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譚明對雲棠的感覺一樣,雲棠感念藍成師兄,也記得之前在金光獸山洞中,幾位師兄對她的竭力維護。


    她對譚明道:“師兄,好久不見。”


    一句簡單的招呼,讓譚明本壓抑住的情緒又奔騰四散開來。


    這些日子春水峰上一直氣氛壓抑,藍成死,雲棠走,蘇非煙被趕走……春水峰支離破碎,玄容真君盡力向以前那樣教導幾位剩下的弟子。


    可是傷痕已經留下,哪裏能輕易撫平?


    雲棠一句話,此刻不冷冽,也不疏離,仍像當初說要一起學劍那般……譚明嗓音沙啞:“好久不見,師妹。”


    雲棠也有無限感觸,但她收斂情緒的本領非常強,現在當以青山關戰場為重。


    雲棠道:“師兄,下去再聚……”


    譚明等不及了,他生怕雲棠也消失,生怕她擔心回太虛劍府繼續被嫌棄、辱罵,從而不回去。現在青山關戰場多危險,如果雲棠再出了什麽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這一刻,譚明記不得雲棠是什麽十獄君,她隻是他師妹。


    譚明道:“師妹,和我們回去吧,之前一直針對你、想殺你的蘇非煙已經不能進入春水峰,沒人會再害你。你爹娘……他們嫌你修為低天賦差,你不喜歡就不要回碧天峰了,一直待在春水峰,我們一起練劍,還有宋師兄他們……”


    譚明言辭懇切,情真意切。


    而其餘長老聽到雲河和他妻子嫌棄雲棠修為低天賦差,頗覺迷幻。


    是他們聽錯了?雲棠,這個十獄君,修為低、天賦差?


    第86章 演算天機四


    帳內修真界英豪齊聚一堂,個個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精彩來形容。


    饒是養心靜氣如無量山佛門的空滅大師,也不由心生波瀾,趕緊端起茶盞。其餘宗門的長老們不由自主看向和自己相熟的太虛劍府的真君們,遞過去眼色:這種天賦、這種修為,在你們太虛劍府居然叫做天資差?你們太虛劍府何時臥虎藏龍到了這個地步?


    有人暗暗朝譚明那邊瞟,假借打量譚明,實則是在窺探雲棠:這位十獄君一身濃厚魔氣,比其餘二位魔君的魔氣更甚四五倍有餘,腰間凶劍雖有劍鞘約束,但今日它出鞘時的煞氣眾人記憶猶新,而雲棠在魔氣和煞氣的夾擊之下,平靜內斂,眼神清明,完全沒有瘋癲之狀。


    不說她年紀輕輕便有元嬰期修為,就這份忍耐力和心性,也是獨一份。天賦高、劍術頂尖、心性強大……這樣一個全方麵發展的人居然被嫌棄天賦太差?


    長老們朝太虛劍府真君看去,太虛劍府的真君們也一臉苦笑,當初門派內那場鬧劇,他們也知道,雲河有時和他們喝酒時,也會歎息雲棠修為太差,天賦不高,太不中用,真君們日理萬機,對雲棠也算不上熟悉,雖然以為雲河用不中用這樣的詞來說自己女兒不妥,但也沒立場管束他,隻讓他多喝酒,把話給岔開。


    長老們見到太虛劍府的真君們這樣的反應,紛紛明悟,原來譚明說的真是事實。這位十獄君,居然真被嫌棄天賦差!


    原本好好看戲的鳳凰遊和乖乖坐著的裂空魔君也不由朝雲棠看去——這條瘋狗天賦差,修為低,修真界天賦絕頂的人那麽多了?這六個字可真是對死在她手下的人的侮辱。


    眾人確認雲棠真被嫌棄過修為天賦後,朝雲河看過去,想再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隱藏的天資,才能這麽眼高於頂?


    雲河坐在座椅上,眾人的視線就像刀一樣,似乎要把他此刻裝出來的淡然全部割開——他的手心攤著熱燙的茶杯,雲河沒有用靈力護體,茶盞的高溫透過茶盞底傳到他手心的皮肉,燎得通紅,隻有這樣的痛楚,才能讓他打起精神,不至於心疲到癱坐到椅上。


    雲河被眾多或明或暗的視線打量,越打量,諸位長老的心也越糊塗。


    就這?


