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辭之中夾槍帶棒、嘔著惡意和酸意的事兒,太費精力,雲棠不會去做。


    饒是人精如蘇非煙,被雲棠這麽耿直地詢問,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以為要麽雲棠會像大多數人一樣不知如何辯解,要麽會怒氣衝衝反駁她,無論哪一種,蘇非煙都能如魚得水地應對。


    現在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又不能不回答,因為她敏銳地察覺到,因為雲棠那幾句話,身旁的玄容真君已經又開始憐惜雲棠了。


    蘇非煙勉強笑道:“我隻是這麽一猜,並沒說師姐不該累的意思。”


    雲棠點頭:“那你下次別再亂猜我了。”


    蘇非煙總覺得雲棠和她接觸過的人都不一樣,要說雲棠對她沒惡意的話,那她剛才怎麽會反駁她?要說有惡意的話,又怎麽會這麽輕易放過這個話茬。


    蘇非煙無法理解雲棠的行為。


    有人心懷曲折,便無法理解浩蕩長風。


    蘇非煙衝雲棠笑笑:“是師妹的錯,還請師姐原諒,師姐比我年長幾歲,我還有許多不懂的事需要師姐提點。”


    “不,我比你小。”雲棠正色道,“你比我年長。”


    “你來太虛劍府時,就已經很大了,隻是因為你後拜入師尊門下,所以才是我師妹,但我年紀沒你大。”雲棠非常嚴肅,年紀這種事能亂說嗎?


    她從自己十八歲那天開始,就覺得自己的青春就像夕陽下的奔跑。


    修真界的女修雖有手段駐顏,但是年齡永遠是禁忌,亂雲海的飛雲仙子,就是因為曾經有人拍她馬屁,恭賀她入大乘期三千六百零三年,祝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那天,亂雲海的魚都吃人吃撐了。


    蘇非煙:“……”


    她叫師姐叫慣了,又不知雲棠生辰,真以為雲棠年紀比她大,蘇非煙現在有些尷尬。


    玄容真君卻忍不住搖搖頭,雲棠的俏臉上一派嚴肅,說著“你比我大”的話,看起來,就像一隻瞪著圓眼的貓咪。


    每一次和雲棠相處,玄容真君都覺得輕鬆愜意,她不用特意討好他,就能讓他開懷。


    雲棠都感知到了玄容真君的開懷,她心想:男人果然不懂得女人的怒點,她現在說蘇師妹年紀比她大,蘇師妹會氣得倒仰,師尊居然還察覺不到,隻知道開心,估計還覺得她可愛。


    唉,這就是男人,沒有一雙鑒女表眼。


    雲棠現在不想再和蘇非煙扯了,萬一一會蘇非煙忍不住找她麻煩,她修為又沒別人高,會當場涼掉。


    雲棠問玄容真君:“師尊,你生氣了嗎?我不是不關心你。”


    雲棠其實很尊重玄容真君,玄容真君是她師尊,對她也沒有哪裏不好的。雲棠反思了一下自己:“要不然,師尊和師妹先來我房中坐坐?”


    她其實真挺累,燕霽那雙大長腿太帶勁,走得比雲棠快多了,雲棠還不好意思開口讓他慢點。


    畢竟他們搞黑化的男人,殘忍無情是最基本的人設。


    玄容真君看雲棠臉頰微紅,肌膚上隱帶香汗,若芙蓉著秋雨。這一次,不用雲棠說,他也心憂雲棠太累,便道:“我無事,你休息即可。”


    他和雲棠告別,旋即朝春水峰而去。


    蘇非煙眸子稍暗,跟上玄容真君,師尊他永遠都走得那麽快,像是世外仙人,什麽也不在乎。可對於雲棠,雲棠什麽話都不用說,師尊就會心疼她。


    蘇非煙眼圈微紅,以往她其實沒怎麽妒忌過雲棠,甚至有些瞧不上她。


    她修為低,就像個廢柴,哪裏能跟她比?可是現在,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蘇非煙心裏滋長。


