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對謝執非常失望。


    “不。這個處罰對軒轅霆而言太輕了,我要他這次跌倒了就再也站不起來。”白月掀起眼簾,語氣沉冽,眸中劃過一絲勢在必得。


    白逍瞧見白月那眼神,心頭突地一跳,妹妹的野心竟比他想的還要大……


    …


    上任司法仙君萬年以來,頭一次在執法時藏了私心的謝執卻被白月誤會了。


    他判玉香死刑,判天君入凡世輪回,是不想讓白月處在這件事情當中尷尬難堪。


    她是天君的正宮元妻,倘若證實了天君和女徒弟的不論之情,那麽天後娘娘的臉麵自尊又該往哪裏放?


    叫三界如何恥笑她?


    謝執一想到白月那般驕傲自信的人要遭受那些流言蜚語,這樣的恥辱不該由無辜的她來承受。


    在謝執權衡下,這樣的處理是最佳方案。


    既切斷了外界引誘的源頭可讓天君從此收心,也懲戒了天君的過錯,還全了天後娘娘的顏麵,他也算秉公執法。


    在謝執看來,這是需要說服自己神銜職權做出的一個偏向白月的處決。


    可是,他不知道,這樣的結果並不是白月要的。


    白月一點兒也不滿意。


    她就是要軒轅霆和玉香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最好是整個三界都來嘲笑他,將他當成落水狗一樣奚落,讓他天界之主的威嚴掃地。這才是白月要的。


    入世曆劫?


    嗬,這對一個活上萬萬年的神祇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便過去了。


    等這事一過,再沒人記得當初軒轅霆的那些醜事,玉香死了,死無對證,時間又會洗白一切。隻要軒轅霆再做點什麽偉光大的麵子工程,他就能東山再起,再創輝煌。


    而白月要做的是痛打落水狗,讓軒轅霆永無翻身之地。


    白月即刻盛裝加身,親自去了司法神殿找謝執。


    謝執見到白月出現,微微一愣,連忙放下手中玉簡起身走來,“娘娘,您傷勢未愈,怎可走動。若是找臣君有事遣宮中侍者來傳便可。”


    白月徑直走上謝執的公案前坐下,不疾不徐把案台上擺亂的幾方玉簡整理整齊,將筆墨紙硯也一一歸順回位。


    謝執眼神沉靜地看著白月的一係列行為,隱約猜到了她所為何來,可他卻摸不著白月這番行為到底是什麽態度,隻得當先開口道,“娘娘,敢問您找臣是有何事?”


    “也沒什麽要緊的事。”白月淡淡挑唇,掀起眼簾意味深長瞟了謝執一眼,“隻是本宮平了妖界戰亂又身受重傷,突然感覺人生乏味無聊,便想來找謝司法辯論辯論法典。上次我們不是約好了有空一起討論法典心得的,難道謝司法忘了?”


    謝執垂頭,“臣不敢忘。”


    “那就好。”白月站起來,居高臨下朝謝執走去,“謝司法,本宮問你,身為天君和徒弟禁斷不倫,是犯了天規法典哪一條?”


    謝執眉心一擰,抬眸探究地看了一眼白月。


    兩人眼神無聲交流,白月麵上再無慣有的狡黠明豔,不知何時她的麵龐變得麵無表情,眼神也如寒霜般冷冽,謝執忽然就讀懂了白月的生氣。


    他定了片刻,方垂下頭道:“回稟娘娘,觸犯人倫天道乃天規九宗罪。若是天君觸犯天條,罪責加倍,將天道施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罰。”


    白月緩緩一笑,點頭:“唔,司法仙君果然法典銘記,任何一條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既然天君觸犯了天條,你為何不秉公執法,隻給他判了一個入世輪回呢?”白月犀利發問。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罰,即便是身為天君的軒轅霆,生身受下不死也會碎掉半條神脈,從古至今,沒有哪個神祇不畏懼那八十一道天雷之刑。


    “此事天君另有說辭,臣也並未找到判刑的鐵證,事關天界之主,天道雷刑還需慎重。”


    白月上前一步愈發逼近謝執,“如果本宮能夠給你找到這個鐵證呢?”


    謝執深深看著白月,“天後娘娘,您真的希望這件事被證實嗎?”


