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劉信陵。


    他接到今早長公主趕去稼軒寺的消息,不知怎的就聯想到那串當初雲鳴死命塞在他手裏的佛珠,頓時心生恐慌,從衙門中匆匆趕來。果然見到京儀失魂落魄的模樣。


    這世上還能有誰能讓長公主失態成這副模樣?


    他閉了閉眼,昨日表弟時瑜同他說過的話在腦中浮浮沉沉,終於開口道:“京儀,我有話同你說。”


    兩人坐在寺廟的庭院中,見她滿臉蒼白,魂不守舍的樣子,他微微皺眉,解下披風替她裹好。


    “你還想他,是嗎?”


    京儀靠著廊柱,近乎借力般地握著披風的衣袋,她不知如何開口,她沒有在劉信陵和時瑜麵前承認本心的勇氣。他們都知道自己殺過季明決,如今卻要承認自己還對他念念不忘?哪怕他現在早已杳無音信。


    劉信陵長腿一伸,背靠在廊柱上,抬頭狀似輕鬆地望著亭外,“五年前,是我放他走的。”


    她的手頓時收緊,隻能無助地掐住膝蓋,艱澀開口:“……為什麽?”


    她當初隻當季明決命大,如此身受重傷,權勢全部被奪都能逃出生天,原來是有人暗中相助。但她再怎麽也想不到這人會是與他針鋒相對的劉信陵。


    他別過頭去不看京儀的臉色,自顧自道:“還記得我們幾人一起從洛陽回京城那次嗎?”


    “有一天我去找你,宮女說季明決帶你去看落日了,我氣不過,就追了過去……”


    表妹被外人騙走,少年怒氣衝衝,揮著繡春刀在叢林中橫衝直撞。當他找到兩人時,正準備衝出去,卻見表妹跪坐在那人身旁,她看似是在盯著落日,實際卻看著她身旁的郎君。


    她眼中映著萬千霞光,落日卻不入她的翦水秋瞳,她洋溢著歡喜,滿心滿眼都是那人。


    她從未用這種眼光看過他。少年瞬間就什麽都明白了,他隻默默退出,往後一切如常。


    “如果我說,季明決還活著,你會不會好過一點?”


    京儀猛地抬頭。


    稼軒寺中,雲鳴站在佛堂裏,手中握著那串本該在長公主處的佛珠。


    劉信陵將此物交給長公主,便是他終於放下前世執念,而長公主又交還於他,也是放下執念。


    既然長公主並未猜出是劉信陵成全了她與季明決,他又何必多言?就讓長公主以為這第三世,是她青燈古佛求來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可能會開新文了,大概是個朕隻拿她當替身,誰知她也有白月光,而且轉身就投入白月光懷抱的故事。


    被當做替身的心機宮妃x白月光正人君子表叔


    文案還在慢慢想,咱們搞點治愈的禁忌感,hhh


    ☆、第 69 章


    長公主不在,寧王夫婦自覺承擔起照顧兩個孩子的責任。


    糕糕眼圈還紅著,但在舅母連番保證娘親不會有事後,才稍微平複心情。此時正站在搖籃邊,逗弄著才八個月大的小表弟。


    躺在搖籃中的小家夥對姐姐好奇不已,捏著小拳頭朝她揮舞,秦綰捏著兒子的拳頭笑道:“弟弟也想和姐姐一起玩兒呢”。糕糕被逗得忍不住伸出手指,戳戳那肉乎乎的拳頭,發出一聲驚歎:“弟弟軟乎乎的!”


