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非煙麵色一變,手裏的長劍忽然燙手起來,她笑意有些勉強:“都是我的錯……爹娘見我沒有佩劍,還經常出宗門任務,風裏來雨裏去,他們之前就做主把雲師姐落在宗門的劍給了我,是我不好……”


    幾位師兄都沒想到過是這個答案。


    他們原本以為隻是雲棠回來不久,如果要重新給蘇非煙鑄劍,需要花費時間。他們以為隻是在鑄劍空隙,蘇非煙才暫時用雲棠的劍。


    沒想到劍是直接送給了蘇非煙。


    他們幾個親傳弟子的動靜自然被其餘弟子收在眼中,其餘弟子都覺得有些不能理解。


    “……劍給了蘇師妹?”弟子們道,“可是原本劍是雲師妹的啊。”


    “蘇師妹這麽溫柔善解人意,從不使人為難,她怎麽會真接別人的劍?是不是有其餘誤會。”


    能收下別人的親爹娘原本給親女兒的劍的人,怎麽會是蘇非煙呢?


    有些東西,哪怕別人要送,也不能收下。


    蘇非煙沒想到會遭到這麽大的質疑,她仍含著笑意,想挽回自己的形象,道:“……我也不知道,當初爹娘給我說,雲師姐同意送劍給我,難道不是嗎?”


    一般來說,正常人都會說是。


    但雲棠十分誠實,搖頭:“不是,是他們逼我的。”


    第19章


    雲棠此話一出,春水峰上鴉雀無聲,原本在試劍的弟子也不禁斂氣屏息,探尋的目光紛紛落到蘇非煙手中的劍上。


    要是雲師妹主動送出的劍也就罷了,但雲師妹偏偏說,那是她被逼著送出去的劍。


    劍修嗜劍如命,這些弟子捫心自問,他們的劍若是被人逼著拿給別人,他們心裏肯定嘔死了。


    蘇非煙在這些弟子中的口碑一向極好,大多弟子都說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可就劍的事來說,實在和溫柔體貼搭不上邊。


    一些男弟子道:“蘇師妹怎麽會那樣?她後來太虛劍府,可能不大清楚劍對劍修的意義。”


    另一些女弟子雖平時也喜歡蘇非煙,因為蘇非煙處事滴水不漏,的確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但她們畢竟不會和男弟子一樣被蘇非煙清純的臉迷惑,現在道:“應該不會吧,蘇師妹可是金丹期劍修,她能修到金丹期,怎麽會不清楚劍對劍修來說代表著什麽?”


    這件事和蘇非煙一貫展現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蘇非煙手中的劍都開始燙手,她快要維持不住得體的笑,卻還是柔柔道:“雲師姐,你是不是記錯了?要不是你自願送出的驚羽劍,以雲師姐直爽的性子,又怎麽會願意爹娘拿了你的劍來給我?”


    蘇非煙話語雖柔,卻宛如把雲棠架在火上烤。意指的就是雲棠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而她溫溫柔柔,主動送劍的不是她,答應送劍的不是她,無論怎麽怪也怪不到她頭上來。


    雲棠眸光清澈美麗,稍有些疑惑。


    蘇非煙又一笑:“雲師姐記錯了也不打緊,但是這話隻在我麵前說說就好,要是爹娘知道你說他們逼迫你,多寒天下父母心。”


    雲棠蹙眉,她真是老了,跟不上現在年輕人思考的潮流了。


    她爹媽都把她的劍送給別人了,怎麽聽蘇非煙的意思,她還不能說出實話?說了實話,會讓爹娘不高興,就相當於寒了天下父母心?


    可拉倒吧,雲棠這麽多年求生,自有一套自己的處世準則。


    她道:“我沒有騙人,蘇師妹,你都沒看到當時爹娘怎麽逼迫我的,不了解事情的過程,就不要妄下定論,”


    雲棠清了清嗓子,模仿當時她爹的語氣:“當時我爹是這樣說的:雲棠,你看看你的修為,我們整個雲家都跟著你一起蒙羞,驚羽劍是不世寶劍,寶劍怎能蒙塵,以非煙的才智修為,才配得上驚羽劍。”


    蘇非煙聽著,心中稍有一股暖流湧過。


    她一到太虛劍府,用的就是驚羽劍,劍對劍修有多重要她當然知道,可她已經金丹期了,已經用習慣了驚羽劍,也淬煉了那麽久驚羽劍,隻是因為雲棠回來,難道就要她舍棄自己最重要的寶劍?


