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四下張望,想要找到林仙月,想要對她說些什麽。


    但他很快站住了腳,他能說什麽呢?


    說他不需要林仙月把自己的名額換給他嗎?


    然而事已至此,哪怕他不同意,林仙月也已經失去了保送資格。


    b大不可能由著他們把保送名額換來換去,那就是真的在打b大的臉了。


    完全辜負了林仙月的初心和黃老師的善意。


    對林仙月說一聲謝謝?


    一句輕飄飄的謝謝,他怎麽說的出口?


    馬超抬頭看著天,12月底的杭城,天色有些昏沉,微風冷而寒。


    貧苦了十七年,馬超從不曾求人,更不曾有過承諾。


    他時時刻刻記得那個並不高大的父親對他說的話:


    再難再苦,都不要輕易開口求人,得始終憋住心頭的一口氣。每求人一次,心頭的一口氣就散掉一分,下次再求人就簡單了。心頭那口氣散了,求著求著就成了廢人。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就不要輕易承諾,承諾了就必須做到。一次做不到,兩次做不到,別人和你自己都不會再把承諾當回事,也不會再把承諾看的很重,整日裏承諾就像放屁一樣多。


    一個整天放屁,沒有人會看得起,也沒有人會相信,包括你自己。


    馬超一直記在心裏,把求人和承諾這兩件事當成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一直溫養在心中,從不曾示人。


    如果可以的話,馬超想要溫養一輩子。


    隻是誰也不曾想到,短短不到十天,他就給了父親承諾,然後又求了林仙月。


    人活在世上,誰能不求人?誰又能不承諾?


    林仙月給蔣風蘭打了電話,將保送b大的名額轉讓給了馬超這件事告訴了蔣風蘭。


    蔣風蘭聽後哈哈大笑,說不愧是她蔣風蘭的女兒,幹得好。


    然後蔣風蘭說要把這個事好好的給林未染和林軒林安說說,讓他們自愧不如,於是匆匆的掛了電話。


    林仙月搖搖頭,她始終不太理解,為什麽蔣風蘭如此童心未泯?


    看了身邊的張維之一眼,林仙月再次搖搖頭。


    張維之聽說她把名額轉讓給了馬超,二話不說也直接放棄了保送b大的資格。


    幾十萬學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兩人說放棄就放棄,倒是頗有古人一擲千金的風範。


    林仙月和張維之找到了趙老師,趙老師聽了兩人的決定後久久不語,是真的無語。


    他用手狠狠的搓了一把臉,長歎道:“你們兩個害死我了,我剛剛打電話給校長報了喜訊,估計現在校園網都已經報道了你們兩人雙雙選擇b大的消息……”


    林仙月和張維之麵麵相覷,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老師隻鬱悶了片刻,重重的拍了拍林仙月和張維之的肩膀:“行吧,果然是我趙浩然的學生。你們這一搞,比直接保送b大有風格多了!”


    不保送就不保送吧,反正林仙月和張維之的成績,隨隨便便就能考上b大,大概率還能給一中賺回一個s省高考冠軍和亞軍。


    仔細想想,似乎更帶感不是嗎?


    趙老師心中大定,想到該怎麽給校長說了。


    第120章


    說過這件事後, 林仙月和張維之單獨離開,不隨隊返回c市。


    這件事情在來之前,已經由雙方家長給趙老師打電話說過了, 征得了趙老師的同意。


    林仙月和張維之直接前往機場, 乘坐訂好的機票直飛g省n市機場。


    蔣風蘭本來也想跟著去, 但她這一年幾乎都跟著林仙月,京城的家就沒有待幾天, 再不回去大兒子林軒可能就會親自來抓人了。


    再加上蔣風蘭名下還有很多產業, 平時都是林軒幫忙打理, 然而年關將近, 她作為真正的幕後老板,於情於理都應該回去開幾次會,和老朋友老股東們聊一聊,在年會上露個麵……


    蔣風蘭一聽見林軒打電話說這些, 就煩的不行,恨不得掛掉電話, 或者幹脆拿出當媽的架子把林軒狠狠罵一頓。


    這些事情哪裏還需要她蔣風蘭親自處理, 你林軒難道處理不了?


    往年也沒見你一定要老娘我出麵呀,為什麽今年就不行?


    但是……不行。


    蔣風蘭太了解她這個兒子了, 要是她真敢這麽不把自己的產業當回事……準確的說, 是不把她兒子林軒的話當回事,林軒就敢真的把她架空,或者幹脆讓她的產業負利潤。


    這個不孝子!