    秦綰見小姑娘哭喪了一天的臉終於稍露笑顏,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糕糕小時候也這麽軟呢,跟個麵團兒一樣。”


    她皺著眉毛回想一下自己像個麵團兒,該是個什麽樣子。但想象中的模樣不太好看,她搖搖腦袋把那些畫麵趕出腦海,轉身撲進舅舅懷裏,不好意思道:“我才不是麵團兒呢,一點都不好看。”


    但舅舅的胸膛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如娘親舒服,這麽一想,她又擔心起娘親,好不容易轉晴的小臉又沉下來,癟癟小嘴,差點掉眼淚。


    墨兒及時察覺了妹妹的情緒,悄悄拉了拉她的手,趁著兩個大人低頭逗弄搖籃中的弟弟時,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娘親沒事的,哥哥會保護娘親的。”


    墨兒自以為瞞過兩個大人的眼睛,然寧王微微挑眉,將外甥的動作盡收眼底。但見外甥女情緒穩定下來,他也就不再開口。


    待自家王妃帶著兒子和外甥女下去歇息後,寧王拍了拍外甥的背,示意他跟自己過來。


    墨兒在舅舅麵前站定,他悄悄捏了捏拳頭給自己打氣,他知道舅舅一定是有話跟自己說。娘親生病了,現在他就是公主府的小男子漢了。


    見小男孩的緊張模樣,李時瑜輕咳一聲,微調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嚴肅,開口道:“娘親不在,墨兒怕不怕?”


    小男孩立馬堅定地搖搖頭,道:“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怕,我會好好照顧娘親和妹妹的。”


    他滿意於外甥的懂事,摸了摸他的腦袋,想著阿姐昨日的反應和今早匆匆往稼軒寺而去,既然阿姐都不再介懷,他又何必再橫插一手,隻問道:“墨兒想不想有……”殺伐決斷的寧王難得頓了頓,才道:“想不想有爹爹?”


    他隻是舅舅,始終代替不了父親在孩子心中的地位。上次那人走後,小男孩雖嘴上不說,卻勾著他的脖子哭了許久。自從綰綰替自己生下兒子後,小家夥在他麵前更是拘謹,像是自覺不能再對他像對父親一般撒嬌。


    李時瑜對孩子們的愛自問不會改變,但難防孩子心生罅隙,何況還是這樣心思細膩敏感的孩子。


    然而小男孩卻搖搖頭,吐字清晰道:“不想有。”


    這話太過出乎意料,難道是自己猜錯了?他自信一個小男孩的心思應當不會如此難以捉摸,隻當他是年紀太小忘了那人,循循善誘道:“墨兒三歲生病那次,在稼軒寺遇到的那個叔叔,墨兒不喜歡他嗎?不想要他給你做爹爹嗎?”


    平心而論,李時瑜看不起季明決,兩人也是相看成厭,但能讓長姐和孩子們高興,也就什麽都隨它去吧。


    當年他隻以為阿姐對季明決恨之入骨,三下五除二就將人解決,還是看在這人從前救過綰綰的份上。


    他做事從不問對錯,但阿姐身子病弱到暈倒的地步,他心中又猶豫起來。


    他不明白阿姐的心思,隻好昨晚睡前向秦綰討教。誰知秦綰指著他的鼻子,把冷清矜貴的寧王殿下罵了個狗血淋頭,痛斥他為棒打鴛鴦、拆散佳偶的大惡人。


    英明神武的寧王不肯承認季明決會是阿姐的良配,但被小王妃嗔他一句:“您看殿下是以前快活些,還是現在快活些?”


    他下意識就想否認,但轉念一想阿姐這幾年來鬱鬱寡歡的樣子,幾乎除了孩子,再沒有旁的事能調動她的心思,隻好擰著眉沉思,到嘴邊的話又給堵了回去。


    終於,他還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也不明白自己王妃為何對那人推崇備至,氣得抬腿就走。但第二日還得巴巴地求自家王妃把兩個孩子接過來,他好問問孩子的意思。


    誰知墨兒竟然不願意。


    寧王又陷入天人交戰中,當初不過見麵兩三天就一口一個“爹爹”喊著的小男孩,怎麽兩年過去,又死活不肯認爹了?


    他半蹲下身子,平視著外甥的眼睛,正色道:“墨兒,你告訴舅舅,你為什麽不願意?”