    驚羽劍有二主,自然要擇明主。原來……爹娘也知道她的不易。


    她難道是天生欠雲棠的?


    蘇非煙心生感動,她微紅了眼圈,卻發現除了她之外,其餘弟子全都一臉不讚同。


    在他們看來,劍對劍修來來說,是最忠誠的知己。世界上還有許多更厲害的劍修,難道就因為他們沒有別的劍修厲害,他們就連自己寶劍都得自願讓給人?


    五師兄最心直口快,不忿道:“你就這麽答應了?”


    他問的是雲棠。


    雲棠攤手:“肯定不能答應,但我爹說,驚羽劍本身就是他和娘送給我的,如果沒有他們,我什麽都不是。他們的劍,他們想送給誰就送給誰,如果我不樂意,就要我把之前那麽多年吃他們的、穿他們的、用他們的全都還給他們。”


    雲棠分不清那是不是她爹說的氣話。


    畢竟算得太清楚了,細致到一分一厘,雖然之後她爹沒讓她給靈石,但,她還是難免生出寄人籬下的感覺。


    雲棠現在隻是築基期,身有暗傷,身上所有的積蓄就是幾百靈石,還在上次買裙子時用掉了。


    而驚羽劍,無價之寶。


    她買不起,修為低,人微言輕,便沒能拿回自己的劍。她如今用的所有劍,都是太虛劍府自製的鐵劍。


    眾人都倒吸一口氣,他們以往隻知道雲河堂主對雲師妹嚴厲,但也沒想到到了這種嚴苛的程度。


    一時間,眾人看雲棠的神色都帶了些憐憫,包括那些和雲棠不熟的弟子。


    雲棠生得太美,美人如花隔雲端,自帶飄渺疏離之感。她走到哪兒要麽笑,要麽麵無表情,便讓不少弟子覺得她性格驕橫,加上他們和蘇非煙比較熟,蘇非煙眉目清麗,常年如籠煙霧,給人一種楚楚可憐之感。


    現在一看,雲棠師妹可能也沒那麽驕橫?


    她的劍被爹娘強行送給蘇師妹,他們也沒見到她找蘇師妹的麻煩。


    五師兄不悅,可惜他們是外人,沒法阻止雲棠的爹娘。五師兄便道:“算了,世界上鑄劍的地方也不少,之後,我們替你尋一把好劍。”


    大師兄也道:“對,聽聞龍吟劍出世,給師妹你尋來也正好。”


    雲棠眼睛一亮,微咳一聲:“讓師兄們給我找劍,這怎麽好意思……要是找到了,我一定請師兄們吃飯!”


    誰也聽得出雲棠隻是假意推脫,實際上雀躍得不得了。


    他們是直係師兄妹,很樂意為師妹尋劍,幾位師兄都笑起來。


    蘇非煙在一旁,覺得自己像個外人那般。


    她道:“師兄們給師姐尋劍,那自然是好事,實際上……事情也是因我而起。”


    她朝雲棠做了一揖:“若不是我的存在,爹娘也不會不還雲師姐的劍……一切因我而起,我會在不日歸還雲師姐的劍,也請雲師姐……不要再說爹娘不是,他們年紀大了,有些地方思慮不周,但也沒壞心,我們做子女的,敗壞他們名聲總是不好。”


    雲棠沉默。


    為什麽這個蘇師妹,說話總是那麽溫柔,但深究起來,她每一句話幾乎都是在反駁別人。


    雲棠搖頭:“我爹在太虛劍府好幾百年了,他的名聲威望都不是我一兩句話就能敗壞的。何況,本來所有人都覺得我沒用,修為低,要是我再默認是我主動把劍送給了你,那大家隻會更覺得我傻。”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你要是不喜歡聽……”雲棠想了想,“那你把耳朵堵上吧。”


    把耳朵堵上……


    幾位師兄都微咳起來,雲師妹說話還是那麽直接。


    雲棠確實不能理解,她要是不說出驚羽劍為什麽給了蘇非煙,所有人都會覺得她是個傻逼,連劍都會給出去。她說出原因,又會被蘇非煙說敗壞爹娘名聲。


    所以……為什麽她要聽別人的意見來做事?


