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運輝騎車帶上好多圖紙出來,到門衛交上一張出門證即可出門。可又不能不批三張,如果到第一個組長那兒批了,到第二個組長那兒隻打招呼不要批條,人家第二個組長心裏得有想法,還不如多批了掖在口袋裏作廢。現在做事就是這麽麻煩。宋運輝想著就頭疼。可是想到不得不去的圖書館,他更頭疼,那兒有個對他可能深惡痛絕的劉啟明。


    他如今是什麽形象,他從尋建祥有些支支吾吾的表述中得到答案,有人說他枉作小人,最後也並不被水書記待見,有人說他急功近利,可這樣急吼吼的人誰敢用他,最終被冷擱是必然。雖然同事與他見麵時候都是客客氣氣,可背後轉身,都不知怎麽議論他。宋運輝自那天開會以翔實數據頂翻總工辦之後,一直心情極差,每晚需要梁思申送來的小說鎮定心神才能睡覺,他是硬撐著憑良心做事,才依然努力地工作。他捫心自問,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讓他重新做一回選擇,他會怎麽做?他想來想去,他別無選擇,除非他什麽都不做,就嘻嘻哈哈地混日子,否則,他依然會被水書記挑中,做那條大棒。他甚至沒有拒絕做大棒的資格。


    他想,既然如此,那還心煩意亂地幹什麽?別人愛怎麽說隨便他們說去,事已至此,他隻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人總得活下去。


    一路胡思亂想著,宋運輝騎過了圖書館都沒看到。等驀然醒悟,才看到這都快到集體宿舍。他忙又倒回去,得深呼吸一下,才能走進圖書館。不出所料,劉啟明一看見他就別過頭去不理,但從下麵抽屜取出一疊資料“啪”一聲拍在台子上。是老管理員給宋運輝換了牌子,還問了一句:“兩個多月沒見你,哪兒去了?”


    宋運輝拿了牌子,很正常地道:“前段出差了,最近調入生技處,以後沒法常來這兒。”


    這廠裏隻要岀個芝麻綠豆大的事,就全廠知道,何況是高層的大震蕩,老管理員當然知道,不過是人都喜歡這麽白問問罷了。她將劉啟明拍出來的資料推給宋運輝,挺同情地看著這個一向精神煥發的小夥子如今眼神有些黯淡,看到宋運輝拿了資料,又好好看了劉啟明一眼才走,她坐下對劉啟明道:“小劉,小宋也挺可憐,才多大一個小夥子,哪能知道官場那些雜毛事兒啊。”


    劉啟明咬咬嘴唇不答,這話,她爸也說過,可他們都說爸爸迂。有些人可惡就可惡在,被老虎吃了便罷,做了鬼卻為虎作倀,比如這個宋運輝。


    宋運輝拿了資料找自己常坐的桌子,背對大門。翻翻劉啟明扔給他的資料,不出所料,就是他過去的翻譯手稿。不錯,這本有關frc技術的手稿現在誰都用不上了。他又想到前幾天一直在猶豫的事情,要不要把劉總工的筆記本還給劉總工。今天,劉總工把手稿還他,他還有臉再昧著劉總工的筆記不還嗎?他想了想,還是兩個字,“不還”。原因?他就是小人。


    攤開圖紙,他便專心查起資料來。他心裏冷笑著想,又能怎樣?小時候做了十多年的狗崽子,不也好好活過來了嗎?


    但他都沒查多少數據,忽然有個人匆匆忙忙衝進閱覽室,大聲喊道:“宋運輝,哪個宋運輝?水書記讓你立刻回去開會。快去,水書記秘書說都在那兒發火呢。”


    宋運輝很想放肆地來一句“不去”,可還是默默收拾了圖紙,托給老管理員幫保存著,省得回頭出門又得開出門證。水書記發火?又不會衝他,水書記發火肯定是因為會議布置的任務眼看著無法按期完成,急呢。但是,想到水書記的罵人水平,他倒是有點不寒而栗。他隻是不明白,那麽點兒破事,水書記找他去幹嗎,他又不是主角。考慮到早上是申報報告組會議,他就直接奔赴那個會議室。


    沒進門,就聽見水書記的怒罵。宋運輝在門口敲了一下門,才進去裏麵找位置坐下。水書記的怒斥早追了過來,“宋運輝,為什麽不開會?”


    “今天會議是討論財務有關問題,我對此沒有貢獻,所以出去圖書館查閱資料。”


    “你宋運輝才工作幾天,你能懂多少事,你不懂就老老實實聽著,學!誰讓你自說自話搞獨立王國?”


    宋運輝豁出去了,這種日子還不如被貶去車間繼續倒班,他迎著水書記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我在學,回頭我會花三十分鍾時間把三小時會議的記錄深刻領會一遍。”


    水書記陰森森地盯著宋運輝:“你這是什麽態度!你有才可以如此囂張?”


    宋運輝這才收回目光,微微低頭,但隻說一句,“對不起。”後麵,任憑水書記怎麽批評,他不再開口。


    水書記又批評兩句,但立刻停止針對宋運輝,繼續對全體申報報告組成員道:“說,一個一個表態,今天星期五,我星期一去北京,機票已經定下,我拿什麽去申報!”