    雲河都多少歲了?也不過是個元嬰,而且元嬰和元嬰之間可是不同的,雲河隻是一個普通元嬰,在元嬰中甚至算是中庸,毫不出彩,他到底是憑借什麽嫌棄現在就已經元嬰的雲棠?


    難道是他的妻子聰明絕頂,故而要求更高?


    一個長老實在是忍不住,他背著把鋒利的大刀,刀背上穿著三個大鐵環,一看就是一個脾氣風風火火的刀修,他大著嗓門,壓製不住好奇心:“雲河,你妻子是什麽修為?”


    這個長老認識雲河,卻不認識雲蘇氏。他倒看到之前雲河抱著的那個女子,但那個女子修為不過是金丹,而且氣息不穩,靈力駁雜,典型以丹藥堆砌的金丹修為,這般修為夠嫌棄雲棠?


    被連名帶姓地問到,雲河身子一震,一個簡單的回答,他卻像是嗓子堵住,張了張嘴,說不出口。


    知曉內情的妙繆真君不由冷笑一聲。


    雲河閉上眼,說不出那話,倒是蘇崇遠為人沒什麽不能讓人看的,哪怕做醜事的是他妹妹,關乎他的名聲,他也無事不可現於人前。


    蘇崇遠沉聲道:“舍妹蘇莞晨,與雲河真人結為道侶,適才和雲河真人共赴青山關戰場。一百七十歲時結丹,至今未曾突破。”


    蘇崇遠寥寥數語,蘊含深意。修真界的確存在天才,比如通明之體的玄容真君,如今還未到五百歲,就已經是化神巔峰。但天才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沒這麽可怕的天賦,築基期修士的壽命隻有二百歲,如果二百歲無法到達金丹,那就隕落。


    蘇崇遠說雲蘇氏一百七十歲時結丹,很明顯是蘇家或者雲家以丹藥將雲蘇氏的修為堆到了金丹,但靠丹藥來堆修為,畢竟是一時之計,天道有序,有得有失,雲蘇氏這才在之後修為無寸進。


    蘇崇遠和蘇家,並不讚同雲蘇氏不過一百七十歲就要趕緊找人結道侶,甚至靠丹藥堆修為,就是怕斷了修真之途。明明還有整整三十年的光陰,明明蘇家可以盡力為雲蘇氏找能延長些許壽命的天材地寶,她再花費幾十年光陰試試,給自己掙一個坦蕩仙途又如何?


    但她不試,她選擇了處處捧著她,視她為洛水女神般的雲河,用丹藥把自己堆到金丹期。


    正因為雲蘇氏的天賦這般差,又不自知自己懶惰,當初才會以為雲棠該走她一樣的老路。


    蘇崇遠將雲蘇氏的修為告知眾人,眾人更覺這件事處處透露著迷惑,總之他們沒辦法理解,雲河和雲蘇氏這兩個天資修為不怎麽樣的,怎麽好嫌棄雲棠?


    那個刀修長老快人快語,忍不住道:“這……貴夫妻是眼神不佳?”


    若不是眼神不加,怎麽會使得明珠暗投?


    千般苦衷,雲河已經說不出來,還是鶴陽子看這樣的發展對太虛劍府的形象實在太有礙,他開口,算是為眾人解答疑惑:“當初十獄君回歸宗門,雖不減機敏之風,但修為的確暫緩與築基,或許是因此,才惹得雲河真人誤會。”


    鶴陽子原本不想為雲河真人說話,但是再不發言,別的宗門恐怕以為他們太虛劍府就是群眼瞎心瘸的無用之徒。


    “暫緩於築基?”那刀修道,“築基是挺低的,不過雲河的妻子不也身陷築基期許久,這有什麽可嫌棄的?”


