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成這時方一驚,要是那日那人實力更強一些,離雲棠離得那麽近,已經足夠將雲棠一掌斃命。


    蘇非煙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她除了入魔那次從未主動害過人,可是,一點點的紕漏湊在一起,居然無聲地匯成洪流,如要擇人而噬。


    藍成悚然一驚,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他所見到的蘇非煙善良、溫柔,這一次更是主動幫雲棠學幻身訣。


    僅靠著過去模糊的種種,藍成不敢斷定蘇非煙真那麽差。


    玄容真君座下弟子,似乎都和玄容真君一脈相承。蘇非煙自入得宗門以來,他們從未半點苛待過她。


    譚明譏諷道:“藍成,你沒經曆過那日的事兒,就別慷人之慨了,說不得哪天你才發現你維護的小師妹,其實對你的觀感也沒那麽好呢。”


    藍成正要說話,蘇非煙見雲棠離開,已經嫋嫋娉娉走過來。


    她何其聰慧,一見藍成擔憂地望著她,宋贈和譚明臉色冷漠,便知道這三人對她的態度。


    蘇非煙有些失望,她對大師兄五師兄一直不差,可他們卻……罷了,蘇非煙現在不太想計較這些,大師兄五師兄頂多現在偏向雲師妹,這也沒什麽,蘇非煙並不生氣,反而朝他們微笑,俗語有雲伸手不打笑臉人,宋贈和譚明也不可能罵她。


    練劍的時光總過得非常快,天空中雀鳥回巢,天色又亮轉暗。


    雲棠望了眼天色,將長劍一收,踩著點兒往燕霽的行宮趕。


    大殿空曠,雲棠望眼欲穿地四處尋燕霽,她知道燕霽住哪兒,往他的寢殿走去。


    “燕霽……”雲棠敲敲門。


    “進。”燕霽的聲線傳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暗,極有辨識度。


    雲棠懷揣著一顆小鹿般的心,推門進去。她這輩子從來沒這麽高興過,也從來沒那麽渴望見到燕霽過。


    她和相戀十年的戀人分別後再見麵也不會有那麽喜悅,雲棠心想。


    一進門,燕霽今天罕見地穿了一身白,頭發微散,斜靠在榻上。見雲棠進來,流光俊眼朝她一掃。


    雲棠笑成一朵花,乖乖地站在燕霽麵前,任他打量。


    燕霽:……


    不必雲棠再說什麽,他也知道雲棠現在有多渴望。


    燕霽指指中間的木桶,裏邊盛著一桶水,還泡了各種藥材。雲棠隻認得一樣:萬年鳳凰魄……


    其餘的東西她都認不得,但想也知道,這些玩意兒能和萬年鳳凰魄放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麽平常貨色。


    燕霽道:“這些藥材能暫時增加你經脈的韌性,才能受得住我的靈力。”


    雲棠比了個知道的手勢,就開始脫衣服。她動作之利落、快速,完全不像還麵對燕霽一個大男人。


    燕霽臉色一黑:“你幹什麽?”


    雲棠道:“脫衣服,不是要泡藥浴來增加我的經脈韌性嗎?我準備好了,燕霽,修真兒女不拘泥那些小節,我現在就脫。”


    隻要能提高修為,雲棠願意。


    燕霽輕飄飄道:“誰給你說這是泡藥浴的?你喝下去。”


    “什麽?”雲棠看著那一桶足以泡澡的水,陷入沉思,燕霽冷笑:“隻是泡,不喝,你以為你的經脈受得住我的靈力,你的肺腑就能受得了?那些是鳳凰魄麒麟膽……你直接喝下去能爆體而亡,所以我準備了萬年冰川化成水,中和一下藥性,你現在就喝。”


    雲棠聽他說得有理,二話不說,捧起木桶中的水。


    不得不說,那麽多天材地寶混合成的水……真難喝,雲棠感覺就像在生吞刀子,她痛苦地喝到再也喝不下去,才被燕霽帶到殿內的池子裏。


    ……燕霽真是驕奢淫逸,寢殿內居然有泡澡的池子。


    他指著池子道:“同樣的水,但是藥性更強,這下你跳下去。”他頓了頓,稍稍有些迷茫,道:“不必脫衣。”


    燕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多加這一句,事實上,脫不脫對他根本沒影響,他又不在意。


    雲棠比了個好的的手勢,二話不說跳進去。


    她以為會濺起一陣水花,“噗通”一聲,雲棠跳下去那一刻,整個人除了腦袋之外,全部被凍成冰雕。


    ……挺突然的。


    為什麽明明是水,她跳下去就成冰了?