    墨兒被舅舅盯著,比舅舅任何一次考問自己功課都來得緊張,他小臉漲得通紅,終於道:“我不喜歡他!”


    然而他說完這句話,大滴大滴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掉。


    平時成熟穩重的小男孩突然落淚,寧王連忙將人抱在懷中,學著阿姐的樣子拍拍背寬慰他:“好了好了,墨兒不喜歡他,我們就不說了。”


    然而墨兒在他懷中抽噎,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他讓娘親不開心,還讓娘親哭,我就不喜歡他了……”


    李時瑜無奈,隻好暫時將這事拋開不談,一心一意把孩子哄好再說。


    暮色降臨,幾個孩子都已經睡下,長公主還沒有從稼軒寺回來。李時瑜將墨兒的話轉述給自家王妃,思忖道:“墨兒都這麽說了,阿姐的心思,我們是不是猜錯了?”


    也許阿姐隻是為別的事煩惱?


    正在給糕糕整理衣服的秦綰動作一頓,她沒想到王爺此時竟然是個榆木腦袋,恨鐵不成鋼道:“王爺難道不知執手相看淚眼這話?殿下同季大人多年未見,心結如此深,哪是在寺廟中相處幾天就能解開心結的?”


    “本以為早就死了的心上人又突然出現,哪個女子會不輾轉反側得痛哭?”


    李時瑜下意識就反駁季明決不配為阿姐的心上人,氣得秦綰丟掉手中的小裙子,罵道:“季大人蘭芝玉樹又博學廣聞,對殿下又是一往情深,連命都能舍了去,這樣還不配為殿下的心上人?”


    他抿唇,心底默默念道我也能為你舍了命去,但是他不屑於像季明決那樣肉麻。他隻掐著自家王妃的腰,不悅道:“你就這麽喜歡季明決?”


    這飛醋吃得沒頭沒腦,秦綰睨他一眼,故意道:“您怎的這般看季大人不順眼?季大人比您風趣多了,當然更討姑娘們歡心,您難道不知道當年京城裏多少小姑娘想嫁給季大人?”


    她說完這話,卻見自家王爺臉黑沉沉的不太好看。秦綰驀地想起從前京中有過傳聞,道先帝本欲立自家王爺為嫡,不料被季明決從中作梗阻攔,才改立了更年幼的四殿下。


    難道自家王爺就是為這事才同季大人水火不容?念及此,秦綰突感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想到夫君這麽些年來都在皇位被迫拱手讓人和長姐的幸福之間輾轉糾結,秦綰頓時就心疼起來,拉著他的衣角勸道:“王爺,咱們放寬心,做個富貴閑人也是不錯的。不該要的東西,咱們就別去爭了,省得傷了和氣……”


    李時瑜這才回過神來,卻見小王妃已經兩眼紅紅了,他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她,隻好將人抱入懷中,哄道:“你哭什麽?我又沒凶你。”他還沒計較自家媳婦誇季明決的事呢。


    秦綰仰頭,眼中隱隱有淚,道:“您難道,不是就是為了那個位置而記恨季大人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媳婦在哭什麽,眼角微跳,衝哭得鼻尖紅紅的小王妃正色道:“你想當皇後?”


    她嚇得臉色一白,生怕被有心人聽見,連忙去捂他的嘴,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


    小姑娘大驚失色的樣子著實有些好玩,李時瑜起了點壞心思,故意道:“可是做了皇帝,三宮六院是難免的,你又善妒,不適合做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如此這般,隻好委屈我們綰綰了……”


    秦綰又氣又怕,揮舞起小拳頭砸在他胸膛上,怒道:“那你去做皇帝好了,娶三千個老婆,我自己去嫁給其他男人!”


