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貴妃見兩個孩子牽著手進來,放下喝了一半的藥,笑道:“逢之又來看京儀?難為你公務在身,還成日往宮中跑。”


    季明決跪下行禮,口中謙虛道:“臣之職責罷了。”


    貴妃笑著免禮,瞧見女兒眼睛微紅,似乎哭過,不禁皺眉問道:“這是怎的?好端端的又哭了。”董貴妃身子最近越發不好,整日整日地隻在鍾粹宮中與湯藥為伍,已經許久沒有留心過宮中的消息,自然不知道今日宮中發生的事。


    京儀也不願讓母妃為此事憂心,趕緊搶著回道:“沒事沒事,隻是被沙子迷了眼睛,逢之哥哥說哭出來就好了,這才流了幾滴眼淚。”


    董貴妃還有些懷疑,往季明決看去一眼,見他含笑點頭,並未出言反駁,才放下心來。


    兩人服侍董貴妃喝完藥後,才手牽手地退下。


    偏殿之中,季明決勾著長公主的小下巴,眉眼彎彎笑道:“殿下再叫一次。”剛才她一聲“逢之哥哥”,直接將他的心軟化成一灘。


    京儀別過臉,眼界亂顫,不肯承認道:“叫什麽呀……”


    “殿下在娘娘麵前都說得出口,怎麽對著我又不肯叫了?”他故意貼近她耳邊說話,克製著不去咬她粉嫩的耳垂。


    她被熱氣撩得沒法,隻好紅著臉低低地叫了一聲:“逢之哥哥。”


    她在自己腿上如小貓一樣哼哼,季明決身心得到極大撫慰,連累積了一天的怒氣都不知不覺消散,他愛憐地親親她的鼻尖,柔聲道:“殿下真乖。”


    季明決從鍾粹宮中退出時,天色已經微微暗沉,還有一會兒宮門才會下匙,他轉身往辰殿而去。


    大殿中陰冷淒清,隻一盞油燈幽幽獨照著。賀蘭筠正坐在床邊上藥,聽見腳步聲才緩緩抬頭。


    季明決嘴角勾著一絲諷刺的笑意,“殿下不會過來,你也不必裝出這幅樣子。”


    賀蘭筠仍自顧自地上藥,他的脖頸細膩如白玉,在些許淤青的映襯下更顯精致易碎。將白色的藥膏一點點摸勻,他才笑道:“那季大人何必又多走這一趟呢?”說話連貫流暢,毫無在旁人麵前的結結巴巴。


    季明決毫不驚訝,雙手負在身後,淡淡道:“我助你回國。”


    微弱的燭光中,他的瞳孔仿佛隨著火苗跳動一下,繼而緩緩笑道:“季大人好大的本事。”心中卻暗自訝然,這人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今日卻能將他從皇後手中提出來,還能助他回國……


    隻要是涉及到李京儀的事,都會讓季明決略感煩躁不安。他麵上將情緒掩藏得滴水不漏,隻道:“事成之前,不許再糾纏長公主。再有今日之事,你就準備老死在大齊宮中吧。”


    宛若的偶遇的確是他設計故意為之,隻是不料連這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坐在床上之人低低笑了起來,少年掩唇道:“可是隻要我勾勾手指,長公主就會過來,怎麽辦呢?”他說話時微微歪頭,露出人前一貫天真無害的神情。


    季明決厭惡地別過眼,“我自有法子讓殿下收心,賀蘭公子還是想想沒有我,你該如何脫身吧。”


    他把玩著手腕上的鬆綠寶塔墜子,雲淡風輕道:“三皇子,你不會以為貴國皇帝、你的長兄,會容忍你的存在吧?”


    一直眼含笑意的賀蘭筠才微微變色。宮殿中沉默了許久,一聲“請公子助我”低得仿佛自黑夜中傳來,幾不可查。


    ……


    第二日晚間,文熙帝前來看望病中的董貴妃。用完飯後,京儀被父皇叫到了偏殿。


    她在飯桌上就察覺到父皇臉色似有隱忍,知道昨天的事肯定瞞不過,有些心虛地跟過去。


    文熙帝也不廢話,直接道:“京儀,你可知罪?”


