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結契?”鳳如青問。


    宿深接話,“結契之後,姐姐若是想要找我,以血催動便可,方便把妖丹還給我啊。”


    他將手中沾血的妖丹放入自己口中,將血跡吃幹淨,這才用另一隻幹淨的手遞給鳳如青,“拿去吧姐姐,我沒有關係的。”


    鳳如青其實怕這樣對宿深有影響,可是狐女都說沒事,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若是回懸雲山,耽擱的時間太久了。


    且懸雲山她如何進去都是問題,九真伏魔陣殺不死她,不代表懸雲大陣她能夠進去。


    況且妖丹存放在焚心崖禁地,守崖弟子不知修為如今幾何,她一個邪祟如何敵得過。


    就算最終拿到,狐女說的也沒錯,白禮肉體凡胎虛弱至極,若是服下妖丹反而加速害他性命,一切便都是空忙一場。


    鳳如青看了狐女一眼,最終蹲下,咬了下嘴唇,實在是對著宿深這小不點的樣子於心不忍,還沒收他的妖丹,便已經開始愧疚了。


    宿深卻沒有給她糾結的時間,直接咬破了指尖,在鳳如青的眉心處畫了幾下。


    鳳如青知道這應該就是結契,沒有動,任由宿深的血滲入她的眉心,刺熱片刻,便又沒有知覺了。


    她看不到自己,不知自己眉心生出了奇異的紋路。


    狐族契約,通常隻有兩種,一種主仆契約,乃是上界仙者對狐族下契,引為坐騎或者愛寵,也算狐族一種修煉捷徑。


    另外一種,便如鳳如青眉心這樣,乃是配偶契約,一旦結成,非死不可除。


    鳳如青並不知道這契約的真正含義,她現在心慌意亂,因而也沒有仔細詢問,又被宿深引導,隻以為這契約的作用是方便聯係。


    不知自己被這奸猾的狐族母子哄騙著結下了配偶契約,她竟是成了麵前這個蓬鬆九尾小不點半妖的配偶。


    宿深盯著鳳如青眉心的紋路,笑出尖銳的犬齒,將妖丹塞入她手中,眨眼催促道,“姐姐快去吧。”


    鳳如青十分感動,還以為她先前給這對母子送吃的,又放他們出來,算是好心有好報了。


    她摸了摸宿深的頭,保證道,“我一定盡快還你,你放心。”


    宿深將狐耳在鳳如青掌心蹭了蹭,“我信姐姐的。”


    鳳如青又對狐女保證了一遍,這才拿了妖丹急急忙忙地飛掠而去。


    她走之後,狐女徒手扯開了籠子,開口道,“我看你就是賤的,她若是不還你,你就一輩子這樣不要長大了。”


    宿深說,“她會還的,娘親。


    “你為何不找個人類結契?”狐女瞪他,“若是真心,也不過朝生暮死,挖真心吃也長修為,若是負心,那更加滋補,偏生要選個邪祟,她連心都沒有啊。”


    宿深說,“她好,她給我帶好吃的,不像你那個沛從南,太醜,惡心!”


    狐女和宿深說話,其實不太像母子,但兩個人都很適應這樣的相處方式,宿深雖小,卻已經接受了傳承,當真不是小孩子了。


    “惡心?”狐女哼哼,“若不是為了躲避妖族追查,咱們也不至於窩在這裏這麽久,況且他惡心是惡心了點,我這不是想給你長長修為,不然以你這孱弱的樣子,往後在族中怎麽過啊!”


    “我身體孱弱,還不是你偏生喜歡個病鬼教書先生,和他生了我的緣故?”宿深鼓著一張小臉。


    母子兩個人對視著,誰都不甘示弱。


    最後狐女道,“那他不是俊嗎!比狐狸生得都好看,若不然你能生得這般好?能騙得到那邪祟給你做配偶?”