    見她當真有些惱了,寧王殿下又趕緊好聲好氣地勸道:“好了好了,同綰綰說笑罷了,怎的綰綰就要拋夫棄子了?你成天瞎想些什麽呢,我可沒坐那個位置的本事。”


    那個位置雖然榮耀,卻太過孤獨,他的確沒有再去承受一次的本事與勇氣。


    秦綰被那陳年秘聞折磨得心癢難耐,終於大著膽子問道:“那當年傳聞……季大人塗改了聖旨……”


    當年曾有傳聞,長公主正是為此事才狠心誅殺未婚夫婿。


    李時瑜瞬間就明白小媳婦在煩惱什麽,嗤笑一聲,不屑道:“他哪裏有本事讓父皇變更嫡庶?父皇早有打算。”


    不立他為嫡,是董貴妃看透皇位的涼薄,臨終前勸著皇上改立四弟。那封聖旨本應被銷毀,隻是被秦皇後使手段偷了出來而已。


    秦綰心底的大石落下,喜得兩手抓住夫君的衣袖,興奮道:“那您不會阻攔長公主和季大人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過眼,淡淡道:“我哪裏管得了阿姐,兩個人死鑽牛角尖不開竅。”實際上就是他管得太多,不過這話不方便說罷了。


    秦綰立馬反對道:“季大人已經很勇敢了!”


    自己媳婦一而再再而三地誇別的男人,李時瑜分外不快,低頭就想堵住自家王妃喋喋不休的小嘴。


    秦綰抬手攔住王爺的唇,笑眯眯道:“您不是要納三千個小妾嗎?想來您是看不上我這人老珠黃的。”說著,王妃靈巧地從他懷中鑽出來,丟下一句“也不知道您當年是怎麽就開竅看上了我呀”,就匆匆而去。


    李時瑜被說得啞口無言。他也是重活一輩子才認清自己內心的人,念及此,他負手站在房中,眉皺得更深了。


    秦綰昨日雖把王爺訓斥一頓,但第二日還是帶著孩子前往稼軒寺。她算是看明白了,李家姐弟倆都是冥頑不靈的,還得旁人去多勸勸。


    稼軒寺廂房中,京儀此時正雙手抱膝呆坐在床上,望著窗外一點天光出神。直到廂房外傳來秦綰的聲音,“給殿下請安”,她才回過神來。


    正要匆匆起身打理,秦綰就已經邁步進來,按住她要起身的動作,笑吟吟道:“您何必跟我見外呢,身子不好就躺在床上吧。”


    也就秦綰這小丫頭敢這麽同自己說話,她順勢躺回床上,勉強露出幾分笑意,“孩子們可好?”


    秦綰單刀直入道:“糕糕昨晚上一直哭,吵著要爹爹呢。”


    京儀眉心一跳,垂下眼道:“怎麽會,她年紀小哪裏知道這些。”


    見她還是這幅逃避退縮模樣,秦綰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幹脆在她床畔坐下,拉著她的手道:“是,糕糕年紀小記不清了,但墨兒呢,墨兒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她掏出手帕來按了按眼角,悲戚戚道:“墨兒哭著說不想爹爹,可昨晚孩子睡著了,夢裏都還喊爹爹呢。”


    京儀隻低垂著眼瞼,不知該作何反應。她何嚐不知道墨兒喜歡季明決,當年不過幾日功夫就如此熟絡,纏著他日日說東道西,完全是一副崇拜模樣。


    旁人都怕長公主,秦綰可不怕她,直接捉住她的手道:“殿下,您就給我個準信,您到底對季大人有沒有心思?”


    她被秦綰灼灼目光盯著,往日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人此時隻吞吞吐吐。她愛季明決嗎?她可能三輩子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長公主太受寵了,一點寵愛她根本就不放在眼裏,然而到底是那人……


    秦綰長久地等不到答案,急得嘴上都要起泡了,忍不住握緊她,道:“殿下,您到底在顧慮什麽呀!”


    何事能讓兩人當年明明久別重逢,卻還狠得下心來再次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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