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嬌柔,施子真最是頂不住。可他從不曾顯露,隻是繃著臉撫著她的發,由著她在自己早已如針紮般的腿上繼續坐著。


    鳳如青覺得時光仿佛無限的慢了下來,她如今計劃著比以往更加翻天覆地的大事,做著準備,卻心中全無之前的疲於奔命。


    她一個喜歡了誰,便不問未來,不顧以後的,隻圖眼下歡愉之人。卻每一日,都隻和施子真發乎情止乎禮,當真在等著他說的天下大定,再名正言順的成婚。


    有時候鳳如青還會和施子真討論一下關於成婚的事情,她自然想起什麽便說什麽,例如若是年歲太久了,沒了新鮮感,要不要每隔千年便成婚一次。


    她說是圖著好玩,可她不知,施子真全部都記得,還仔仔細細地在心中謀劃著。


    眼見著計劃的日期臨近,鳳如青終於沒有時間同施子真整日膩在一起。


    施子真在召集修真者,仙門集會開了一次又一次,另外還要組織各族去應對越加猖狂的熔岩獸。


    而鳳如青抽空回了天界,她終究還是決定去找一次弓尤,說明實情。


    帶領各族攻上天界砸碎天宮去填補熔岩,砸碎天池還人間生機,這是勢在必行,她不可能因為任何人改變,但就算是為了冥海之底的那些生死與共的年月,她最終還是決定告訴弓尤。


    他是要與她不共戴天,還是帶著神族負隅頑抗,全部都隨他所願。


    鳳如青去尋弓尤之前,詢問了施子真的意見,施子真隻說要她不要貪酒,若弓尤要與她動手,便用他新教的那套絕技去對付他。


    施子真把溯月劍給了鳳如青,連帶著絕技碎月斬一並教給了她。


    修士的絕技就連至親都不可能外授,鳳如青無法形容她當時得知施子真雲淡風輕地將自己的絕技教給她時候的滋味,破了絕技,便能破他命門,他不曾海誓山盟,不曾傾心去訴說情腸,卻不聲不響,雲淡風輕地將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鳳如青覺得施子真真的很神奇,很多時候她看不出他的情緒,卻能感知他洶湧的歡喜,若非他們在一起,鳳如青這輩子也無法相信,施子真這樣冰雕雪塑的人,內心單純如白紙,情感炙熱似熔岩。


    難的是鳳如青與他甚至從那夜的意外之後都不曾做過,施子真堅持得很,她幾次引誘都失敗了,可她竟然在某些其他她自己都不能細數出來的地方,得到了比情欲饜足更加充實的心裏滿足。


    連荊豐都說她看上去氣色很好,鳳如青時常攬鏡自照,也覺得自己像是剛剛食過人心,得了道行的狐狸精。


    所以她去找弓尤,還未等說到正事的時候,弓尤就忍不住問她,“你最近是否有什麽喜事?”


    鳳如青捏著酒杯挑眉看他,“要說的話,確實有一件算,我有人了。”


    弓尤嗬的冷笑一聲,他本就想找鳳如青訴說一番身為天帝的苦悶,鳳如青主動找來,他高興得很。已經將華服褪去,隻著一身暗色的衣袍,方便輕快,因此他親自為鳳如青斟酒。


    “你有了人,這當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弓尤說起來還忍不住帶上酸味,“你身邊什麽時候斷過人?”


    鳳如青聞言眉眼不動,隻是微微勾唇,看準了弓尤仰頭飲酒的時候,才開口,“我跟我師尊好上了。”


    “噗!”弓尤一口酒都扭頭噴在了身旁地上,劇烈地咳了好幾聲,這才瞪著咳紅的眼看向她,“澤生神君?!”


    鳳如青微微歪頭,“你這般驚訝做什麽,是他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呢。”


    連命門都教她,自然是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她沒有說謊。


    弓尤抹了下嘴,還是難以置信,“你那師尊……怎麽可能呢?!他不是前些時日才將你逐出師門?”


    鳳如青一臉這你就不懂了,“他是十分重禮之人,師徒關係自然要先解除,才好成婚啊。”


    弓尤這一次好久都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鳳如青被酒氣熏染得有些薄紅的眉目,她的眼角眉梢難掩愉悅,不是從前那般的春情,而是他很少在她身上見到的那種從內心散發出的歡愉。


    這種歡愉,正是從前她與人王在一起之時時常會流露出的模樣,也是最初吸引他的那種光彩。


    “你要與他成婚?”弓尤聲音帶著澀意,他一直都默認鳳如青跟誰都不曾認真,覺得她就是愛玩愛色,可這一次他知道不同。


    鳳如青看著他神色不太對,有些奇怪地問,“為何不?他想要與我成婚,說要召告天下,他那把年紀了,我也不好忤逆他啊。”


    “你今天來找我便是說這個?”弓尤猛地站起來,帶得桌子險些翻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他有些不能自控,鳳如青坐在桌邊挑眉看他,宮燈映著華麗至極的金玉宮殿,本是如夢似幻,此刻卻冷若冰砌。