    宿深頓了頓,說道,“好吧,若是我長成沛從南那樣,也不必活了。”


    狐女深以為然,母子倆迅速和好。


    “前院消停下來了,咱們去挖心吧。”狐女對宿深說。


    宿深皺眉,“那女子生了,我聽到孩子的聲音了,那沛從南和你好過還能和其他女人生孩子?”精氣早就沒了。


    狐女撇嘴,“他若真心對我,我也能夠讓他飛黃騰達壽終正寢。他年歲還淺的時候,模樣也算周正。”


    “我遇他之時,還問過他若我有了他人身孕,他是否介意,他說不介意,沒想到生下了你,他看到你就要怪叫。”


    “他貪心不足,為晉升令修士取我妖丹討好太後那老妖婦,還將你我囚於此處,報應不爽,他養那女人,跟他之前便有了孩子,我聞到的還是個近親孽種……我們管那個幹什麽,你年歲到了,該嚐嚐人心的滋味了。”


    “你自己吃吧,”宿深說,“我姐姐不會喜歡我食人心的……”


    “哼,姐姐姐姐,叫得倒親近,你我想逃早就逃了,你也不必記她什麽恩德……”狐女索性扔下宿深,徑自閃身去了前院。


    妖族自有一套規避天罰的辦法,隻要那個人是心甘情願地為你而死,那天道便也管不著。


    狐女和宿深之所以在籠中多年,之所以沒有逃,最開始是那修士頗為厲害,狐女能逃卻打不過,要不回妖丹。


    也是為了躲避他們族中紛爭,隱匿於人世。


    後來能打過了,沒有急著走,就是在等沛從南這顆心來增長修為罷了。


    宿深沒有跟著狐女去前院,而是抖動九尾,看向鳳如青消失的那個地方,人族的壽命很短的,她那小郎君救回來,也不過百年壽命。


    待他長大了,她就能在他身邊長久相伴。


    宿深沒有見過幾個人類,也不喜歡人族身上的氣味。比起人心他更喜歡吃雞,而且他喜歡極了鳳如青摸他的感覺。


    狐族認定一個人,不需要多麽複雜,都是很簡單,甚至可笑的緣由。


    他娘親因為那病鬼教書先生俊美,就生下了他。傳承裏麵,還有狐狸為報恩,為人心,甚至為了氣味格外的好聞。


    宿深為鳳如青生得美,溫柔,摸他舒服,一點也不怕他狐狸頭的模樣,不會嚇得怪叫,還給他買雞吃。


    鳳如青不知道她自己被宿深惦記上,甚至結契用作標記,她現在滿心牽掛的都是奄奄一息的白禮。


    她帶著妖丹迅速回到宮中,急忙去龍淵大殿後麵尋白禮,卻發現白禮不在,想來應該是被人送回了寢宮。


    鳳如青又馬不停蹄地去了那裏,結果到了門外,發現侍女太監,包括太醫,全部都被人定在門外。


    弓尤站在殿門口處,一見到鳳如青,立刻道,“你當真取到了妖丹?!”


    鳳如青點頭,就要往裏走。


    弓尤卻又道,“等等再進去,白禮是被空雲轉移了轉生歸一陣,魂魄強行被抽出,所以才會這般。裏麵仙君正在截斷這陣法,將殘魂取出放入拘魂鼎,方便你帶著下黃泉去尋其他魂魄。”


    鳳如青看著弓尤,“仙君?何來的仙君?”


    “書元洲臨死前去了懸雲山,被懸雲山掌門看透了陣法,是懸雲山派來的仙君,”弓尤拉住鳳如青的手腕,輕捏了下,安撫道,“且等等,懸雲山的人你該信了吧,裏麵那位,亦是你的故人。”


    誰料弓尤說了“是你故人”之後,鳳如青神色茫然了片刻,胸腔中猛地翻攪了起來,後脊冒出了陣陣虛汗,雙膝一軟,險些跪到地上去。


    弓尤連忙拉著她手臂朝前一帶,鳳如青好歹借著他的力氣站定,抬頭看向弓尤。


    這一瞬間,她仿若又回到了當初,入魔之後,大師兄失憶之後,那種絕望又無助的境地之中。


    故人。


    那些過往,潮水一般地向她湧來,太突然了,她沉入其中,空氣急劇消失,她呼吸不暢,麵色逐漸憋紅。


    故人是誰?無論是誰,她都不想見。


    鳳如青甚至想要把妖丹塞進鬼王的手中,求他幫她放入白禮體內,她想要逃跑。


    可她半倚著弓尤的手臂,嘴唇抖了抖,強行把自己撐得站直,隨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問道,“是……是誰?”