    她追上玄容真君:“師尊,多謝師尊剛才替我上藥。”


    將手伸到玄容真君麵前,讓他看到她白皙的掌心,玄容真君看了眼,見藥效奇快,道:“無事。”


    雲棠並不知曉那些事,她已經換上入睡穿的中衣,躺在香帳中入睡。


    她不知今晚那夢還會不會找來,睡得暈暈沉沉、迷迷糊糊,恍惚間看到一張放大的俊臉,他其實五官長得極俊,過分蒼白,隻有那雙眼,哪怕不笑時也湧動著碎冰,乖張的戾氣從裏邊透出來。


    ——燕霽要是改行不滅世了,靠臉吃飯都能活得很好。


    雲棠沒想到自己那麽快夢到燕霽,真是奇怪,她以往都是先夢到師尊,再夢到燕霽……等等!


    雲棠倏然睜眼,她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問。


    一片雪白的亮光如孤鴻,自雲棠手腕中抖出,她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纖細的腰朝後一揚,動作迅疾地往後撤。


    誰能想到,這個像垂絲海棠般明亮活潑、被稱作草包美人的女子會在自己枕下放一柄鋒利的長劍,她枕劍而睡,自魔域中鍛煉出來的機敏莫不敢忘。


    燕霽倒有些驚訝,她手上出的是殺招,但身上一點殺氣都沒有,看來是因為殺意早就融在了她的骨子裏。


    果然,越美的女人,越會騙人。


    不過燕霽倒現在才算看見太虛劍府如今的實力,今天白天那群人舞的是什麽劍?舞殺招時,便表演得殺氣濃烈,生怕別人不知道防範,或者直接放棄舞劍,以一些平平無奇的劍招來巧出風頭,她想脫穎而出的心都寫在臉上。


    雲棠反應已極快,可惜她麵前的人是燕霽。


    燕霽二指夾住雲棠的劍尖,如山一般,叫雲棠扯不出去,同時右臂攬住雲棠的腰,將她往床上一帶,左手順勢將雲棠的劍擱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雲棠:……


    好凶殘,她現在嚇清醒了。


    燕霽看著底下的雲棠,眉目如畫:“醒了?”


    雲棠生怕他長劍一歪,道:“醒了醒了,我剛才沒反應過來是你,我才出的劍,我錯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回吧。”


    她真的知錯了。


    燕霽冷冷地盯著她:“胡言亂語。”


    見風使舵。


    不過,她這樣的反應在情理之中,燕霽直接把長劍扔給雲棠,視線攥住她:“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雲棠問,她意識到麵對的是滅世魔王燕霽時,又馬上收聲,“哪裏我都能去。”


    燕霽便起身,對她道:“走。”


    “等等!”雲棠道,“我還沒穿衣服。”


    她總不可能穿著中衣出去吧,燕霽似乎不耐煩,以眼神催促她快點,雲棠麻利地披好衣服,還想隨便挽一個頭發時,被不耐煩的燕霽一把撈過去。


    雲棠被燕霽抱在懷裏,這不是打橫抱起,而是像夾麻袋那般。


    雲棠真是服了,這個人沒有男女觀念也就罷了,他連最基本的姿勢都不會啊,這樣子是準備扛著她去打誰嗎?


    她道:“我們……是去哪裏?做什麽?”


    燕霽言簡意賅:“殺人。”


    雲棠:!


    她的震驚寫在臉上,燕霽明明沒看她,仿佛也感受到她的驚訝,停下來道:“你很不願意?”