    那刀修用刀背摳摳自己的背,恍然大悟道:“常聞凡俗界有人說有的笨鳥先飛可出林,有的笨鳥下個蛋後等到後代出林,可是雲河真人也在修真界浸淫許久,需知修真一事,天賦最重要,若是十獄君真隨了貴夫人的天賦,讓她一下子從築基快步上升到金丹、元嬰……這不是扯蛋嗎?在座諸位都知修習不易,要想修為上升可不是靠著嘴皮子說說就行。”


    這刀修的確有些瞧不上雲河和雲蘇氏的行徑,才出言如此激烈。


    雲河嘴唇幹涸,他手捧茶杯,卻一點喝茶的心思都沒有,端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這刀修的話觸及他心裏最隱秘的角落,雲河想要光複雲家的門楣,可他何嚐不知,他沒有玄容真君那般出色的天資修為,他這一生,想修至化神難如登天。


    他隻能寄希望於下一代,雲棠小時候天資不錯,他們的養女非煙更是天賦上佳,可是雲棠忽然之間就成了那副模樣,這讓他如何不慌亂?


    現在刀修的所言,如同剖開了雲河心底最自私的地方:築基期沒什麽,是他將自己的野心強加給雲棠,發現她無法完成他的心願後,才會看她萬般不順眼。


    “不隻如此。”無量山佛門的空滅大師出言,無量山佛門懸壺濟世,對魔域的凶殘也有了解,更何況佛修多多少少都會點醫術,他道:“雲棠施主從魔域歸來,她一己之身在魔域掙紮,從修真界的活法忽然過渡到魔域的規則,又再從魔域的規則過渡到修真界,或許心中惶恐不安,自會影響修為,此乃心病。”


    佛門之人總是慈悲為懷,空滅大師還存著勸一勸雲河的心,對他念了句阿彌陀佛,道:“真人那時應多關注愛女心態,以免留下心魔,一味操之過急想要修為快步上升,反而不美,試問,在座各位誰能做到身投魔域後道心一直穩定?”


    鳳凰遊聽到此言,嗤笑一聲。


    入了魔域,不被魔域影響的人,早都死了。


    諸位長老們聽到鳳凰遊輕蔑的笑聲,鳳凰遊一直表現得溫文爾雅,到現在才露出屬於魔君的脾氣。他們捫心自問,按照魔域的凶殘程度,他們能嗎?不能。


    雲河能嗎?更不能。


    妙繆真君早受不了,連珠炮般道:“雲河真人哪裏會想到女兒所受之苦,他哪日不在碧天峰上怒罵她無能,哪日碧天峰的弟子都不習慣!畢竟,親女沒有養女修為高,雲河真人一顆心都偏到養女身上。”


    “妙繆真君!”鶴陽子沉著臉讓妙繆真君少說幾句,這樣的醜事……再全部曝出來太虛劍府可真沒臉了。


    妙繆真君別過頭,倒也沒再說話。


    雲河坐在椅子上,眾人或是埋怨或是勸誡的聲音在他耳朵邊上響起,大家都說他錯了,就像當初他和朋友喝酒時說到雲棠不中用,宛如廢物,朋友會給他說:你可少說幾句,到底是你的女兒,適當教育可有,這等誅心之語你可別到處亂說。而且那可是個女兒家,女兒家臉皮薄,你這樣她會記恨你。


    雲河當時不以為然,雲棠那副事事不在意的態度,她會臉皮薄?


    她死豬不怕開水燙,雲河心想必須要這樣說,才能讓她知恥後勇,可是他好像忘記了,他沒看到雲棠叫疼就下意識忘記了她在魔域承受的一切。


    雲河聽到這麽多人勸他,相對應的,這些人的言語也是為了讓他和雲棠和好。


    雲河握著茶杯朝雲棠望過去——雲棠一臉平靜,沒有一點動容,她這副不在意的模樣讓雲河想起當初,雲棠被他罵無能的次數多了時,也是這樣的態度。


    她當初不理會他罵她,現在也不理會他這樣明顯求和的眼神。


    雲河死死攥住茶杯,想要抑製心裏忽然湧起來的像大雪一樣的荒涼。


    鶴陽子身為首座,需要阻止現在這一團亂麻一樣的狀態,他得控場,鶴陽子沉聲道:“不論當初事情如何,其實十獄君回宗並未有多久,前後不到一年。”他歎息一聲,“一年時間這般短暫,暫緩於築基期也不是什麽大事。”


    鶴陽子事務繁忙,他知道雲棠是個好孩子,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接觸者大多是真君,既然是真君,又如何會在他麵前嚼舌?