    雲棠瞪圓眼睛,燕霽道:“這才是真正的萬年冰川水,之前你喝的是已經稀釋後的冰川水,否則能把你的肺腑給你凍住。不過你跳下去這是什麽姿勢?有些難看。”


    ……雲棠沒有說話,她低垂眸子,睫毛微微顫動,居然在怕。


    她一旦不能動,就像完全、徹底地喪失反抗能力,雲棠之前生活在魔域,刻骨的求生本能讓她此刻非常痛苦、恐懼。


    燕霽皺眉,沒像之前那般嚇唬雲棠,他道:“你在害怕?”


    雲棠的睫毛抖動,恐懼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她快扭曲了,結結巴巴道:“不、不不、我、我不害怕……燕霽,你快快快、快幫我弄一下修為,我可以的!”


    她一句話支離破碎成這樣,還好意思說不怕。


    燕霽道:“要不然等你緩緩?”


    “哇不……”雲棠現在除了腦袋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凍成冰雕,她從沒感受過這樣任人魚肉的恐懼,被燕霽一嚇,差點嚎出來。


    她趕緊止住:“這這樣,越長,我越害怕……燕霽,求你快點。”


    “好。”燕霽也不拖遝,快速介紹這池子裏的水:“裏麵的冰川水能凍住你的身體,但是鳳凰魄等物的藥性會滲透入你的經脈,保持你經脈不堵,且不斷被滋養,能承受住我的靈力。”


    “待會兒,我會將靈力注入你的身體,原本,你原來的境界有多高,我便能把你補充至什麽境界,但是我靈力特殊,你應當受不了,最多能到金丹中期。”燕霽囑咐一聲,“受不了了,一定要提出來。”


    隨著他話音一落,燕霽也走入水中,他有護體罡氣,並未被冰川水凍住。


    燕霽的手搭在雲棠肩上冰處,稍稍凝目,一股子磅礴如浩瀚星辰的靈力匯入雲棠身體,這股靈力如果說是星河,那麽便是星河裏的颶風,觸之即碎。如果說是大海,那麽海水黑沉,底下潛伏著黑海巨獸,海麵海浪高排,拍下來便能使人粉身碎骨。


    痛。


    雲棠隻剩這麽個感覺,她曾經也多次瀕死過,卻沒一次有這麽痛。這是清醒的痛楚,能感受到它們不斷刮、絞著自己的經脈,全身的經脈好似都痛得抽搐,攪在一起,翻動著血肉筋骨。


    築基巔峰……


    金丹……


    雲棠眼裏活生生留出血淚,她之前一直沒叫,雙眼充血,脖子上青筋畢露,燕霽皺眉:“還能不能受得了?”


    “痛就喊出來。”他發號施令。


    雲棠原本一直憋著,她擔心燕霽被吵得心煩,不給她治了。如今得了燕霽的首肯,她嘴一張:“啊、啊啊、好疼……燕霽,疼……”


    “燕霽你那是什麽這麽猛?”雲棠真快受不了了,她在魔域都沒碰到過這麽霸道的靈力,“我不要了,不要了,嗚……”


    她現在純屬發泄那爆裂般的痛楚,燕霽卻當了真:“不要了?”


    他欲要收手,雲棠趕緊道:“不,我還要!”


    燕霽:……


    他不知道為什麽心神有些燥熱,現在正是要緊時刻,燕霽懶得去管,繼續給雲棠輸送靈力,同時沉聲:“鶴陽子,本座有事,你且離去。”


    他的聲音被靈力一送,飄得老遠。


    雲棠當即一個激靈,鶴陽子?鶴陽子在哪裏?燕霽似乎看出她的驚惶,道:“在大殿內。”


    ……那麽問題來了,大殿和燕霽的寢殿離得並不遠,她剛才叫得那麽大聲,一定被鶴陽子聽到了。


    雲棠想想她剛才叫了些什麽,隻覺心底一抖。


    那邊,鶴陽子也很尷尬,他聽到了雲棠的聲音……


    什麽疼啊不要又要的,讓鶴陽子想不想歪都難。


    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懂得節製,都那樣了還要?也不知道老祖宗這麽大的年紀,受不受得了?不過老祖宗看樣子仍年輕,應當不是什麽大問題。


