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談話後,過後誰也沒再提那事,沒了下文,他亦無怨言。


    穆寒依舊是這樣沉靜無聲的守在她身畔,默默保護她,關心她。


    韓菀給了自己時間,去重新認識他,去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他。


    她暫時說不了什麽,不過卻沒因此擔心過。


    是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怪她的。


    無論如何。


    韓菀心裏輕輕歎喟一聲,她伸手接過藥碗,屏息一口仰盡。


    這藥助眠成分不輕,緩了好一會,她就有些發困了。


    揉了揉眼睛,她直接歪在矮榻上,侍女吹了燈,她含含糊糊對穆寒說:“侯府那邊,你多盯一下,有消息就告訴我,……”


    “是。”


    他輕聲應了。


    韓菀放心睡了過去。


    ……


    沒過多久,這件事情就真的有了回音。


    五月十八日入夜,在宵禁的前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廊道盡頭直奔酈陽居。


    穆寒馬上出去了。


    他很快回來,帶回了阿亞。


    阿亞伏跪,抬頭:“主子,新崗傳訊,剛發現了李翳蹤跡。”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重新認識確認不會太久啦,畢竟不管什麽原因開始的,但彼此相處和感情卻是真實存在的,哪能分得那麽清楚啦?


    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過程,也給穆寒一個尊重,等明白自己的心就好,很快的哈哈哈,和一開始不一樣啦!


    然後,苦苦追索了這麽久,這幕後之人終於要陸續浮出水麵了啊,阿菀加油!!


    愛你們!!明天見啦~(づ ̄3 ̄)づ


    最後還要感謝“櫻花雨”扔的地雷,啾啾!


    第56章


    一場暴雨剛罷,簷角瓦頂滴滴答答,殘雨落在青石板巷道內,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水窪。


    這個濕漉漉的晚上,有人敲響了襄平侯府最西側小花園外的一個小門。


    “叩,叩叩。”


    有規律的一長二短,很快,這個偏僻蔽舊還上了一條鏽跡斑斑鐵鏈仿佛被荒廢很久的小門,“嘩啦啦”一聲鐵鏈被拉出,門被打開了。


    敲門人從開啟的半扇門閃了進去,隨手把鬥笠蓑衣解下,那開門的藍衣仆役重新鎖好門,回頭對他說:“夫人等你好幾天了。”


    “且快隨我來。”


    立即在前頭引路。


    穿廊過巷,從花園僻靜處繞過,可直通後宅正院。


    角門一開,正院內靜悄悄的。


    李翳神色不變,踏了進去。


    ……


    襄平侯府,正院,正房稍間的小佛堂。


    蓮花座上的菩薩盤腿而坐,手持楊柳淨瓶麵容慈悲,檀香嫋嫋,一室安寂,隻聞聽隱約的誦經聲。


    楊夫人跪在供桌前的蒲團上,微微垂眸,手執念珠低念經文,念一句佛,她往盞內撿一顆蓮米。


    寂然又安寧。


    不多時,這份安靜被打破了,有穩健而果決的步伐在廊道盡頭響起。


    這是男性皂靴的聲音,很快抵達小佛堂,停在她的身後。


    楊夫人睜開眼睛。


    李翳稟:“東城安定坊據點已撤,原據點的人都轉移到長興街,已安置妥當。”


    稍停了停,他淡淡道:“離邑計劃失敗,韓菀生還。”


    這個,楊夫人早就知道了,但聽到正式稟報這個一刻,她還是不禁攥緊念珠,她驀側頭:“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


    一而再,再而三,先是欒邑礦脈,又是韓氏人手,然後再到這次。


    離邑事前,李翳可是跟她說,已布置妥當,萬不一失的!


    “你二人真太讓我失望了。”


    楊夫人端秀眉目生出一抹慍怒至極的神色,生生破壞了她白皙麵龐上素來的那份嚴肅莊重,顯得極淩厲。


    李翳臉色也不好看,憶起前事,他臉當即陰沉下來。其實如果不是楊於淳借調兵甲來得這麽快,他當時剛搜到些線索,隻可惜搜山開始,他不得不放棄立即遁走。


    不過李翳並沒辯解。


    氣氛登時沉凝了下去。


    小楊氏在後房門站了有一會,見此撩簾而入,低聲勸:“山勢複雜,難全掌控,且她出入身邊哪時是少了人的?”


