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蘇崇遠重重喝道,他猛地一提聲,雲蘇氏一個激靈,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她不敢動作太快,她那臉頰早已高高腫起,嘴角被打破,稍微動一下都疼。


    “再問你一次,她是誰?”蘇崇遠指著蘇非煙。


    雲蘇氏捧著臉頰:“是我女兒……不……”


    她說完前半截,驀地窺到蘇崇遠漆黑的麵色,心裏一激靈,像是想到了什麽,蘇崇遠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再度一耳光扇在她臉上。


    雲蘇氏滿麵是淚,微鹹的淚水滾在臉上,刺得破了皮的臉更痛。


    雲蘇氏原本生得美,但是現在她整張臉腫如豬頭,又紅又大,不隻沒有任何美感,反而顯得眼淚鼻涕擠在一起,滑稽可笑。


    蘇崇遠更是麵無表情:“你還有臉哭,你被打了幾巴掌就受不了要哭,雲棠呢?”


    蘇崇遠疾言厲色道:“她被你不公正對待時她有沒有哭,她被你們逼得才從魔域回來,又離開太虛劍府,跳下懸崖時有沒有哭?你親女兒生死未卜時你沒有哭,現在你受了幾巴掌,你眼淚長流,你覺得合適?”


    雲蘇氏原本真因蘇崇遠打她而委屈莫名,被蘇崇遠這麽一說,她心底好像有些羞慚,之前如珍珠般滾落的淚珠也變得少了些。


    蘇崇遠再問道:“她是誰?”


    雲蘇氏挨了這麽多打,已經口齒不清,她好像摸到了一些道道:“她……她是我養女。”


    蘇崇遠頓了一下,雲蘇氏以為自己又要挨打,身子瑟縮一下。


    蘇崇遠又道:“那麽,雲棠是誰?”


    雲蘇氏這人別扭愛使氣兒,要是以往,肯定因為蘇崇遠對她態度不好而扭著勁兒不合作,如今被那麽多個耳光打下來,倒是因為怕疼而主動思考。


    她大約明白了蘇崇遠的意思,她微頓一下,想起雲棠叛出宗門前孤獨地站在地上,等著被廢修為的樣子:“……雲棠,是我女兒。”


    雲蘇氏心中一動,那個倔強的丫頭,其實也是她女兒?


    雲蘇氏以為這個回答總不會挨打了,但是,蘇崇遠又對著她的臉,重重地來了一下:“對,她是你女兒,你女兒現在在哪兒?”


    雲蘇氏的臉已經腫無可腫,再打,那腫起來的麵皮都要像被充了太多氣一樣裂開。


    雲蘇氏既疼又不可置信,仰頭看著蘇崇遠,為什麽現在還要打她?


    雲蘇氏捂著臉,她已經為人婦為人母,如今還被人羞辱似的打巴掌,就像在淩遲她的自尊心。


    蘇崇遠一把把她捂臉的手給抓下來,嗬道:“你捂什麽臉?你女兒因你們生死未卜,你有什麽資格捂臉?”


    雲蘇氏被抓著手,頗為無助,她眼睛通紅,身體上不隻痛,還要被蘇崇遠逼著直視她的疏漏。


    雲蘇氏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苦。


    她兄長以往雖然嚴肅,但從沒動手打過她,雲河……她的丈夫剛才也沒有幫她說話,其餘弟子也冷眼旁觀她的下場。


    她真的錯到了這種地步?


    蘇崇遠再問道:“我為什麽打你?”


    ……因為你要給雲棠出氣,雲蘇氏心裏有些不甘和怨恨,她的確做了一些不當的事情,但是不是她讓雲棠走的,她有錯,雲棠難道沒錯嗎?


    她那麽衝動跑出去,對雙方都不好。


    雲蘇氏心裏再不甘,也怕了蘇崇遠,她道:“因為我沒有好好待雲棠。”


    “啪”一聲,蘇崇遠再一個巴掌,甩到雲蘇氏臉上。


    雲蘇氏自以為給出的標準答案,就這麽被拍到她的臉上。


    蘇崇遠再問:“我為什麽打你?”


    他現在的語氣越平靜,雲蘇氏越害怕,更可怕的是,蘇崇遠對於靈力的掌控幾乎達到得心應手的地步,他每一下都打得極重,拍在臉上火辣辣,但是雲蘇氏就是死活暈不過去。


    她多希望自己暈過去,不要再麵對麵前的場景。


    雲蘇氏回答不出來了,她多答多錯,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然而沉默也救不了她,蘇崇遠再度一耳光甩到她臉上:“我為什麽打你?”


    雲蘇氏已經快疼得麻木,她僵硬道:“因為我對雲棠不好。”


    一耳光重重扇過來,清脆響亮。


    “我為什麽打你?”