    片刻後弓尤捏了捏自己的額角,對鳳如青道,“今天我有些不舒服,你要麽先……”


    “我今天自然不是來說這個的,”鳳如青最後仰頭喝了杯中酒,將酒杯放下,心中感歎一聲,卻還是開口,“我是來同你說,我發現鑄造天宮的金晶石能熄滅熔岩,我要砸碎這天宮用來堵天裂。”


    鳳如青說完,兩個人麵對麵,許久誰都沒動。鳳如青眼神坦蕩卻執拗,弓尤了解她,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可她越是這樣,弓尤越是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是什麽,眼神有那麽一陣子甚至是迷茫的。


    “你在說什麽?”半晌弓尤才問。


    “砸碎天宮,去堵天裂和熔岩,砸碎天池,還人家生機抑製邪祟滋生,”鳳如青說,“最好順便將天界那些屍位素餐的神族一並能弄掉幾個是幾個,徹底讓這天上人間清淨下來,不好麽。”


    “你……說什麽?”弓尤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後很快止住,神色難看地盯著鳳如青,“你今天來,是跟我商量?”


    鳳如青搖頭,“是通知你,你身為天帝,生長在天界神族,我與你相知百年,自然知道你的想法。”


    鳳如青說,“你隻管從心,我無意勉強,但各族上界是既定事實,你磊落應戰,無論哪方成敗,我們依舊是好友。”


    “你……”弓尤用手指著鳳如青,“你放屁!”


    鳳如青見弓尤即將失控,真的不想與他動手,轉身便走,話已經說了。


    弓尤從來不是個擅長耍陰招的人,她不怕他使用什麽詭計,他本就沒有那些花花腸子,也不屑用。


    因此話說到這裏,再多一句便是相互傷害,鳳如青本還想著循序漸進的先灌他半醉再說說話,誰成想他聽說自己要成婚便炸了。


    想到這裏鳳如青皺眉,心說他不成婚,還不許自己成婚,這是何道理。


    鳳如青速度很快,毫無留戀地走到了庭院的門口,弓尤怒極,酒盞已經自她身後砸在她肩頭,“你給我站住!”


    鳳如青回頭看他已經雙目赤紅,實在不是能夠好好說話的樣子,便沒有理他,徑直走了。


    這一步總是要走,他若能想通最好,想不通她也不可能為他改變什麽。


    鳳如青後肩倒不至於被砸得痛了,隻是可惜了上好的美酒,都喂了衣料。


    她回到懸雲山,施了清潔術便以與弓尤鬧翻需要安慰的名義,鑽入施子真的懷中與他同塌而眠。


    而她走後,弓尤追到了庭院門口,後又憤怒地回到桌邊,最後坐下,直接抓起酒壺咕嘟嘟的灌了許多的酒。


    他醉得人事不省,最後頹然地想,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當回事。


    說好了不許誰一生,卻突然間告訴自己要成婚,說好了一同慢慢的將天下變得平等,可現在一句話,便要砸碎他辛苦鑄建的成果……


    弓尤伏在桌案之上,在這華麗的宮殿當中醉生夢死。


    他分明不曾穿著繁重的天帝服製,醉酒之後,卻不斷地去抓自己的身上,扯開了外袍,沉重得喘不過氣。


    紅嫣夫人近幾年連同弓尤說話都不曾多,自那件事之後,她確實算計得她的兒子做了天帝,可她的兒子看她的眼中總是隔著什麽。


    見弓尤爛醉,紅嫣夫人才敢趁著他不甚清醒,走到他身邊扶他。


    弓尤醉意熏然地抬頭,雙目血紅,身上多處已經現了紅鱗,衣衫鬢發淩亂,俊秀鋒利的眉目卻看上去脆弱不堪。


    “娘親……”弓尤看到紅嫣夫人,竟然伸手將她抱住。


    紅嫣夫人一僵,弓尤已經好久不曾這般親近她,更不曾叫她娘親了。她一時鼻酸,險些落淚,弓尤卻先她一步落下淚來。


    “她當初和我說好,要一起令天下……”弓尤說,“她半路鬆開了我,如今還將我至於此地,她還要與人成婚了……”


    弓尤哼了一聲笑起來,“她和她當年喜歡得入魔的恩師在一起了,娘親,那是個天池蘊養出的白蓮,他便是人間至純的生機啊,誰能比得過呢。”


    “娘親,”弓尤慢慢從紅嫣夫人身上滑下去,“娘親,我該怎麽辦……我真的好累,做不到,這裏已經爛透了。我根本治不好,她要毀了它,我要怎麽辦?”