    那個“她”自然是之韓菀,韓菀身邊高手很多,尤其是那個羯奴,甚至連來侯府也沒見肯落下,這個她們都是知道的。


    現在都這樣了,惱怒也於事無補。


    小楊氏低聲規勸了一陣,楊夫人閉目平了平氣,再開口聲音總算重新和緩,“汝等辛苦了,隻日後當再謹慎些。”


    她命小楊氏從一邊案上取了一個荷包,交給李翳。這裏麵是一個憑條,楊夫人已備下撫恤財資,李翳自取她陪嫁莊子取即可。


    “接下行事,你有何成算?栗竺那邊現如何了。”


    李翳那素來冷冽中帶幾分陰翳的聲音響起,他道:“栗氏暫無礙。”


    “四家圍攻之勢,我已有法子,按策施行,栗氏之圍不日可解。”


    “隻我以為,韓元娘怕已猜度出幾分,我們不妨明暗兼施先發製人。”


    至於如何再度出擊先發製人,李翳接下荷包,便從懷中取出一卷帛信。


    將信帛呈上後,楊夫人接過看了兩眼,容色緩了緩,她旋即收起信帛,道:“你且隨貢武先去歇歇。”


    ……


    李翳隨即退去。


    有侍女捧著銅盆巾帕及鮮花香餅等物穿過廡廊,輕步轉入正房整理布置。


    楊夫人將信帛收進袖中,垂下眼眸,撚動珠串,一顆一顆撿著佛米,方才一幕仿佛沒發生過。


    小楊氏也她身邊跪了下來,低聲念著經文。


    侍女輕手輕腳入內,不敢驚動夫人和小姑夫人,屏息把將要燃盡的香餅換下放上新的,稍候一息,一縷清煙重新嫋嫋而出,醇厚的沉水檀香息讓人心淨神寧。


    乳母陳媼撩起簾子,微微蹙眉招手,侍女不解,但還是趕緊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隔著一道簾子,陳媼低聲嗬斥侍女的聲音,道夫人今日吩咐了不可入內打攪,侍女唯唯諾諾,壓低聲音惶恐請罪,忙收拾東西要退出去。


    簾後低低的說話聲,斯斯索索的輕微收拾響動。


    楊夫人睜開眼睛。


    她手中念珠還在轉動著,食指外側薄薄的繭子,跟著身側小楊氏的念經聲慢慢撚動。


    李翳剛走,侍女就進來了,不過後者並未能發現楊夫人的任何不妥。


    倒不是後者不機靈,不心思靈敏的怎進屋內伺候?而是楊夫人並未露出一絲破綻,晃眼一看,仿佛她就在那一直虔誠念經似的。


    楊夫人挑了挑唇,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時至今日,念經已成了她一種本能,不管何時何地,她都能立即進入狀態。


    也是,她念了也有二十多年了。


    夫君秉性風流舊愛未去新歡又來,婆母刻薄挑剔十數年不變至死方休,她唯有念經。忍著這美姬愛妾一個接著一個,庶子庶女生完又生,一直熬到婆母死了,夫君年歲漸大,開始養身修性。


    她這半生,就是這麽念著經文過來的。篤信佛法常年禮佛已成了她的保護色和維護尊嚴必要手段,久而久之,她都差點忘記了她年少是從來未拜過佛的,一次都沒有。


    楊夫人盯著佛像,她想起孫氏,她的親妹妹那至今仍如少女一樣倔強開朗猶帶的幾分真的性子。


    她譏誚一笑。


    那樣的性子,許多年前,她也有過。未出閣前,她原是個極剛硬要強的小娘子,和她妹妹是那般地相像。


    隻可惜了,親生的姐妹,截然不同的命運,二十年後竟成了完全迥異的性子。


    真好啊,那樣的真性子,必然公婆寬容,且夫婿疼寵多年如一日,沒有一點的煩心事,才能保持下來的。


    不似她。


    楊夫人思及此,眉目間不禁現出了一抹恨懣之色,極深刻,以致白皙秀麗的麵龐看著竟有幾分狠獰。


    孫氏的命運,本該是她的!


    若非她有一雙偏心眼至極的父母!


    楊夫人剛強精明,孫氏活潑嬌憨,父母打小就更疼愛妹妹。如此倒也罷,她妹妹待她也很親近,她心裏雖有些小疙瘩,但姐妹關係倒算不錯。


    直到姐妹漸大,已長到花信許嫁之齡。


    楊夫人是個有成算的,早早,她就開始給自己物色起合適的人家和夫婿。


    反複比較,最後東陽君府的嫡長公子韓伯齊脫穎而出。


    東陽君府有爵有位,家貲萬貫,人口簡單,又家風清正,韓夫人待人寬和溫厚,是個最好不過的婆母,而韓伯齊矜貴清雋,君子端方。


    楊夫人是武信君嫡長女,又與韓伯齊恰是門當戶對,這真是一門最最好的不過的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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