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人為了這麽親事費盡了心思。


    韓家這般好的去處,盯上的人自然非常之多。在這裏頭,楊夫人不管家世還是相貌都不是最出色的。


    她使出了水磨的功夫,一點點刷韓夫人的好感,想盡方法淘汰對手,才最終讓韓夫人對孫氏女十分滿意,屢讚孫家教女有方,雙方又門庭合適,睃視一圈後,認為當是最適配的女媳人選。


    兩家已開始接觸說親事了,誰知這時,變故陡生。


    王都襄平侯府楊氏前來提親。


    楊家和孫家也算故交,孫氏女美名,楊家也有耳聞,仔細打聽過後,遂遣了媒者攜禮至武信提親。


    很不幸的,這個被提親的人正是楊夫人。


    她是嫡長女,和楊膺年齡也更適配,提的自然是她。


    父親大喜,楊家門第比她家略高,且當時已有楊氏女被選中為公子忌夫人的傳聞。


    公子忌乃王上最喜愛的公子,登位大熱人選。


    孫父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答應以後,至於東陽的親事——不是還有幼女嗎?


    幼女倔強較真,活潑燦漫的性子,韓氏這種家風清正人口簡單的人家,是正正合適。


    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當然,這個皆大歡喜裏並不包括楊夫人。她費了幾年功夫,眼見即將成功,可就是因為父親趨利楊家,又偏心胞妹,眼睜睜功敗垂成。


    本來,還很有機會回斡的,畢竟楊氏沒見過孫氏女,未必介意娶幼女。


    她哭,跪求父母,可父親怕壞事不改心誌,且也認為長女更適合去楊家,這樣正好。母親猶豫和父親商量後,改來勸她。


    母親告訴她,已收了楊氏的禮,並交換信物了,親事已算成。


    更讓她絕望的是,韓夫人對妹妹同樣具有好感,對於孫家的提議,韓夫人非但沒有婉拒,反聽得她定親後,遺憾一番,便欣然應允。


    楊夫人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妹妹奪走她籌謀幾年的東西,輕而易舉,毫不費力,甚至在婚後,她妹妹都因為自己打下的底子,和婆母處得非常好。


    夫婿又寵愛,她過得竟和閨女時無甚分別。


    好不容易生出了兒子,病懨懨的,韓伯齊竟也不說納妾再生,就守著她一個人過。


    反觀楊夫人,二十餘年如一日的苦苦煎熬,利刀子鈍刀子齊齊割肉,她越痛,就越恨,恨刻薄的婆母,恨風流的夫婿,最最恨的就是偏心偏到咯吱窩的父母,還有那個懵懵懂懂一無所知卻占盡好處的妹妹!


    這種苦楚,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


    以至於後來,父親戰死後娘家敗落,楊夫人表麵黯然,心裏卻有說不出的痛快。


    二十多年了,不順的生活和越積越深的怨恨,早已將人的心靈扭曲。


    滴滴答答的雨聲,檀香嫋嫋,楊夫人仰臉,看著菩薩慈悲不變的麵容。


    佛家說因果報應,疏而不漏。


    可這都是假的。


    她曾苦苦祈求過佛陀,可惜從沒得到一絲她想要的過,既然如此,她就隻能自己動手咯!


    楊夫人那張素日佛性端莊的秀麗麵龐一片厲色,侍女聲響已遠去,她從袖中取出那卷信帛,打開細看。


    仔細看過一遍,她闔上,吩咐乳母:“讓他回去,先歇一日,明日再來。”