    陰差陽錯之下,便造成了這樣的局麵。


    鶴陽子話一說完,其餘真君長老們也默然,更覺得雲河可笑之極。


    他的妻子,一百七十歲才到金丹。


    他自己,也一直止步元嬰,可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因為雲棠是築基期,就對她多般嫌棄。


    雲河感受到眾人或是鄙夷、或是好友失望的目光,他心內酸楚,麵上慚然,他不是不知道那些,是因為雲棠之前天賦好,一下子變成了那副模樣,他有些接受不了。


    這些,雲棠也知道……


    雲河再度望向雲棠,他想得到雲棠的回應,但是沒有,雲棠雖風致嫣然,卻麵無表情,她身份一暴露便遲早有這麽一出,所以,雲棠非常淡定。


    雲河忽然就想重新認識了雲棠一樣——她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她是真的不會在意已經被放棄的東西,不在乎之前他的辱罵,不在意現在他放下身段。


    或許是對比太強烈,雲河想起曾經雲棠眼裏的熱度。


    那時雲棠剛從山腳下回太虛劍府,她換上一身最幹淨的衣服,表情內斂,睜著大大的眼睛,一步一步從登雲梯上走上來。


    她眼裏倒映著太虛劍府氣魄的山門,還浪漫得像開滿三月的花,對一切都非常懷念、期待。


    她開口:“爹、娘。”


    後麵啊,她就再也沒在他們麵前露出過那種眼神,她從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想快速溜走逃脫責罵,再到心灰意冷,純粹聽完了事。


    對於修真界人來說,光陰的力量好像非常小,他們長壽、永遠年輕,但是光陰那把刀,將一切影響都刻在心上、行為上,而曾經光輝璀璨的父女關係,那個九死一生的姑娘眼裏的熱度,就這麽生生被磨碎了。


    雲棠等著鶴陽子控場完畢,差不多得了。


    她的舊時光稍微提一嘴也就算了,因為大家肯定會好奇她的過往,與其讓他們私底下亂猜亂傳,不如現在說個清楚,但也不用事事俱到,過往又不影響現在,畢竟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然而,鳳凰遊唯恐天下不亂,他笑道:“可是十獄君在回宗門之前就該是元嬰修為,化神實力,怎麽忽然跌回了築基?”


    他眼裏漾出狡黠的笑意:“是為出魔域,受了什麽傷?”


    第87章 演算天機五


    帳外天色幽暗,帳內燈火如明,鳳凰遊模樣精致,輕飄飄地拱火。


    鳳凰遊一直是這種性格,魅修似乎都是這樣情感充沛、充滿惡趣味,好像情感少了些就無法在魅修之道上大成。當初死在燕霽手下的木柔奴如此,魅修之道的頂尖修士鳳凰遊更是如此。


    燈火飄搖之中,雲棠看著鳳凰遊俊秀的側臉,鳳凰遊大概挺想知道當初她怎麽出的魔域,所以假意插科打諢,實則探聽消息。


    她頓了頓,誠懇地問鳳凰遊:“是不是我離開魔域太久,你把上次的事給忘記了?”她沉吟一瞬,“要是忘記了,我們要不要再記起來?”


    鳳凰遊呼吸一窒,臉上的笑意登時一僵。雲棠說的事他當然記得,劍修多可口,他們魅修就喜歡撩撥直腸子的劍修,看劍修雙頰泛紅,讓劍修拿劍的手發顫……魅修上上下下的口味都如此。


    魔君之中,青夜也是劍修,但是青夜是男人,青夜的實力深不可測,且神龍見首不見尾,哪怕借給鳳凰遊十個膽子,鳳凰遊也不敢男扮女裝找青夜的麻煩,若是中途失敗還好,若是沒有失敗勾引成功,再被青夜發現他是個男的……


    他可能頭都要被打掉。


    所以鳳凰遊沒去找青夜,反而將目光盯上了雲棠,在勾引的過程中失敗,被雲棠痛削一頓,要不是當初雲棠正值把自己拉出墮落神智的要緊關頭,她不想再殺人,恐怕鳳凰遊會當場涼掉。


    鳳凰遊想起不怎麽愉悅的回憶,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露出一個輕柔的笑意:“本君不過是關心十獄君。”他歎息一聲,“你若不喜歡,本君再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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