    京儀嚇得立馬跪下,額頭貼著地麵道:“兒臣知罪。兒臣不應當衝撞皇後娘娘,是兒臣不孝,自當去景仁宮中給皇後娘娘賠罪。”


    見她隻一味避重就輕,把罪名都安在“衝撞皇後”上,文熙帝不知是該誇她聰明還是斥她狡猾,但麵上仍嚴肅道:“朕早就提醒過你,不得與那人有過多往來。”


    京儀也是委屈至極,她隻有小筠這一個朋友,難道能看著皇後拿小筠來威脅她嗎?皇後的險惡用心連同幾月前母妃受的委屈,都在此刻化成她心中的憤懣,兩行清淚立馬就掛了下來,她隻咬著唇抽噎道:“我沒有與他怎樣,都是皇後娘娘誣陷我……”


    此話一出,李禕的臉色立馬就變了,手在扶手上猛地一拍,喝道:“放肆!”但到底顧忌著正殿中歇息的董貴妃,稍稍壓低聲音。


    她沒想到父皇會如此憤怒,以為父皇真的相信自己通敵叛國,不可置信地捂著嘴,眼淚如同斷線珠子一樣滾落。


    從她口中聽到“誣陷”兩字,李禕仿佛被仿佛最疼愛的大女兒和舉案齊眉的正妻互相拉扯,是他太過縱容京儀,才會慣得她連“母後”都不肯喊,還說出“誣陷”這樣的話來!


    侍立在旁的陳福第一次長公主被如此斥責,也是嚇得膽戰心驚,連忙上前去扶她,輕聲勸道:“殿下別哭別哭,皇上是愛之深責之切呐!”


    李禕亦是不忍女兒跪在地上哭泣,示意陳福將她扶起來,但仍麵色冷峻道:“往後不許再犯錯,知道了嗎?”


    京儀淚眼婆娑地伸出手,想讓父皇抱抱她,一邊還哭得抽抽搭搭道:“父皇不喜歡我了嗎?”


    文熙帝終於繃不住,無奈地將她摟入懷中,用帕子替她擦擦眼淚,盡量放低聲音道:“你這樣不懂事,老是惹得你母妃擔心。你母妃還在生病,以後不許再任性妄為。”


    她小嘴一癟又流出眼淚來,但不敢把否認的話說出來,隻好摟著父皇的脖子撒嬌,證明父皇還愛她後才肯放手。


    趁著文熙帝去看董貴妃,京儀悄聲對著還在安慰她的陳福道:“陳公公,父皇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陳福幾乎被長公主這個問題驚得跌一跤,抖著拂塵連忙道:“殿下可別說胡話,這話若是被皇上聽見,那得多寒心呐!”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正巧文熙帝從正殿中出來,她便掛起笑意送父皇離去。望著文熙帝往養心殿而去的身影,夜色中的長公主眉間微蹙。父皇謹慎清明如斯,她不相信父皇會不知道,是誰害得母妃流產……她今日一遍遍地問父皇是否還愛她,不過是想讓父皇處置皇後,但他始終沒有回應……


    走在夜風中的文熙帝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鬱色。董貴妃的身子日日調理,卻還不見好;京儀與皇後的不和,叫他頭疼;與虞朝作戰勝利,本該是喜事,但隨之而來的秦家權勢水漲船高,亦令他得不得提防。


    ☆、第 28 章


    今日是族中一位老親王的冥壽,京儀作為長公主,也要到京郊的念恩寺中做壽祈福。天還未亮時,她換上一身素雅的玉色百褶素裙,登上出宮的馬車,往念恩寺而去。


    寺中冥壽的氣氛喜慶熱鬧,並無過多悲戚。京儀在為老親王行禮念經後,便帶著阿顏躲過人群,悄悄溜到藥王菩薩殿中替母妃祈福。


    她來時怕路途無聊,便在袖中偷偷揣了一隻小白兔。這是前些日子季明決托人給她送來的,兩人自從上次講和後關係便緩和許多,他時常尋些新奇的小玩意兒給她解悶。這隻不過巴掌大的小白兔便是她最近的新寵。


    外院有些冥壽的嘈雜聲傳來,京儀吩咐阿顏守在門口後,便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目念念有詞道:“菩薩在上,保佑信女母妃身體安康,早日恢複。信女無需母妃再添弟弟妹妹,隻願母妃身子康健。”


