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白月懶懶地伸手去撫玉香的下巴,卻被玉香見鬼一般避開,尖聲道,“你別碰我的臉!”


    白月一笑,雖然她還不知道玉香的臉早已被毀,但她卻早就知道玉香的臉其實就是複製的自己的。


    說半天到底誰才是替身,還真是個值得玩味的命題。


    玉香用兩隻手臂緊緊護著臉,不讓遮住臉龐的紗帛泄露絲毫,急促倒退幾步回到天牢內壁不讓白月靠近,她眼神幽恨盯著白月,豁出去道,“好,我跟你賭。賭注可是你自己說的,這側妃我當定了!若你不守信諾,就算我下了地獄也要賭咒你不得好死!”


    白月輕笑撫掌三下,“很好,那本宮就拭目以待了,……未來的香妃?”


    玉香被白月那句‘香妃’擊得心弦一躍,仿佛已經看見尊榮華貴的天妃日子就在眼前向她招手。


    她開始憧憬起來,幻象著自己在盛大繁榮的封妃大典上穿著與白月一樣雍容華貴的曳地鳳袍,挽著軒轅霆的手臂與他站在九重階上接受著三界臣民的叩拜……


    等玉香再抬頭時,鎖神天牢外白月的黑色鬥篷身影早已消失。


    沿著漆黑縱深的通道出了鎖魂天牢,白月拉下鬥篷,站在夜幕月色下回頭一笑。


    皎如銀霜的月光照在她的麵龐,如畫絕倫的側臉剪影輕輕勾起一抹懶笑,紅唇明豔。


    啊,事情總算在她的出手被扳回了正軌,很是滿意呢。


    三日後傍晚。


    祭祀天壇。


    雲境之外的血色殘陽吞噬了半邊天空,暮色將傾未傾,層層緋色霞雲裹著夕陽。


    穹頂之下的最後一抹殘光灑在那塊參天巨大的祭祀石上,天道神光開啟,像一尊上古巨神俯視著腳下眾生,讓整個天壇莊嚴肅穆。


    寬闊的神廟廣場前,群臣百君皆手執位牌敬畏而立。


    他們都在靜靜地等待著。


    而此時的月宮……


    “還不夠白,再多抹點!”白月坐在梳妝台前,讓蘭芝給她上妝。


    此時她的臉上已經蓋了兩層脂粉,但白月猶自嫌棄她因皮膚底子太好而看起來白裏透紅,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她需要以‘重傷未愈,深受打擊’的虛弱形象出席神廟審判。


    最好是那種讓她看起來隻剩最後一口氣吊著命,再多承受一丁點打擊都會厥過去的模樣,才是白月滿意的。


    “臉不夠病態蒼白了,嘴唇也太紅了。”白月拖過蘭芝手裏的脂粉膏,親自往臉上抹。


    她下手狠重,一手指挖出一大坨脂粉塗在臉上,抹勻後讓整張臉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又蓋了些在唇瓣上,一番塗塗抹抹後,唇色也蒼白起來。


    弄好後白月抬眸往琉璃鏡看去,鏡中之人看起來顰眉蹙首,神情凝如枯槁,眼神是那種在絕境中搖搖欲墜強撐的堅強,這樣的‘故作堅韌’非但沒有讓人感受到她的平靜,反而讓人讀到在她克製的蒼白神色下內心湧動的傷痛。


    白月左右看了看,無比滿意地點頭,“嗯,就是這樣。”


    然後再換上一襲白色簡裝常服素衣,將烏發垂垂半挽,一個深受夫君背叛打擊卻又寵辱不驚的賢惠正妻形象就塑造出來了。


    從踏出月宮開始,白月就讓左右兩名侍女攙扶著她,身後一群抬著鳳儀牌攆的宮侍浩浩蕩蕩跟隨,向著天宮西麵的神廟天壇出發。


    來到神廟祭祀廣場前,百官群臣都已等候在此。


    天台四周的神火盆燃起火把,祭祀石下的巨大捆仙柱前,玉香被吊著四肢五花大綁在上麵。


    她衣襟頭發皆已散亂,卻不屈地昂著下巴怒視著前方那群神官,一副絕不向惡勢力低頭的傲骨。


    謝執身穿法袍佇立在神台中央,神情肅穆,手裏拿著一柄臂長的審判法毫。玉香的生死命運就將決定在他手中那支審判之筆上。


    白逍抄著雙手冷笑站在群臣前方,眼神不善。


    韓芃君,封澤,齊麟等人,也都一一位列其中。


    軒轅霆神色痛苦地坐在高台上,他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被下入天牢折磨,恨不能衝下去自己替她受了那些罪。