    ……


    雨停了,簷角瓦當積水滴下,落在太平缸,“滴答”一聲。


    夜漸漸深了,街上人聲車聲慢慢消卻,黑黢黢的青石小巷一片寂靜。


    暴雨驅散炎意,夜色漸沉,風拂過,兩臂有些涼。


    韓菀披了一件玄色的薄綾鬥篷,長發僅用一支烏木簪束起,她靜靜看著長巷的盡頭。


    半個時辰之前,她得到了長寧街新崗哨傳回的訊報,發現李翳蹤跡。


    她立即動身,來到這處最接近襄平侯府的暗崗之一。


    從這處往過去,長巷盡頭高牆黑簷,兩級台階,一個小小角門隱沒在房舍的陰影中。


    她靜靜看著。


    她已站了有兩刻鍾。


    風吹過,青絲拂動,她一動不動。


    並沒有過太久,身後穆寒微側側頭,給她做了一個手勢,有人來了。


    一會,“嘩啦啦”的鐵鏈拖動聲音,對方刻意放輕,但在寂靜的夜裏仍頗明顯。


    門“咿呀”一聲開了,一個人影閃了出來。


    此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隻那步履身形,隻怕是化了灰,在場所有人都不會認錯。


    月光微微,灑在寂靜幽暗的長巷內,門後的人抱拳告別,月光落在他的臉上,濃眉毛高顴骨,和田葒那張肖像有八成相似。


    鬥笠人也抱了抱拳,轉身離去,月光下,一雙銳利陰翳的眼眸一閃而過。


    韓菀一直一瞬不瞬盯著,即使她有很多的心理準備,即使她得到報訊那一刻已得到答案,但在乍看清那一瞬,她還是四肢一陣冰涼。


    數九寒冬般的涼意從後脊一竄而上,她渾身發寒。偏這一瞬心頭熱血上湧,直衝而上,臉麵一片潮熱。


    冰火兩重天的夾擊,她頭腦一片暈眩。


    真暈眩,毒傷之後,她元氣大損還在調養期間,身體很虛,這麽一衝,登時眼前發黑,僵立不動直至李翳離開,她身軀立時晃了晃。


    穆寒立即扶住她,“主子?”


    韓菀站在腳凳上,他一腳踩實腳凳一邊護著韓菀,她一動,他立時就察覺了,反手將她扶住,目露焦色。


    韓菀搖了搖頭,“回去。”


    她撫額,閉目不語。


    穆寒立即背起她,吩咐一聲,眾人迅速折返韓府。


    穆寒抱著韓菀落地,飛快衝進內室,將她置於榻上。


    “主子,您如何了?”


    見韓菀睜開眼睛,臉色比剛好好了一些,他心稍鬆了鬆:“雖……隻我們總算已是查到,不再敵暗我明,……”


    單膝跪在榻前,一手還扶著她的後背,笨拙寬慰,焦灼難掩,一下子就失去了素日的平靜穩肅。


    這就是穆寒。


    她一直以來認識的穆寒。


    其實她對他的了解,也基本都是這輩子回來之後的。


    即使全因一個特殊緣故才開始,但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她心裏也確實有了不一樣的位置。


    韓菀倚在他的臂彎。


    她發現自己是想倚的,於是也放任自己倚下去,並未曾挪到大引枕上去。


    她枕著穆寒上臂,微蹙眉心半閉眼睛,阿亞已飛奔至庖廚命倒了藥來,匆匆捧著藥碗飛奔而回。


    穆寒接過藥碗,小心以漆盞就她唇,韓菀皺眉喝了藥,候了一會,他小心翼翼將她放下。


    “主子,可要叫醫士?”


    韓菀搖了搖頭。


    路上緩了一路,她已把事實消化了。


    服了藥,緩了約有一盞茶,心悸和顱內跳痛的感覺便輕下來了,又躺了好一陣,韓菀感覺差不多了,她坐起身:“走,我們去正院。”


    排除了身體原因,她沒事。


    韓菀抿唇,事到如今,已到了非讓母親知曉不可的地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他的明天說,別急哈寶寶們,本來還想寫一截的,但時間趕不及,明天哈!明天咱們加更噠!(*^▽^*)


    比心心~明天見啦!!(づ ̄3 ̄)づ


    第57章


    正院混亂了半宿。


    母親反應,與韓菀預料中相差無幾。


    天幕烏雲盤旋不去,沉沉往下壓,為這個濕漉漉的夜晚無端增添了許多壓抑。


    正房氣氛沉凝到了極點。


    孫氏顫抖著手,接過女兒遞過來的信報,人證物證,新舊訊報最早可追溯到韓父之死的疑惑,最晚則是今夜那封,一頁頁飛快翻過,孫氏喃喃:“這不是真的……”


    眼淚卻“刷”一聲下來了。


    她哆嗦著嘴唇,抬頭看女兒,忽天旋地轉,哐當一聲直接栽倒下去。


    “娘!!”


    韓菀起得太急,頭暈了暈,一條有力臂膀及時扶住他,她稍稍一停,立即衝上前,“阿娘!!”


    好在韓菀有準備,瞿醫士已候著了,將人抬到榻上快速施針,小半刻鍾,孫氏醒轉。


    她痛哭失聲,撕心裂肺的哭聲,教聞者心沉甸甸下墜,孫氏悲痛大慟一度捂住心髒喘不過氣來,瞿醫士趕緊上前及時按人中,又給她喂了一顆藥丸子。


    驟聞噩耗,孫氏承受不住打擊。


    是啊,有誰能承受得住親姐姐蓄意殺害自己的夫君,欲謀奪自己的家產,並為此設計欲再害自己的兒女?


    還是孫氏的乳母,一見孫氏似不好,這老嬤嬤斷然哭喊:“夫人,夫人!您要撐住啊!”


    “您還有女郎和郎君呢,小主子們可斷斷不能少得您撐著啊!!”


    為母則剛,孫氏撐下來了,她聞聲一震,短短時間內竟奇跡般重新坐了起身,雖依舊悲慟淚流滿麵,但已在身體承受範圍內,瞿醫士鬆了一口氣,無聲退下。


    韓菀坐在榻沿,安撫抱著母親一陣,待懷中母親顫抖稍稍平靜,才低聲問她:“你和姨母感情如何?舊年可有齟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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