    白月輕飄飄一笑,笑謝執的天真。


    他守著最嚴苛的法,卻懷著最天真的心。


    “謝執,你覺得現在這樣滿天宮鬧得沸沸揚揚,證實與不證實又有什麽區別呢?”


    謝執倏然沉默了。


    是啊,天君和玉香的事已經鬧得天界人盡皆知沸沸揚揚,在他心裏還差那最後一個蓋罪的證據,可是在大家眼中,都已經這樣了,證實和不證實還有什麽分別?


    天後娘娘不管被動還是主動,都已經被卷進這樁禁斷不倫的醜聞裏去了,他就是想遮也來不及了。


    “還望謝司法不要忘記你司法仙君的神職初衷,秉公執法剛直不阿才是本宮欣賞的那個謝執。”白月嘴角彎了彎,眼眸閃著惑人的神韻。


    謝執看著白月微微有些蒼白的臉色,唇瓣卻紅得豔麗,嘴角在輕輕彎起時的弧度總是透著股惡劣的調皮。


    他呼吸一滯,不敢再看,垂下頭低聲道:“是臣糊塗了,多謝天後娘娘指點。”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白月上前拍拍他的肩,忽然表情一鈍,捂著腹部痛苦地彎下了腰,“哎呀……”


    “娘娘!您怎麽了,可是傷口扯到了?”謝執立刻緊張起來,轉身朝殿外喚道:“來人,速速去請司藥郎君前來為娘娘療傷!快!”


    白月見到謝執臉上萬年沉穩儒雅的表情居然破天荒亂了,不由興致蠱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站直身子,“逗你玩的,謝司法。本宮這趟來,也是為了專門感謝你上次贈我的法鱗甲衣,跟九嬰對戰時幸虧你的甲衣護體,才避免了劍氣傷及神脈。”


    “你現在也算是本宮的救命恩人了。”白月笑眯眯道,“我該怎麽感謝你呢,謝執?”


    謝執莫名耳朵一紅,不著痕跡地避開了白月的眼神,“臣沒能在戰事上出力,為娘娘獻上一副鱗甲也是應當的,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哦……這樣啊,可是怎麽辦,本宮已經放在心上了呢。”白月臉龐微微一偏,笑盈盈盯著謝執,看著他被自己逗得臉紅的樣子,覺得有趣極了。


    謝執倉促轉身,側對著白月,耳朵根愈發紅了,板著臉道,“娘娘,臣還有些法務處理,若沒什麽事還請您回月宮修養吧。”


    “謝司法真是關心本宮,那我就先走啦!”白月笑眯眯朝謝執揮手,鳳儀款款轉身,“三日後我們天壇刑台上見。”


    第45章 審判


    鎖神天牢陰暗漆黑, 四麵縱深皆是刻著禁咒的符石,任何神祇被關進這裏都使不出一絲神力。


    唯有頭頂一束神光射下來,像是絕境中的唯一希望。


    玉香隻是一介凡女, 修為低微, 被囚在鎖神天牢裏更像一隻螞蟻進了銅牆鐵壁。


    她抱著雙膝曲坐在牢底,定定盯著頭頂那束光亮,腦中閃過的是最後一刻軒轅霆在她耳邊說的話:“香兒別怕, 我會去救你。”


    事到如今,軒轅霆還會救她嗎?


    玉香不敢肯定, 但她還想最後再給軒轅霆一次機會, 也是給自己一次機會。


    如果他真的肯為了她扛下這一切,那她也願意犧牲這條性命去保護他,成全自己半生的愛情。


    如果軒轅霆終究是負了自己, 那玉香便會將最後的砝碼亮出來, 給他致命一擊。


    玉香一手撫著肚子, 一手撫著麵龐, 神魂不定地想著。


    時至今日她仍不敢確定,軒轅霆愛上她究竟是因為她這個人, 還是因為那張臉。


    若是因為那張臉……


    正想得出神時,天牢外忽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玉香倏然回神,警惕地轉身望去,見到鎖神天牢幾丈外不知何時立著一個穿黑衣鬥篷的人影。


    “你是誰?”玉香身子往後靠了靠,讓自己緊貼在符石上,緊張起來。


    隻見來人從黑衣鬥篷裏緩緩抬起一隻手, 那手白如玉瓷, 手指像削尖的蔥段一樣纖細曼妙, 指尖將帽簷往下一拉, 露出白月那張傾絕三界的臉,微挑眼簾抬起,朝玉香微微一笑:“別來無恙啊,玉香。”