    可是他不能。


    他越是為她辯護,就越會落下話柄。現在隻有極力撇清和香兒的關係,讓謝執拿不到證明他們之間有禁斷關係的鐵證,如此他才能從中周旋救香兒的命。


    香兒,你再忍忍,孤馬上就能救你。他在心中呐喊。


    軒轅霆心痛難當的看著玉香,麵上卻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仿佛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冷冽瞥了一眼謝執,前有齊麟背後捅他一刀,後又有謝執嚴厲執法。


    軒轅霆更氣的是,他竟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這兩個心腹已經不再對他唯命是從忠心耿耿。


    在他不在天宮的這些時日,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是什麽改變了他最信任的兩個心腹的忠誠?


    “天後娘娘駕到——”隨著一聲宣唱,神官齊齊轉身,百來雙眼睛不約而同落到終於出現的白月身上。


    眾神官隻見天後娘娘腳步虛浮,麵色蒼白,顯然是重傷未愈的後果,她在兩名侍婢的攙扶下一步一頓、堅定地朝天壇上走來,卻目不斜視,連個眼風都未給坐在高台上的軒轅霆一眼。


    看到這一幕,剛經曆了一場合力拉動九連神弩、團結平亂大戰的台下百官們的心深深揪了起來,天君可太不是人了!


    天後娘娘這麽好,這麽完美,不僅出身上古神族後裔,姿容冠絕三界,既賢惠端貴能主後宮又能兵善戰可坐鎮前殿,這樣完美的妻子普天三界就隻出了天後娘娘這麽一個!可天君竟然還不知道珍惜,跑去跟那個凡間女子瞎搞胡混,讓天後娘娘臉上無光,視天條法典於無物。


    這不僅是背叛了天後娘娘,也是背叛了整個天庭,背叛了所有臣官!


    他們絕不原諒!


    “拜見天後娘娘。”群臣紛紛對著白月叩拜,麵上的尊敬全是發自內心。


    “眾卿免禮,請起吧。”白月咳了兩聲,聲量沒有了平日的清越,透著一股虛弱。


    可她仍舊那麽雍容大度,風華不改,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麽地讓人心悅誠服。


    白月由蘭芝扶著走到軒轅霆旁邊的主位上坐下,才不慌不忙側首瞟了一眼軒轅霆,見他也正皺眉看著自己,便唇角淺淺一掀,善解人意地對他道,“天君放心,我待會兒一定會替你向司法仙君求情,放香兒一條生路的。”


    軒轅霆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身子往前一傾,伸手握住白月的手,語氣深情而急切地道:“月後,你是知道的,孤早先就和你解釋過,孤收香兒為徒,隻是看她身世可憐又天資聰穎,便多了些對她的照拂,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師徒關係。”


    “你莫要聽那齊麟胡說八道汙蔑孤!他就是在九嬰戰叛亂一事沒有上戰立功,心裏不服才把矛頭指向了香兒,遷怒她耽誤了孤的時間沒有及時趕回天宮平亂妖界。這一切都是孤做的不好,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是香兒她是無辜的。”


    白月麵帶微笑,漠然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口中卻依舊敷衍:“天君放心,我相信你和香兒的青白的。司法仙君秉公執法,絕不會冤枉任何人的。”


    軒轅霆大掌一空,眉頭再次皺緊,他就是知道謝執剛直不阿,才會這般擔心。


    那端,謝執見天壇上神官君後皆已到齊,便開始審訊執法。


    “民女玉香,心思不純,明知與天君是師徒關係,卻故意引誘天君與你犯下禁斷不倫之罪,其心當誅,你可知罪!”


    謝執的法音莊嚴沉肅,他的神情不喜不悲,他就是法典的化身,當他用那莊嚴神聖審判目光看著罪者時,任何人都逃不過神法的普渡俯首認罪。


    可是玉香卻仰頭堅定地道:“我不認罪!”


    “我沒有勾引天君,我們是兩情相悅,彼此相愛,何來勾引?”她聲淚俱下,大聲地道。


    群臣嘩然。


    立刻有神官厲聲喝道:“大膽凡女,竟敢在法神麵前狡辯!”


    “我沒有狡辯!”玉香雖然手腳皆被神索捆住不能動彈,但是她的氣勢卻十分昂揚,哪怕謝執已經亮出審判之筆,她也無懼。


    因為,她身上有誰也無法否定的決勝砝碼,那就是——


    “我腹中已經懷了天君的孩子!天君答應過我,等回到天宮就封我為側妃!”