    “娘親……”弓尤癱軟在地上,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呢喃著昏沉睡去。


    紅嫣夫人心疼地拂去他的眼淚,低聲道,“對不起,當年若不是我,她或許已經是你的天後了。”


    她未曾想過自己的兒子用情如此之深,以至於這些年不曾看其他神女一眼,更遑論接受。


    那天羅上神,確實是世間罕有的女子,心懷天下,與她的尤兒本誌同道合,是她一念毀了他大好姻緣,他如何不怨自己呢。


    紅嫣夫人坐在地上,抱著弓尤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她知道鳳如青來過,甚至知道他們談論了什麽,她輕撫著弓尤被眼淚濕漉的鬢發,說道,“做你想做的。”


    弓尤許久不做夢,這一夜夢到的全都是冥海之底的種種,夢醒之後,他在自己的寢殿,可他記得紅嫣夫人的撫動嗬護。


    別扭了這麽多年,他確實怨她,但他其實早該清楚的,哪怕她母親當年並未做錯事,他與鳳如青,也終有走到頭的一天。


    他在這一夜之後,便一直神色鬱鬱,朝會時常出神,素日傾盡全力去調和眾神之間的矛盾,如今便由著他們在大殿之上吵得不可開交。


    甚至笑了起來,因為他細聽他們吵架的內容,莫不過哪個神女毀了婚約嫁了別家,還有修建神殿,擴展神穀的地界等等。


    無一例外,為的都是自己過的舒坦愜意,窮奢極欲地享受著天宮的一切,從不曾去看一眼人間尚且在受苦的各族。


    可是他們的生機,卻來自那裏,這是何等的諷刺。


    於是在散去朝會後,弓尤留下藍銀和於風雪許久,閉門商議事情。


    在鳳如青和施子真集結各族上天界的前一天,弓尤登位以來,第一次大開酒宴,如一個昏君般勒令所有神族必須全部參加,還暗自散播消息,要在酒宴之上擇一位天後。


    各神族以為天帝終於開始同他們齊心了,一天一夜的流水宴,連天界守衛都被賞了美酒。


    隻是酒宴之後,整個天宮一副頹靡致死的模樣,藍銀身著銀甲站在神宴的天台之上啟唇高歌,仙樂四起。


    隻是眾神熏然不知,這是人魚族惑人心神的幻術之音。


    第164章 比翼魚·師尊


    千萬年前, 人魚族亦是神族創造出來用以取樂自己的族群,他們的歌聲最開始便是用於宴會之上的取樂,正如現在的藍銀一般。


    隻是遠古的神族大多數墜落, 現在天界剩下的繁衍在天界的神族後代,很少知道人魚族的歌聲, 還有不亞於赤日鹿的強大致幻能力。


    但與赤日鹿的創造幻境不同, 人魚族的致幻能力,是直接作用在神識之上,這會讓中了幻術之人,很難分清真實和虛幻,覺得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狀況。


    藍銀傳承於人魚族族群千萬年來的記憶,他知道所有不堪的,和屈辱血腥的一切, 也是人魚族當中,唯一一個會這種能夠迷惑真神的幻術的人魚。


    誠如施子真對鳳如青所說, 縱使成神,他們在這天界, 也沒有任何的歸屬感。


    帶著那些在熔岩中死去同族的記憶和他們血肉骨骼製成的傷藥,成神之後,卻做了護衛天界那些愚蠢神族的神兵,這是何等打掉牙齒和血吞的屈辱?


    弓尤承諾他們總會一點點的, 將所有腐朽從這天界剜去,總有一天這裏會變為一片淨土。


    可千萬年來的腐朽爛在傳承之中, 這在世人眼中無上榮耀的神族,不過是一群享受著天生神澤的混蛋, 當然這其中固然也有不曾做下任何惡事, 尚且年幼或無知的孩童。


    但傳承刻在他們的骨子裏, 隻要天界不曾翻天覆地,他們終有一天,也會變得和那些固守天界,身為神族享受神澤卻不顧人間死活的愚神一樣。


    這本是一片華麗的,恢弘壯觀的囚籠,囚住的不僅僅是這些固步自封的神族,還有人魚族,還有一切試圖改變,卻無法改變的神族。


    所以在鳳如青提出了要打碎這天宮的時候,人魚族幾乎沒有遲疑,便答應了。


    他們甚至不為昔年在熔岩之底並肩作戰的情誼,他們隻希望砸碎這囚籠,打破這生來的不公,他們希望從這天界去到凡間,尋一處海,回歸他們賴以生存的蔚藍之中。


    藍銀生來第一次唱起這幻術之音,他是奉天帝之命,迷惑今天宴會上的所有神族,這座天宮裏麵的所有神族。


    沒有一種藥能夠將神仙毒倒,美酒也隻能短暫地麻痹他們的神經,隻要他們想要清醒,隨時能夠清醒。


    但這幻術不同,弓尤坐在上首位,察覺到自己手臂酸軟,幾乎端不住杯子的時候,輕笑了一聲,顫著手將杯子送到嘴邊,飲下這甘醇美酒。


    這也算是因果吧,曾經殘忍地將人族和魚類捏合在一起取樂淫玩的神族,永遠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的子孫後代,會聽著人魚族幻音,變成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隻能任人宰割的廢物,這何嚐不像當年的人魚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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