    “是你!白月!”玉香驚得猛然後退,渾身瑟縮得像隻見到老鷹的兔子。


    玉香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上次在月宮在白月手裏栽了跟頭,此後就像留下心理陰影一樣,對白月有一種無意識的畏懼感。


    “對啊,是我。”白月嘴角含笑朝玉香走近,“你看見我好像很驚訝嘛。”


    “你來幹什麽?你不是中了九嬰的妖氣嗎,你怎麽還沒死!”玉香尖銳地大喊。


    白天嘴角微挑:“放心,就算你和軒轅霆都死了我也會活得好好的,我的命大著呢。現在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


    玉香讓自己從慌亂中鎮定下來,她色厲內茬地看著白月,怪笑起來:“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在我下天牢之前霆就說過會來救我。隻要有他在,我就什麽都不怕。”


    “哦,是嗎?”白月好整以暇挑眉,“你就這麽信任軒轅霆?”


    雖然玉香並不能肯定自己在軒轅霆心目中的分量是否重到可以讓他為自己扛下觸犯天條的罪行,但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在白月麵前服輸。


    玉香仰著下巴,得意道,“當然,他愛我,為了我可以付出一切。這件事難道你還不知道?”


    “失敬失敬,本宮確實不知道。”白月眸色淡淡譏誚,“本宮隻知道,後日你便會被押上神廟天壇處誅魂死刑,而你心心念念會來救你的軒轅霆也即將下凡曆劫重新開始。你和他糾纏了這麽多年,到頭來什麽也沒得到,你甘心麽?”


    玉香咬牙切齒,陰狠地盯著白月,“還沒到最後一刻,你以為事情就成定局了麽,告訴你白月,別得意太早!”


    白月輕笑一聲,揚眉,“既然你這麽篤信軒轅霆會救你,那我們打個賭吧。若你賭贏了,等你從神廟天壇上活著下來,本宮可以做主抬你做軒轅霆側妃;若你賭輸了,就乖乖承受誅魂死刑灰飛煙滅永無再生。”


    “前提是,你得自己證實你和軒轅霆之間確有其事。”


    “咱們就來看看,你所信仰的和軒轅霆的愛情,究竟經不經得起生死的考驗。”


    “怎麽樣,敢賭嗎?”


    白月斜挑的鳳眸直直射來淩冽的眼神,周身凜然氣勢懾得人呼吸都異常艱難。


    玉香眉心狠狠一抽,“我憑什麽要和你賭?”


    “就憑你想當這個側妃。”白月語氣閑適,“就憑即便你活下來也需要得到本宮的首肯軒轅霆才能將你納為側妃。”


    天君納妃,需得到正宮天後的同意,雖然這隻是不成文的規矩,但若白月真的從中阻攔,玉香很清楚,她即便從這次審判中苟活下來,也是很難得到光明正大名分的。


    如若能得到白月的親自同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可是,玉香卻道:“可我憑什麽相信你?”


    白月勾唇,“你覺得以你現在階下囚的身份,除了選擇相信本宮,還有別的選擇麽?”


    “你沒資格拒絕本宮這個賭注。”她一字一頓道。


    “怎麽樣,考慮考慮吧。贏了便可以當上側妃,即便輸了也可以看清軒轅霆的心,怎麽算你也都不虧。這麽好玩兒的遊戲難道你不感興趣?”


    “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玉香懷疑道,“不管我是當上側妃還是判處死刑,你終究都不會得到軒轅霆的心。我死了,他會愧疚懷念我一輩子,我當上側妃,隻要有我在一天,他就不會多看你一眼。不管哪個結果,對你都沒有任何好處。你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就算你為他做了這麽多,他愛的人還是我。”玉香既是得意,也是不解。


    白月實在好笑,搖著頭,“無知的人兒,原來搞了這麽久,在你眼裏,我還維持著那個癡戀軒轅霆的人設?”


    玉香問出那個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問題,“若你不是想得到軒轅霆的愛,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白月悠悠盯著玉香審視了半晌,方才輕描淡寫歎道,“我所有要的,即便告訴你,以你這古早女主的戀愛腦也是理解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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