    此言一出,高台上座的軒轅霆渾身一僵,如遭雷劈,不敢相信地盯著玉香。


    怎麽會……怎麽會懷上身孕?


    玉香卻神色瘋狂而得意地對著謝執高挑釁道,“司法仙君,我腹中可有天君血脈,你要對上古神族的血脈處以誅魂死刑嗎?”


    群臣再次嘩然,臉上的震驚狂愕已然不能用三言兩語來形容。


    他們愣了片刻後,痛心疾首地盯了軒轅霆一眼,又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上首的白月。


    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叫天後娘娘如何承受?


    白月意外地挑了挑眉,她知道玉香早晚會懷上軒轅霆的孩子,隻是沒想到因為她的幹預這件事提前發生了,看來那白骨妖贈予的蝕骨情愛丸起了大作用。


    在這個當口知道玉香懷孕,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白月臉色驀然一白,急促地咳嗽起來,捂住嘴唇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娘娘!娘娘您怎麽樣了!”蘭芝適時地驚慌大喊,加重白月重傷打擊的戲劇性。


    白逍也立刻高聲喝道:“謝執,此女和軒轅霆私通苟合證據確鑿,就算她真的懷孕,這腹中胎兒也是不容於世的孽種私生子!你必須秉公處理,絕不敢徇私枉法!”


    “對!必須處死這凡女以正天規!”


    群臣激昂附和,“處死她!”


    白月擦掉嘴角血跡,緩了緩氣,才顫著唇轉向軒轅霆,淒聲質問:“軒轅霆,你不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證你和玉香是清白的嗎?為何,為何她如今肚子都懷上了你的孩子,你卻還要欺騙我!”


    “月後,你聽我解釋……”軒轅霆是真的慌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玉香會懷上身孕,本來他想隻要他和玉香兩人皆咬死不承認,就算謝執再怎麽審訊,也無法真的判罪。


    可這下,鐵證如山,不僅他觸犯天條的罪責難逃,玉香恐怕是再無生路可走了。


    軒轅霆來不及責怪玉香的莽撞,眼下之計,隻有求得白月的原諒,讓她出麵替自己求情,或許還有一線轉圜生機。


    下麵群臣神官激烈的討伐誅罪聲震得整個天壇嗡嗡作響。


    軒轅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四麵八方無數雙憤怒又冷漠的眼神淩遲著他,仿佛要用眼神將他活生生處以酷刑。


    眩暈中,他卻隻能看清白月那雙清淩淩的漆黑鳳眸。


    她眸光沉定似笑非笑,眸中的光芒仿佛一道利刃劃過軒轅霆心髒,讓他升起從未有過的慌張、惶然。


    “月兒,你聽我解釋好嗎?”軒轅霆顫著聲討好地祈求。


    “你不必解釋!我再也不會聽你任何花言巧語來蒙騙我了。”白月閉眼,仿佛已經死了心,揮開軒轅霆怒而起身,轉向對麵神廟台上的謝執,語氣蕭索地一字一頓道:“司法仙君,罪證確鑿,請你……秉、公、執、刑吧。”


    “月後!月後!”軒轅霆急急追著白月的身影而下,他雙眼通紅,嘶聲沙啞哀求著:“是孤一時糊塗,香兒她是無辜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無辜的,一切罪責都有我來承擔,求你了,放過香兒吧!她隻是一個沒什麽修為的凡女,誅魂刑罰會讓她魂飛魄散的!況且她肚子裏還有孤的血脈,你忍心這麽殘忍嗎?”


    白月:“?”


    雖然白月從頭到尾都隻是在演戲,但她聽到軒轅霆這樣說時,還是險些被他氣到出戲。


    嗬嗬,我可滾你媽逼的,事到如今還敢倒打一耙說老娘殘忍?


    那老娘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叫真正的殘忍。


    “好啊。”白月頓住腳步,轉身,居高臨下看向軒轅霆,清淩眉目劃過一絲玩味,她用僅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軒轅霆耳邊冷酷地道,“既然你對玉香這般癡情不渝,那我就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這樣吧,隻要你願意代替玉香受下所有刑罰,我便去向司法仙君和所有臣君求情,讓他們放玉香一條生路。怎麽樣?”


    軒轅霆毫不猶豫:“好!孤願意代替香兒承受所有刑罰。”


    軒轅霆想,不過就是誅魂刑罰,對於他而言,受下來頂多就是個神脈碎裂。再修煉個千百年,神脈會恢複,修為也會重漲,可是卻能保住心愛女人和自己骨肉的兩條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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