    難道不是蘇非煙聽不慣她說話,就自動把耳朵堵上嗎?


    蘇非煙自從進了太虛劍府,便沒聽過這等粗鄙之語,她臉色一白,心底升起極大的屈辱感。


    可是,她看其餘師兄們仍然和雲棠言笑晏晏,沒有一點為她討個公道的意思,心底便灰了起來。


    這世間的許多感情,終究有個先來後到。


    蘇非煙眼中蓄著淚水,不叫它掉落下來,她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哭的道理,所以忍著淚不掉下,她仍端莊地站立,背影纖瘦,若是有人細看她眼底的淚光,再看她麵前的雲棠,定會不由自主生出是雲棠太過分,都把蘇非煙欺負哭了的感覺。


    畢竟,劍是雲棠爹娘所贈。


    深究起來,蘇非煙隻是接了劍,沒做其餘過分之事。她一貫表現得極堅韌,這般微閃淚光,隻叫人大起惻隱之心。


    隻可惜雲棠沒有配合她。


    雲棠有一個習慣:和人說完不開心的話,她就會換個位置,免得對方情緒一上頭一刀捅向她。


    所以,她和蘇非煙說完話,在蘇非煙低頭時,就腳底抹油,跑到五師兄和三師兄他們那邊。


    雲棠和幾位師兄興致勃勃地討論龍吟劍有多麽妙。


    “龍吟劍一出劍,就會有青龍長嘯之聲,如神龍擺尾,翱翔天際,聽說光是龍吟聲就能壓倒天下大多數神兵。”


    五師兄道:“雲師妹,你怎麽知道是青龍長嘯?”


    雲棠頓了頓:“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把它當成是金龍長嘯,紅龍長嘯,白龍長嘯……”


    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幾位師兄哪有那麽細膩的情感,加上所有弟子幾乎都向往龍吟劍,一時之間,沒有人注意到蘇非煙微泣。


    等蘇非煙淚眼幹涸,他們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


    蘇非煙將眼淚擦幹,走到雲棠他們麵前:“你們還在討論,今日不早練了嗎?”


    雲棠和幾位師兄驚訝地看著蘇非煙。


    大師兄磕磕絆絆道:“蘇師妹、你、你哭了?”


    “沒有。”蘇非煙搖頭,聲音有些微涼,“剛才風沙有些大,迷了眼。”


    蘇非煙在眾人心中都是一副極堅韌的形象,剛才也沒人責怪蘇非煙半分,雖然某些春水峰的內門弟子窸窸窣窣說蘇非煙不該接劍,但是玄容真君的所有弟子都沒這麽說。


    人嘛,親疏遠近不同,對待的標準也不同。


    他們是真拿蘇非煙當自己人。


    所以,師兄們很快放下心來,沒人欺負蘇師妹,蘇師妹怎麽會哭?肯定是風大迷了眼。


    二師兄哈哈一笑:“今天的風確實有點大,小師妹你別站在風口,你看雲師妹,就擱我們身後呢。”


    雲棠:……


    直男,嗬。


    雲棠也不好意思說蘇師妹你別哭了,便道:“蘇師妹,要是累的話,可以先歇會兒……”


    “不必。”蘇非煙的語氣比剛才更涼,她忽然道:“今天我身子不適。”


    又忽而語氣一軟:“大師兄,你幫我帶大家練一下今日的早劍,我……我出去一趟。”又重新對雲棠道,“雲師姐,你的劍我一定會還你,你等著便是。”


    “蘇師妹……”


    “蘇師妹……”


    幾人都出言挽留蘇非煙,蘇非煙就像沒聽到,挺直脊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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