    “因為我不該對雲棠使小性子,我不該因為小性子一直針對她。”雲蘇氏說了一長串,她真的怕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蘇崇遠,他像是隻會抬手機械地打她,一點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住。


    現在所有人都不敢進這間屋子,雲蘇氏真的害怕,她會不會活活被打死在這裏?


    “啪”一聲,蘇崇遠再度重重一耳光打到雲蘇氏臉上,然後,沒有片刻間隔時間,又一巴掌反手甩到雲蘇氏臉上,“你說得對,所以我多打你一巴掌,你覺得自己冤不冤?”


    什麽畜生行徑?因為對女兒使小性子,就這麽多時間一直針對女兒,直到把人逼走。


    雲蘇氏沒想到回答對了也要被打,她哪裏敢說冤,隻能說:“不冤。”


    她以為說完後,這個事兒就過去了。


    沒想到,蘇崇遠又像噩夢重臨一般,問了她那句話:“我為什麽打你?”


    “……因為我使小性子。”雲蘇氏隻敢照搬剛才的答案。


    蘇崇遠一耳光掃過去:“換一個,你以為你隻錯了一點,我會在這裏和你耗費這麽多時間?”


    雲蘇氏真的想不出來了。


    她跪在地上,蘇崇遠就這麽機械地抬手,一耳光一耳光地扇過去。她這下終於知道之前雲棠受的苦,雲棠也是什麽都沒有做,總是會被挑刺,要承受雲蘇氏無時無刻的譏諷嘲笑。


    這種譏諷嘲笑就像落在雲蘇氏身上的巴掌一樣,永遠不會停止。


    雲蘇氏真的害怕,她崩潰大哭:“兄長,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告訴我,我還錯在哪兒了?”


    蘇崇遠搖頭:“你自己的錯,需要我來提醒你?”


    “沒關係,反正你能逼死自己親女兒,我也能打死自己親妹妹。”蘇崇遠從未如此怒過:“被人戳脊梁骨,我蘇崇遠受得住。”


    蘇崇遠平時哪裏有那麽喪心病狂,可他想到剛才自己和芳則一來,就聽說雲棠跳崖,他和芳則去那處斷罪崖找過,那麽高的懸崖啊,她生生跳了下去。


    身後的太虛劍府有她親生父親和母親,她就那麽義無反顧、決絕地離開。


    一想到這一點,和之前雲棠的模樣,蘇崇遠就心如刀絞,雲棠什麽都沒有做,她甚至從來沒有在他們麵前說過雲蘇氏的不是,她什麽都不說,可是她那小性兒的母親仍然記恨她。


    打耳光痛嗎?痛,可是比起雲棠遭受的一切,打耳光就一點也不痛。


    蘇崇遠再厲聲詢問:“我為什麽打你?”


    雲蘇氏一激靈,忽然想到了一點:“因為雲棠是我親女兒,非煙是我養女,我對養女更好。”


    蘇崇遠渾身一震,他用盡力氣抬起手,重重地朝雲蘇氏一巴掌打去。


    雲蘇氏當即連跪都跪不穩,一頭撞到牆上。


    蘇崇遠道:“畜生!原來你也知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畜生,永遠不知道人倫綱常,親疏遠近!”


    這振聾發聵的話讓雲蘇氏發懵,蘇崇遠道:“我今日打你,是打你苛責親女、是非不分、親疏不明,以致釀成大禍。”


    他走過去,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雲蘇氏提起來,對著安穩躺在床上的蘇非煙,問雲蘇氏:“你對她,錯在了哪兒?”


    雲蘇氏遭受這等雷霆之怒,站都站不穩,她無法反駁蘇崇遠的話,看著躺在床上的蘇非煙,絞盡腦汁:“我錯在……不應該用續魂燈給她救命?”


    “畜生!”蘇崇遠一耳光打過來,“她是你養女,生命垂危之時,無人不要你救她。她孤苦不假,我們難道有誰要你把她趕出去?你難道現在還覺得我們是不喜歡你收養養女?”


    沒有人要把蘇非煙趕出去過。


    雲棠沒有,蘇崇遠沒有,芳則更沒有。


    “你收養養女無人會苛責你,但她被你精心嗬護,如掌心明珠,你自己親女兒是什麽待遇?”蘇非煙用著續魂燈,被雲蘇氏精心救治,雲棠就隻剩下被逼迫指責跳下懸崖的命。


    蘇崇遠一把把雲蘇氏扯到房間的西角,他指著一塊珊瑚屏風:“這是什麽?”


    雲蘇氏現在真的怕了蘇崇遠的問話,她猜測道;“珊瑚屏風?”


