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完全是沒有希望的等待。


    還容易中暑。


    景燦燦吃完包子後就覺得不舒服了,悶悶的,說不上是哪裏不舒服,就是悶得厲害,她不是什麽死心眼的人,瞅著自己就沒機會進衛家瞅瞅,人家要真是把她兒子弄走,她指定是見不著的——


    反正是她有些想開了。


    站起來時還有些頭暈。


    還是走吧。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等了大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幹的是天底下最大的蠢事,完全沒必要,她讓衛殊去問就是了,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除了叫自己不舒坦,真沒有別的好結果了。


    剛走了幾步,她就迅速地轉過身——沒一會兒,車子從她身邊經過,她立即就轉了個身,迎向來路,才“鎮定”地走幾步就飛快地跑起來,衝下半山,這裏再不想多待一步——車子她是認得的,是景教授的車子。


    景教授就住在衛家邊上,那棟別致的小洋房都是景家的房子。


    上輩子她非常羨慕,這輩子,她不羨慕了,因為她曉得有些事情是羨慕不來的,就比如她是個私生女的事是個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走著、走著,她眼睛裏濕濕的,不是想哭,隻是眼淚掉了下來——


    最鬱悶的是她還脹奶,感覺文胸裏麵都濕了。


    她真不想哭。


    上輩子的她就不哭,因為她知道哭了沒用,現在的她,還是哭了,哭了不止一回,即使哭了沒用,她還是忍不住,而且她也不想忍,忍辱負重什麽的,她再也不想經曆了,可想想她的兒子,即使她心情很糾結,還是覺得想要找回兒子。


    但——


    她又明白兒子在衛家是最好的,上輩子的兒子,她的兒子,除了沒有她這個親媽之外,一切都是好的,有她這麽個親媽,也隻能是給人添些談資——她胡亂地用手抹眼淚,努力地想要笑,告訴自己兒子在衛家是最好的。


    現在她一個人。


    跟上輩子一樣。


    半山是沒有公交車的,都是私家車上下山,景燦燦是走著上山,也是走著下山的,她沒有別的選擇,她慢吞吞地走著,下坡不吃力,隻是她嬌氣,這身體也嬌氣,沒走下多少路,悶悶的更厲害,一種衝動湧上來,她下意識就用手捂住嘴——


    “嘔——”


    她中暑了。


    而且中得不輕,身上也沒有備上中暑藥。


    她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這些,也想不到自己會中暑,右手大拇指與食指掐著左手虎口,那裏有條筋,她使勁地掐著,沒掐一會兒,疼得她才抹開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個可憐樣的,臉都是紅的,被曬的,——她的手還弄著水摳脖子,將脖子摳得紅紅紫紫的。


    就連鼻梁上眼睛中間都讓她摳得紅紅的。


    人才算是精神些。


    她蹲坐在陰涼的樹下,看著各種名貴的車子上山下山,曾經她的車庫裏也有很多的車子,有別人送的,也有廠家送的,更有自己買的,當寶藍色的車子停在她麵前時,她還有些遲疑,她待在原地,愣愣地看著那車——


    偏那車的喇叭又被重重地按響。


    她才終於看向那車裏的人,頓時緊張了起來,卻沒動,視線移開,當作不認識這個人,上輩子認識,這輩子確實是不認識。


    “小姑娘?”


    到是車裏的羅方見她避開視線,在車裏等得不耐煩的下車了,人走到車前,雙臂環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睇視她,聲音還有些親切——


    親切完全是種假相,這是上輩子的景燦燦得出來的結論,她依舊坐在那裏,朝羅方露出傻傻的笑臉,嘴一張,話就脫口而出,“叔叔好。”


    羅方看著她,還是頭一次仔細看這個女孩兒,他姐嘴裏的小太妹,竟然是這樣一個女孩兒,要說漂亮,是真有,瞧瞧她的,精致的叫人驚豔,眼睛不是那種很大的架式,而是剛剛好,長長的睫毛,小巧的嘴,嫣紅的唇瓣,雪白的臉——


    人小歸小,該缺的到是不缺,可能是懷過孩子的緣故,她比同齡人多了些風情,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風情,可能是懷孕時胖的緣故,她不瘦,有些肉感,她傻笑的模樣,更像個天真的孩子,心機,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出來。


    “我是衛殊的小舅,你叫景燦燦吧?”


    羅方微眯了眯眼,直接說,表達一下善意。


    聽這話,景燦燦心裏一驚,要說上輩子,她可從來沒從羅方嘴裏聽說過這個事,也是後來才曉得羅方是衛殊的小舅,而如今,不過是第二次見麵,他就直接跟她說了與衛殊的關係,她瞬間驚訝地看向他——


    小臉還有些慌亂。


    即使是一直被稱為“花瓶”,她還有些演技的,人站了起來,更慌亂地退後兩步,撞到背後的樹上,她的手按在樹上,迅速地轉身躲在樹後,試圖把自己藏起來,——但沒一會兒,在羅方的視線下,她悄悄地從樹後探出腦袋,眼神還有些戒備,“小、小舅?”