    鶴陽子歎息一聲,自古少年愛嫦娥,雲棠生得美,也極有悟性血性,被老祖宗喜歡再正常不過。現在燕霽沒有主動提出他們的關係,鶴陽子便把此事爛在肚子裏,隻是不免要將雲棠的輩分拔高再拔高。


    雲棠現在已經心如死灰,她哆嗦著嘴唇:“……宗主在門外,你怎麽不告訴我,還讓我別憋著。”


    燕霽十分不當回事兒:“他在門外又如何?你不叫出來,鬱結於心,你以為是好事?”


    雲棠用腳趾頭也知道,燕霽根本不懂她說話的內容有多麽讓人浮想聯翩。


    她眼前一黑,燕霽立刻收回手。


    “金丹初期。”燕霽道,“你的經脈之前碎過,再承受我的靈力,哪怕是鳳凰魄也救不了你。”


    燕霽話還沒說完,雲棠已經暈了過去。


    燕霽看著她,揮手把她身上的冰層給解開,用衣服裹著她抱著出去。實際上,燕霽也覺得棘手,雲棠的忍耐力其實超出他的認知,如果不是經脈太脆弱,說不定他能一蹴而就,把雲棠的修為徹底恢複到之前。


    但現在不行。而且除了經脈問題之外,她的體內還有兩股多餘的氣息,一股燕霽認得,是中州的長風,另一股燕霽卻不認得,堂堂長風,之前能作為妖皇魔尊的核心功法的長風被那股力道壓製,它拒絕任何其餘的力量,如王者一般雄踞於雲棠體內。


    若不是它拚不過燕霽的力量,現在雲棠仍隻會是築基巔峰。


    燕霽心想,等此事完結後,要去一趟魔域。


    雲棠這一次沉睡,足足睡了三天,燕霽對外宣稱是她抱病,而這幾天,也陸陸續續有人送東西過來。


    雲棠起床時先打坐,探查身體,築基期和金丹期是完全不同的量級,她當下便想去找燕霽感謝,又被桌上花花綠綠的東西吸引視線。


    雲棠走過去拆開東西,點了點,發現是這些日子別人送來的一些補品,堆滿了桌子,大多是宋贈譚明林襄他們那二十九人的,師尊送來的也堆得滿滿當當,還有一小部分全是蘇非煙送來的。


    雲棠陡然之間暴富,理了理自己激動的心情,把東西放好,推門出去。


    她一出去,門口便守了一個小童,見到她道:“雲師姐,你醒了?我這就去通知蘇蘇師姐。”


    雲棠疑惑:“你通知她做什麽?”


    按照正常的思路,第一個通知的,難道不是她的爹娘或者師尊?


    小童憨笑道:“雲師姐,我是蘇師姐派來守在你門外的,蘇師姐說你醒了立馬通知她。”


    小童道:“雲師姐,你可是不知道,你昏倒這幾天,蘇師姐一天來看你五六次,還喂了你千年人參湯,慢慢地喂。”


    雲棠這次確實睡得很死,估計和之前被折騰狠了有關係。


    她沉默一瞬:“……你不感到奇怪嗎?她這麽積極來找我。”


    她和蘇非煙的關係沒好到那份兒上。


    小童道:“雲師姐,這有什麽奇怪的。你可能不知道,蘇師姐是真的關心你,想和你重修舊好,她一天起碼來七八次呢。”


    所以蘇非煙每天來看她幾次。


    雲棠皺眉,不說她和蘇非煙好像沒聊到那份兒上,哪怕是聊到了,這個消息也不可能傳得那麽快。她隻能想到蘇非煙或許是擔憂上次的事對她有影響,便放出了這個風聲。


    她一天來看雲棠幾次,是事實。給雲棠喂湯,也是事實。


    她放出風聲也沒什麽,隻是雲棠會覺得不大喜歡這種模式,她還沒怎麽樣,所有人都仿佛知道了她和蘇非煙的友情,知道了蘇非煙對她的付出。


    雲棠打了個哈欠,她可能是睡醉了,腳步一轉:“我要去找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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