    果不其然,蘇崇遠又一耳光打在她臉上,雲蘇氏當即踉蹌幾步,蘇崇遠道:“這是雲棠六歲時,母親送給她的禮物,現在,它擺在你這個養女的房間!”


    雲蘇氏呆呆地望著那扇珊瑚屏風出神,珊瑚屏風紅而豔,一看就是不俗的珍寶,雖然沒有什麽可助修習的作用,但是勝在難得,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裝飾品,擺放在房中可以助眠美容,當初雲棠的外祖母送她這扇屏風,是因為別的雲棠差不多都有了,而那時雲棠已經初具容色,那珊瑚屏豔光四射、燦若煙霞,送給雲棠剛好。


    這珊瑚屏風到了蘇非煙房間,好像也真是她偏心的鐵證一般。


    雲蘇氏移開眼,不想看那珊瑚屏風,那是當初雲棠掉入魔域,生存希望幾乎為零,後麵,她們有了非煙,這些好東西存著放著也沒用,徒惹傷心,就給蘇非煙了。


    雲蘇氏把自己的理由說了一通,蘇崇遠臉色微沉,抓著雲蘇氏,再走到桌麵,看著桌麵上的一套茶具和一個晶瑩的鑲金瑪瑙杯。


    蘇崇遠麵色鐵青,拿起瑪瑙杯,這杯子在他手中顯得水頭滿滿,鑲金瑪瑙杯,同樣是蘇家人送給雲棠的生日賀禮。


    雲蘇氏見到瑪瑙杯,一顆心咯噔一聲。


    這次,蘇崇遠沒有問話,而是幹脆利落,抬手重重打在雲蘇氏臉上。


    他不說打她的原因,雲蘇氏也知道了,因為這瑪瑙杯仍然是雲棠的,又擺在蘇非煙房間。當初雲棠的東西被搶走,現在全變成耳光還在雲蘇氏臉上。


    蘇崇遠帶著雲蘇氏在整個房間轉,除了珊瑚屏風,鑲金瑪瑙杯,以及各色珍寶、上品級別的丹藥符篆,就連梳妝所用銅鏡,都是之前蘇家送給雲棠的纏枝蓮花方鏡。


    每看見一個原本屬於雲棠的東西在蘇非煙的房中,蘇崇遠都會冷著臉抬手,給雲蘇氏狠狠一巴掌。


    他看了一圈,道:“這些東西,一件二件還是巧合,這麽些全在蘇非煙房間,也叫做巧合?”


    蘇崇遠心口泣血:“你是個畜生,你女兒活著從魔域回來,這些東西你也不還給她了,難道一定要她張口給你要才行?”


    雲蘇氏今日被扇了少說有七八十個巴掌,現在腦子翁鳴發暈。


    蘇崇遠這時候又看到旁邊擺著的驚羽劍,驚羽劍不是蘇家送給雲棠的,但是之前蘇崇遠看雲棠小時候用過,他知道這是雲棠的劍,所以,現在連雲棠的劍,也落到了蘇非煙手裏?


    蘇崇遠的臉色越來越黑,如凝聚陰沉沉的風暴。


    雲蘇氏看見驚羽劍那一刻便知道不好,她不顧嘴角的疼痛,開口:“兄長,我錯了……”


    蘇崇遠反問:“你真的知道錯了?”


    雲蘇氏忙不迭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哭得眼淚都已經幹涸,現在隻想活下去,居然再也不知道委屈使小性兒。


    蘇崇遠沒有被迷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現在會痛哭流涕,會恨不得馬上衝出去把雲棠找回來,但你沒有,你隻是因為受不得這種苦楚。”


    他就站在雲蘇氏麵前,在這個曾經有過雲棠氣息的地方,一巴掌一巴掌地打過去。雲蘇氏這樣的人,講道理已經講不通了,曾經芳則和她講道理,她反而生氣,把怨恨埋在心底,悄悄撒在雲棠身上。


    雲棠何其無辜,她什麽都不知道。她隻知道爹娘不喜歡她,她隻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和被移情原因,從未想過還是因為雲蘇氏的小性子。


    她走過了魔域,淌過生死,最後毀在一個萬事都苛責她,有心事不說,隻知道別扭撒氣的母親身上。


    現在蘇崇遠不需要講道理,如果雲蘇氏經此能夠改好,那皆大歡喜,如果改不好,中州蘇家,以後她就不需要回去。


    雲蘇氏被蘇崇遠一巴掌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她覺得自己快被打死了,這一刻,雲蘇氏害怕死亡,恐懼縈繞在她的眼睛裏,讓她肝膽俱涼。


    她忽然想到雲棠,雲棠在被他們追捕時,那麽多支劍朝她刺過去,她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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