    羅方笑得很真誠,在她戒備的眼神下,微微點頭,“嗯,你跟衛殊一樣也可以叫我小舅。”


    景燦燦幾乎不能相信這是她所見到的羅方,這麽親切,這麽真誠,看著就像是她親小舅似的,叫她簡直都要懷疑上輩子的事,都是她的噩夢一場,再沒有比這個更有強烈對比性的事了,而且——


    羅方上輩子的結局不是太好,因為他出事了。


    就跟她一樣,羅方手下的女孩兒無數,羅方無可救藥地愛上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幸運的沒跟她走同樣的道路,因為人一出道就叫人愛上了,愛得無可救藥,不止是羅方,還有別人,那個人在很早的時候就將她人娶回家了,而羅方卻是為情自殺。


    真可笑,她看著麵前的人,想著自己的人生被他給毀了,想想也不是責任在他身上,她當時也想成名的,心甘情願的,怪別人,沒有意思,她瞬間就想通了,乖巧地從樹後站出來,“小舅——”


    叫得很猶豫,生怕他生氣的樣子。


    羅方見過的女孩兒無數,乖巧的女孩兒也見過無數,是不是裝的,他也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兒不簡單,這是他惟一的想法,“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景燦燦不再猶豫,跟著他上車,省次公交車錢也好,反正兒子都讓他們衛家拿走了,她搭次便車又怎麽樣,現在都不擔心自己住的地方會叫人曉得,都弄成這樣了,她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還不如大大方方的。


    上車後,她就報了個地址,朝他又是傻傻一笑,“小舅,衛殊幾時會回來呀?”


    瞧瞧,她還裝天真。


    天真的孩子才有糖吃。


    羅方想起被陳烈弄走的那個孩子,到底是陳烈的,還是他外甥的?


    他不相信的,到依舊是真誠地笑著,“恐怕是過年能回來,也不好說,要是在外麵玩得好,也許畢業了才回國,都不知道是幾年的。”


    景燦燦的神情頓時就蔫了,上輩子的衛殊是真過了好幾年才回的國,回國的他帶著他們的兒子,說是在國外的女朋友生的,兩個人和平分手,當時這不算是什麽新聞,在國民的印象裏外國人總是比較開放的,不結婚就一輩子生活一起的人不要太多呀——


    “那、那你們會對孩子好嗎?”


    她本來不想問,可又糾結——


    羅方開著車,麵上親切依舊,“是衛殊的孩子,自然會好的。”


    這完全是別有意義的話,可惜的是一心覺得他們衛家把兒子弄走的景燦燦沒聽出來,她就把這個當保證似的,覺得衛家會對兒子好,也就放心了,還靦腆了臉,提出要求,“那我能不來看看他?”


    “恐怕不行。”羅方親切地拒絕她的要求,將車打個轉彎,朝老城區過去,“你的身體還得保養保養,你放心,這算是衛家的心意。”


    他不說補償費,也不說買斷費,直接說給她保養身體,說的挺文藝的,不土豪氣。


    說得景燦燦低了頭,“那、那不用——”


    她突然間覺得羞恥不已,上輩子是讓她親媽賣了兒子,這輩子她自己親手賣。


    “需要的,你才十八歲,還年輕呢,不好好保養自己,以後可怎麽辦?”羅方說得很動聽,完全是知心姐姐的架式,“再說了衛殊見到你現在這樣子肯定會心疼死的,是不是?”


    拿衛殊說事,說得景燦燦心都軟了,想想就覺得接受錢也是好事,也不用衛殊擔心,可她很糾結,收錢好像是賣兒子似的,她想白交給他們——不想要錢,可錢是好東西呀,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那是萬萬不能的。


    “不、不要——”她搖頭如撥浪鼓般,“我不要!我不要!”


    到最後,她近乎尖叫。


    那聲音尖銳的厲害,叫羅方兩耳朵幾乎嗡嗡作響,還是安撫著她,“好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不要就不要……都聽你的,看看是不是到了?”


    她慢慢地平複,抬頭看外麵,就點了點頭,打開車門,就要下車,胳膊讓羅方給抓住,羅方親切的笑臉映入她的眼裏,她的耳朵聽到羅方問她的話——


    “能讓我上去見見孩子嗎?”


    那一句話,就像是外太空來的,她一時間懵了,本來還想急急上樓換衣服,現在連脹奶的脹痛感都忘記了。


    “我兒子不是叫你們騙走了?”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強自鎮定地質問他。


    羅方心下一喜,就等她來這句,到是依舊不動聲色,“孩子?什麽孩子?誰騙走你的孩子?我們連你幾時生的都不知道,更別說我姐就等著你親媽秦芳那邊遞消息呢——”


    就幾句話,把景燦燦說愣了,忽然間有些不明白了,盡管羅方之於她的記憶完全是暗黑一團,可他說的話,她還是相信的,因為上輩子也是,衛家是通過她親媽秦芳才把她兒子弄走的,“那、那……”


    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到是羅方冷靜地看著她,眼神銳利了些,“想把一個孩子賣兩家,我算是小看了你?”


    一個孩子賣兩家?


    她更聽不懂。


    茫然無措地看著他,眼神近乎於飄。


    他在說什麽,她怎麽一個字都不聽懂,——兒子沒有在他們那裏,那在哪裏?那在哪裏?她使勁地推開他,人就往外跑……


    想要跑去華庭國際,去找她的兒子。


    沒有防備她突然逃跑的羅方被推開了一步,而她的著急在他眼裏就成了做賊心虛的行為,估計是一個孩子賣兩家的事戳穿了,還曉得要臉,曉得要逃呢,他也不追,就坐在車裏,難得有閑心等著——


    對,就是等著。


    想拿陳烈的兒子來哄衛殊,這脖子得有多粗,才有這樣的底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長兩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長兩短並收藏花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