上的傷口怎麽回事,嗝,你居然跟我說泡麵玻璃碗炸開了!你沒心沒肺嗎?”


    明溪忍不住撂了筷子。


    她早就該發現了,她住進來這麽久,就沒見過傅陽曦吃泡麵——他冰箱裏根本空空如也,泡麵和玻璃碗都沒有, 他泡哪門子的麵?!


    傅陽曦總是騙她!


    傅陽曦見明溪在寒風中一路哭回來,眼睛腫成了核桃大,十分心疼。


    他輕拍明溪的背,想緩解她的打嗝,低眸看她,懊惱地道歉:“是我不好。”


    明溪抬起紅腫的眼睛看他一眼:“就是你不好——”


    “是是是, 我錯了。”傅陽曦這時候也不嘴硬了,他平日刺蝟一樣囂張的短發看起來都溫柔了起來。


    他圍著趙明溪團團轉, 手放在明溪的後脖頸, 輕輕捏了一捏, 安撫道:“小哭包, 別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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