    京儀其實並不信佛,但母妃一碗碗的湯藥喝下去卻還是不見好,隻能來寺廟中祈福,至少求得心安。


    小姑娘閉目跪在大殿中央,沒有注意到身後慢慢走進一個頎長的身影。他抬手止住阿顏要行禮的動作,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後站定。


    小姑娘還在祈福,甚至貪心地求得更多:“菩薩在上,信女還想請您保佑我的父皇、弟弟時瑜和時修,信陵哥哥和大哥哥……”她把聲音稍稍壓低,做賊一般道:“小筠很可憐,希望您也能保護他。”


    季明決聽她咕咕唧唧地說了一通人名,可就是說不到他身上來,按下心底那點可笑的奢求,知道長公主對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


    正準備把這捂不熱的小丫頭捉起來,卻聽見她又道:“信女差點忘了,還有逢之哥哥!逢之哥哥一會兒待我很好,一會兒又凶我,菩薩您隻要保佑他一半就好了。信女日後必定為您塑五座金身,不,十座金身也使得!”


    京儀把肚子裏僅有的幾句經文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後,正想起身,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京儀妹妹在做什麽?”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嚇得一哆嗦,季明決微笑,居高臨下,玩味著小姑娘雙手撐在身後,大眼裏因受驚而升起的一點慌張的模樣。


    但他必須在長公主麵前維持溫潤的公子形象,隻好放棄欣賞美人受驚圖,蹲下身,長臂一伸環住她的腰,輕聲道:“殿下嚇著了?”


    京儀不知道他把自己的話偷聽去多少,略有些羞赧道:“你幹嘛偷聽人家講話。”


    長公主的微嗔令他十分受用,他點著她的鼻尖質問道:“殿下怎麽就隻給我求一半的菩薩保佑呢?”


    搖搖頭躲開他惱人的指尖,京儀為難道:“這……”知道自己不好好給個解釋,他肯定又要不高興。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她笑眯眯道:“另一半是本宮來保佑你!”


    這天真童稚的話勾得季明決低低笑了起來。他埋頭在長公主肩窩,鼻端盡是她身上馥鬱的暗香,撓著她的下巴笑道:“殿下怎麽保佑我?”他哪裏需要李京儀的保護,隻要他的小莬絲草乖乖聽話,日日繞郎膝下便是。


    京儀覺得他是在笑自己不自量力,嘟著嘴氣衝衝道:“你不要就走開!”


    季明決戳了戳她氣鼓鼓、粉如桃瓣的小臉,笑道:“臣舍不得放開殿下。”說著,低頭,慢慢覆上她嬌豔欲滴的唇瓣。


    就在他要碰到長公主的唇時,季明決突然覺得小腹被軟趴趴的一團拱了一下,他不管,正想加深這個吻,那處的異物感更重,低頭一看,竟是一隻巴掌大的小兔子鑽了出來!


    小兔子就橫亙在兩人中間,京儀趁機坐遠些不讓他親到自己,見他滿臉吃癟,忍不住捂著嘴咯咯笑起來。


    季明決額角一抽,他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曖|昧氣氛被這隻呆頭呆腦的小兔子攪得一幹二淨。


    他起身,將笑得無法無天的小公主抱著坐到香案上。長公主還掛念著她的小寶貝,低低地喊著:“我的小兔子……”季明決不耐煩,一伸手就把那隻兔子扔到蒲團上,然後捏著長公主的下巴吻下去。


    懷裏的小姑娘還在嗚嗚咽咽地喊著小兔子,季明決被她纏得心神難耐,伸手覆上她胸前的顫顫巍巍,低啞著聲音含混哄道:“別叫了……”


    小姑娘立馬如觸電一般全身緊繃,用腳尖踢他,“你幹嘛!”聲音卻嬌弱無力。


    季明決趁勢捉住她的腳,滾燙的手心覆在她細嫩冰涼的腳腕上。腳腕上係著銀絲小鈴鐺,行走時叮叮當當,然風光全都掩在裙下,隻有最親近之人才會捕捉到那一點調皮的鈴鐺……


    天氣漸漸熱了,長公主今日隻著襦裙,他輕易地順著腳腕摸到細膩柔滑的小腿,再是柔弱無骨的膝蓋,再往上……


    不安分的手被長公主兩腿夾住,她顫抖著道:“逢之哥哥!”