    雲棠不懷疑,她要是說不願意,下一個沒的就是她。


    她道:“不是,隻是在想你太敬業了……”


    真是幹一行愛一行,滅世魔王的職業操守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燕霽沒理她,繼續夾著雲棠飛行,忽而,雲棠眼睛睜大,她從沒想到,這一幕會出現在她眼前。


    第10章 殺人一


    春夜的風融在漆黑的夜裏,樹葉也隱沒在夜色中,隻剩下交疊的輪廓。


    太虛劍府原有守夜的弟子,但現在他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寬闊的空地上一個人的蹤影都見不到。


    “人”的蹤影見不到,別的可就不一定了。


    雲棠目瞪口呆地看著半空中飄著的幾個白色虛影,他們輕飄飄地站在半空中,麵色或凝重,或深惡痛絕,呈包圍之勢對著燕霽。


    ……怨靈?


    但怨靈乃青黑色,這些白色虛影應當不是怨靈,隻是太虛劍府曾經的人的魂魄?雲棠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她還從沒看見過靈體,下意識有些害怕。


    “燕霽!你還沒死?”為首那個白影是個老頭模樣,吹胡子瞪眼地瞪著燕霽,“你這樣的怪物不死,當真是老天無眼。”


    “燕仙君。”另一人陰測測道,“燕仙君看來還是對太虛劍府難以忘懷,墮魔後也想著回來,你以為……哼,你以為過去那麽久,就沒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那人眼中露出貪婪的光澤,霎那間,他身上白光大作,隱隱還有金輝。


    雲棠隻記得,世有鬼修,分為鬼兵、鬼士、鬼尉、鬼將以及鬼王,鬼將的周身便有金輝,若是金輝蓋過白輝,那就成鬼王了。


    太虛劍府什麽時候有這樣的靈體修鬼道,還無人發現?


    雲棠不堪鬼將的鬼氣侵襲,朝燕霽那兒靠了靠,而那七八個靈體之中,七個都是鬼將,為首的那個,周身金輝漸漸大作,已然掩蓋住所有白光,眉心出現一道朱紅的印記。


    隻存在於傳說中的鬼王出現了。


    為首那個鬼王級別的靈體猖狂大笑:“燕霽,你沒想到吧,我們死後就盤旋於此,徹夜修煉,便是為了等你有朝一日回來。”


    他怨毒地笑,滿臉的正氣都被扭曲,顯得瘋狂無比:“待會你若是求饒,我們說不定給你留一個全屍,否則……”


    雲棠聽著這些狠話,心想他們看來有一場惡戰了,也不知道一會兒打起來會不會不幸誤傷到她。


    那鬼王大喝一聲:“陰風陣!”


    鬼王率領著眾鬼將,排兵布陣,陰兵過境極是唬人,雲棠覺得天色都更暗了幾分。他們嘰裏呱啦地不知道掐了什麽訣,一堆法術朝燕霽打去。


    雲棠都等著惡戰了,結果,那些法術到了燕霽身上就像是光球一般自動散開,燕霽麵無表情站在原地。


    那鬼王有些不可置信,再道:“萬裏誅殺陣!”


    漫天骷髏人骨桀桀怪笑著,朝燕霽撕咬過去,仍然,碰到了他的衣角就自動散開了。


    空氣都有瞬間的凝滯。


    尷尬是今晚的康橋。


    那個鬼王嘴唇哆嗦,身後的鬼將陪他蓄了半天力,發現沒打中人,紛紛道:“你行不行啊?你這個鬼王是怎麽修出來的?不會施法我上了啊。”


    “閉嘴!”鬼王尖利地叫了一聲,再次蓄力,“十殿迷殺陣!”


    十殿迷殺陣,傳聞中能拘十殿的冤鬼出來索命,神擋殺神,佛當殺佛,半空中也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一隻青白色的枯手從漩渦中爬出來,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一溜煙兒地重新爬了回去,動作之快捷,不像索命,像是逃命。


    雲棠:……


    不是,就這點水平,和他們表現出來的氣質也太不符合了吧。


    鬼將們看不下去了:“我就說了你不行,你施的這是法術還是在變魔術?去後邊兒吧,我來!”


    鬼王畢生的尊嚴都受到挑釁,周身的金輝都因暴怒變成血色,他怪叫一聲,又想發難,繼而,被燕霽如拎小雞一樣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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