    蔣風蘭咬牙切齒,她的家底可是打算分成三份的, 可不能讓大兒子一個人都拿去。


    所以這一趟前往小流雲寺,隻有林仙月和張維之結伴同行。


    張維之用打車軟件叫了一個車,到達小南山村時, 已經是淩晨四點半。


    比起林仙月暑假來的時候,小南村已經大變樣。


    原來頗有些泥濘的狹窄馬路,變成了一條可容兩輛車並行的公路,道路兩旁每隔一段便有明亮的路燈。


    這大半年來,小南山村周圍的道路和配套設施修建的不錯,不過村裏的房屋倒是沒怎麽重修,隻是盡量修繕。


    當地政府想將小南山村打造成一個類似古城的旅遊點,盡量保持原生態的建築和風景。


    入村的小路也鋪上了青石板,小村幽幽,在夜色霧氣中,倒是顯得頗有幾分古意。


    村裏的土狗聽到聲音,開始叫喚起來,寂靜中偶爾會傳來一兩句罵狗的聲音。


    此時正是寒冬臘月,又是夜裏最冷最黑的時候。


    從暖氣融融的車裏出來,下車後溫度頓時寒冷刺骨。


    張維之看了看林仙月身上的紅色羽絨服,又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黑色羽絨服,手指放在衣服拉鏈上,猶豫著要不要脫下來給林仙月披上。


    林仙月微微一笑,看著他說道:“我不冷。”


    張維之頓了一下,手順勢放了下來,低聲嘟囔道:“我又沒說要脫衣服給你。”


    隻是他的聲音太小,小到連耳聰目明如林仙月,都聽不清楚。


    這點寒意,對林仙月來說根本就沒有絲毫影響。


    煉氣期八境,寒暑不忌,水火不侵。


    張維之稍稍活動了一下,便感覺脖子上掛著的護身符處傳來一絲絲暖意,然後迅速擴展到全身。


    雖然還是很冷,但已經不像剛才那般站著都要打哆嗦的程度。


    “你在村裏有熟人吧?”張維之問道。


    “有的。”


    林仙月點頭,想起了大山和春娟兩兄妹。


    “那我們進村打擾一晚上,明天上山?”張維之再次問道。


    林仙月微微搖頭,說道:“太晚了,進村打擾他們不太好。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話,我們幹脆直接上山吧。”


    這個時候,張維之別說本來就不累,就算是真累,也會咬牙陪她上山。


    不過孤雲峰到底屬於大山,現在天色又太暗,看不清山路,萬一山裏有狼啊熊之類的……


    林仙月又說道:“放心吧,山路畢竟寬敞,而且路兩旁有路燈。”


    林仙月每周都會和靜嫻師太通話幾次,小南山村和小流雲寺的任何變化,靜嫻師太都一一告訴了她。


    作為支撐旅遊的核心項目,小流雲寺自然是重中之重。


    從南山村到孤雲峰的山路被拓寬了許多,泥濘處鋪上了青石板,道路中間還新鋪了許多台階,方便遊客登山。


    孤雲峰地理位置特殊,早上山頂周圍有一圈厚厚的雲層霧氣,外層卻沒有任何雲霧。


    也因此當初取名叫做孤雲峰,意思是山峰也孤,雲層也孤。


    不過卻因此成就了一出美景,隻要運氣好,早上等到朝陽慢慢的從雲層中爬出,陽光萬丈,七彩霞光鋪滿雲層。


    人在其中,如臨仙界。


    前幾個月,有一個很有名的攝影師僥幸看到這一幕,拍下了這出美景,取名“天上人間”,獲得了好幾個攝影大獎,同時也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當地政府和攝影師溝通後,將照片和朝陽美景作為南山古鎮旅遊點宣傳,和小流雲寺並稱為不得不去的兩個地方。


    為了方便從半夜就必須登山,才能看到朝陽初升霞光漫天的遊客們,政府撥了一筆經費在早已經拓寬改善的山道兩旁添加了路燈。


    林仙月帶著張維之走到山道下,果然見到原本崎嶇泥濘的山路變得寬敞平坦,路燈明亮皎潔,山腳下已經有幾個早餐攤點準備營業。


    擺攤的都是南山村的村民,自然認得林仙月,村民熱情好客,一定要請兩人吃早餐。


    盛情難卻,林仙月和張維之坐下來吃了一碗麵,再三感謝後這才開始登山。


    一碗麵下肚,再加上掛在脖子上的護身符持續不斷散發出來的暖意,張維之走了一段路,已經感覺到全身暖洋洋的。


    山間的霧氣很重,路燈的光芒穿透層層疊疊的霧氣後,顯得朦朧又清冷。四周靜悄悄,除了兩人的腳步聲,聽不到一絲其他聲音。


    張維之深深的吸了一口帶著清冷的空氣,隻覺精神一震,全身上下仿佛打破了一層無形的桎梏,變得輕鬆起來。


    他看了看身邊安靜前行的林仙月,兩人近在咫尺,卻因為山間濃霧的原因,林仙月在他眼中變得虛幻朦朧。


    仿佛在下一個瞬間,眼前的女孩兒就會融入迷霧,然後徹底消失。


    張維之沒來由的心中一慌,忍不住喊道:“林仙月。”


    在寂靜的山裏,他的聲音格外清晰,擴散的格外遙遠。


    林仙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張維之,眼神有些疑惑:“張維之,怎麽了?”


    張維之走上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掌中的手指溫潤柔軟,細膩的如同絲綢。


    張維之老臉一紅,心跳如擂鼓。


    “霧太大,我不熟悉路,看不清楚前方了。”


    他說道,似乎在解釋為什麽會抓住林仙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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