    懷中人仿佛受驚的小鹿,睜著濕漉漉的大眼望向他。季明決從未打算如此輕易地要了她,隻是柔順嬌憨的長公主對他有著無窮的吸引力。他眼神微微清明兩分,掌心揉著她的膝蓋,啞聲道:“妹妹嫁給我好不好?”


    京儀不料他猝不及防地說出這一句,眼皮沉得似乎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來,低聲道:“你就會胡說。”


    他也低笑一聲。自己真是瘋了,在廟宇中幹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況且長公主明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又何必說出求娶的話來?


    “是臣盲目衝動,請長公主責罰。”不知為何,聽到這一句時,京儀反而有些失落。她壓下心中的怪異之感,雙手一撐想從香案上跳下來。卻忽略了自己雙腿發軟的事實,腳下一軟,跌在他懷裏。


    頭埋在他胸前,將他大笑帶來的胸腔震動感受得清清楚楚。京儀不禁臉紅,小拳頭錘他,嬌喝道:“不許笑我!”


    他將長公主抱下來,又把那隻兔子塞回她懷中,輕聲道:“好了殿下,臣還要回去上值,今日不能同您玩了。”


    京儀抱著懷中的小兔子,期期艾艾道:“把臉伸過來。”


    “殿下又想打我?”這輩子的小公主是個心裏藏不住火氣的,受了委屈就要立馬發作,季明決數不清她已經打了自己多少個巴掌。他雖然縱容小公主愛玩胡鬧,但沒有吃巴掌的愛好。


    長公主見他一臉防備地躲得遠遠的,反倒有些不服氣,扯著他的衣領,踮腳在他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弄得他半張俊臉上都留下口水才滿意地放開。


    季明決心中不啻於掀起驚濤駭浪。他驚喜地將壞事得逞的小公主抱在懷中,正準備好好□□一番小公主拙劣的吻技,餘光瞥見本來站得遠遠的阿顏往殿門口走近了些,臉上帶著些羞赧之色,他隻得輕輕一吻,隨即放開她。


    小公主趕緊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抱著小兔子落荒而逃。


    季明決久久地站在殿中,眼角眉梢都含著笑意望她走遠。


    ……


    深夜,宮中隱隱傳出些嘈雜之聲,京儀最近幾日睡眠淺,模模糊糊地醒來。


    阿顏見床帳後有些動靜,披衣起身,替她倒了一碗熱熱的牛乳茶,才道:“聽說宮裏走水,會有些吵鬧,殿下繼續睡吧。”


    京儀並未在意,走水之事自有人去處理。吩咐主殿中關好窗,不準驚擾母妃後,便又沉沉睡去。


    此時季明決負手站在辰殿中,看著地上的小宮女和那隻小狗,不悅道:“麻煩。”


    賀蘭筠一身夜行衣,隻笑道:“季大人手眼通天,處理個小宮女的屍體應當不是難事。”這小宮女今日來得不巧,正碰上他殺狗的時候,叫得他心煩,幹脆一起殺了。


    至於那隻狗……賀蘭筠毫無感情的眸子瞥一眼地上的小黃狗,他時常把這狗扔到水中取樂,病了就以此為借口請長公主過來,然長公主的心神又時時被這狗纏住,他早就不耐煩。


    他不計較用一隻畜生爭寵,反正他早就是低劣到深淵裏的人,隻是從今以後,他將拿回屬於他的東西。


    季明決負責宮廷禁衛,但要無聲無息地處理掉一個小宮女的屍體仍是難事。避開巡邏經過的一群禁衛軍,他將這宮女處理成溺水而亡的樣子,扔進偏僻處的小湖中。


    賀蘭筠也跟了過來,故意咋舌訝然:“季大人冷麵冷心,對殿下還真是上心,連個小宮女都處理得滴水不漏,不牽涉到長公主半分。”


    要是照他的性子,直接把人拖到宮殿中一同燒死。長公主的侍女和別國質子一同燒死在辰殿中,不是更能混淆視聽嗎?


    他隻在處理完一切後,冷冷地吐出一個字來:“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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