    弓尤還沒等說話,身後便傳來了靈動悅耳的少年音,“是我。”


    鳳如青渾身一僵,弓尤順勢接過鳳如青手中妖丹,“我去給白禮服下,你們聊一聊。”


    弓尤帶著妖丹閃身進入殿內,鳳如青渾身僵直,不太敢回頭。她使勁地搜索記憶,卻並不記得,記憶中有這樣聲音的故人。


    但是沾上了懸雲山這三個字,鳳如青就覺得,過往撕裂了那層混沌的薄膜,那些曾經清晰無比地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她從未忘記過,她無比地懷念又懼怕著。


    身側有腳步聲靠近,獨屬於懸雲山靈泉的清幽氣息籠罩上來。


    來人扳過鳳如青的肩頭,看清了她的眉眼,便不管不顧,情緒激動地一把將鳳如青摟入懷中。


    “終於找到你了!”


    鳳如青覺得自己要被勒到窒息,她腦子混沌得厲害,卻清晰地聽到,這聲音在她的耳邊叫道:


    “小師姐!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第55章 第一條魚·人王


    鳳如青被人緊摟在懷中, 清幽的氣息伴著一股很獨特的草木香,將她整個環繞其中,耳邊一聲聲激動的小師姐傳入耳朵, 讓她遲緩酸軟的神經, 直衝鼻腔, 幾乎當場就要流淚。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尖戰栗不止,但同時又有種緊繃後鬆懈的疲憊,幸好。


    幸好來的不是她懼怕見到的兩個人。


    鳳如青想到這裏,就神色複雜地笑起來,她還不能化成人形的那個時候, 還以為自己心中的平靜,是放下了過去的所有。


    但很多東西,都是哪怕失去靈魂, 也會深刻在記憶當中的,懸雲山便是鳳如青連死過一次, 都無法釋懷的存在。


    她伸手推了一下抱著她的人的肩膀, 慢慢抬起頭……再抬起頭, 幾乎是仰麵,然後對上了一張陌生的臉。


    “小師姐, ”這人一雙眼笑起來是十分明亮清澈的彎月, 好似像今夜的月光都沉入了其中。


    這寢殿內燈火通明, 映著他翠玉一樣幽綠的瞳孔, 讓人恍惚以為看到了清泉流過山澗。


    鳳如青微張著唇, 眼眶發熱, 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那就是從小便和她漫山遍野胡混的荊豐。


    可麵前的這人, 看在眼中, 卻實在是讓鳳如青不敢認。


    她離開的時候, 荊豐還是個小少年,與她差不多,為了幫她被焚心崖的荊長老關起來,她最後想去見他一麵都沒敢。


    可鳳如青此刻雙臂攀著荊豐的肩頭,根本難以將麵前這身量生長過盛,模樣也幾乎麵目全非的人,和她的跟屁蟲小師弟重合在一起。


    唯一還算熟悉的,就是他依舊迥異常人的卷曲長發,茂密得像是盛夏的爬藤,生機盎然順著他頭頂的發髻攀滿肩頭。


    “荊豐……”鳳如青難以置信地出聲。


    荊豐點頭,“是我,小師姐,你變了,變得更好了!好看得我差點沒認出來!”


    鳳如青一腔酸澀與惆悵,便這樣輕而易舉地被荊豐撞了個七零八落。


    鳳如青笑出聲,又很快淚眼模糊,荊豐再度將鳳如青擁入懷中,好看的彎月眼,也紅了一圈。


    “師尊說你死了,跌入了極寒之淵,魂飛魄散,”荊豐聲音帶著很輕的鼻音,“我不信,大師兄也不信,我們到處找你,六百多年了,小師姐,你活著怎麽不回去看看我……”


    鳳如青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她緊緊抱住了荊豐,埋在他一頭卷曲蓬鬆的長發中,眼淚瘋狂地衝出眼眶。


    曆經了六百多年,漫長的是一個凡人生死無數次的時光,他們終於再度相見,一時間誰也無法控製情緒,荊豐的眼淚落在鳳如青的頭頂,幾乎打濕了她的一塊頭皮。


    不過就在兩個人相擁而泣得正來勁的時候,鬼王弓尤將那妖丹放入了白禮的身體,敲了敲殿內的屏風,暫時打斷了兩個人。


    鳳如青從荊豐的懷中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哭得眼尾鼻尖通紅的一片,豔色極了,低頭咳了一聲,對荊豐道,“你等等我,我去看看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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