    組長汗流浹背,說周日不休息,晚上不回家,保證周一拿出報告。水書記立刻砸回去,問難道讓他拿著手稿去北京?難道就不給出一天排版刻字時間?於是其他人接下來的表態,將交稿時間提早到周日。表態順序,按照表格上責任人排名,絲毫不亂。最後輪到宋運輝,宋運輝道:“集體負責,等於個人不負責任。如果信得過我,我執筆,各位在座前輩提供寶貴經驗,我明天下午拿出初稿,如有貽誤,唯我是問。”


    眾人聽了心驚,心說這小夥子雖然沒直說,可擺明了指責水書記原定方案不正確,才導致今天工作拖拉無法如期完成。大家都偷偷看向水書記,看水書記如何發作。但沒想到,水書記沒立刻發作,而是兩眼陰沉沉地盯著宋運輝,再看宋運輝,則是大義凜然地瞪回去,一幅初生牛犢的樣子。


    終於,水書記和緩地說了句:“明天下午四點,把初稿交給我。如果交不出,唯你是問?你有幾個腦袋?散會。”說完,水書記頭也不回走了出去。身後,眾人長岀一口粗氣,宋運輝甚至得活動一下脖子做一個擴胸運動,才能活轉過來。


    組長連忙對宋運輝道:“快動手,書記一行已經定了周一的機票,也已經跟部裏領導約定時間。天哪,怎麽扣得那麽緊。”


    另有人道:“小宋,膽子蠻大的嘛。書記還真吃這一套。”


    組長道:“別說了,幹活。”


    宋運輝起身道:“不好意思,各位領導,有個不情之請,請把這間會議室讓給我一個人,有什麽事需要請教,我會找上各位領導的辦公室,請務必不吝指教。否則明天水書記會擰下我的頭。”


    眾人稍微議論幾句,極其配合地出去。因為沒這小夥子擔著,按照他們原定工作方法,他們即使不吃不喝不睡不眠,也很難保證在周一交出草稿。果然,如那小夥子所說,其實早就決定由一個人執筆,其他人配合,也不用開會複開會地耗費那麽多時間。


    宋運輝回去自己辦公室找到平日讀報筆記,和所有資料,回到開會的會議室,反鎖上門,又將朝走廊一麵的窗戶關上,窗簾拉上,一個人根據小組會議決定的提綱開始起草報告。剛剛走過另一個會議室,也是設備改造辦霸占的會議室,又見水書記在罵人。他想,這完全是領導者的指導方針岀問題,水書記不用罵別人。


    其實,作為申報報告,講的隻要是大體情況就行,那個扭轉局勢會議上通過的決議已經夠說明絕大多數問題。宋運輝所做的,主要還是陳情,是決定以何種語氣向部領導和計經委傳達金州總廠迫切的設備改造要求。他在報告裏重點突出兩件事,一是金州總廠響應中央號召,不作設備成套引進,而是以較少外匯引進主要設備,其他輔助設備由金州自我消化;另一是說到目前考慮的兩項新技術新工藝對未來產品定位的影響,對我國該類產業界整體水平的提升,以及在國際方麵的影響,這影響,包括政治影響和經濟影響。類似高品味產品的出口,將為國家創匯做出貢獻。


    宋運輝從沒接觸過高層的報告文章,不知道類似官樣文章該怎麽寫,他接觸最多的還是大學裏翻譯過的那些資料,那些對成本市場等斤斤計較的老外的報告,那些翻譯資料他一稿二稿三稿地反複整理,早已將其中套路銘記在心,他下筆,也無可避免地帶上濃重的市場色彩,重點將引進設備的經濟影響說得天花亂墜。


    中午直到餓了才想起吃飯,出去找食堂,早已關門,無奈找飲食店,看到張淑樺,但張淑樺看見他卻三步並作兩步逃進廚房躲了。宋運輝吃兩大碗青菜肉絲麵,又去副食品商店買一斤半最便宜的方餅,才飛車回去會議室繼續。他晚上幹脆沒出去吃飯,就啃方餅,隻恨自己寫字不夠快,沒法將胸中早考慮成熟的意思用筆飛快表達出來。他隻找了兩次財務室的同仁,其他都沒找。他心中略帶輕蔑地想,其實,要什麽小組,他一個人完全可以對付。對,他就是狂,但是有什麽辦法,他有料,用水書記的話說,他有才。


    有才,唯有用行動證明,才最有效。宋運輝一夜沒回去寢室,累了就在會議桌上睡一覺,一覺醒來天才蒙蒙亮,他去樓梯間廁所洗把臉繼續寫。中午下班前,頂著兩隻紅眼睛,把報告草稿交到水書記辦公室。連水書記都脫口而出,“這麽快?”


    厚積薄發!宋運輝嘴上沒說,心裏狂傲地給了自己一個回答。他缺少的隻是工作經驗,但對付這種申報報告,還是綽綽有餘。


    水書記看了一下頁數,沒抬頭,道:“坐,自己倒茶。”


    正好,下班鈴聲響起,宋運輝沒坐下,道:“水書記,我三餐沒吃了,得回去吃飯。飯後我立刻過來。”


    水書記聞言“嘿”一聲笑出來,也起身道:“我請你吃頓好的,邊吃邊聊。下午放你回去睡覺。”


    宋運輝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水書記果真收拾起報告放進公文包裏,起身下班,他愣怔地跟出去,跟下樓,各自找到自行車,水書記招手叫他跟上,他一直愣愣地跟到水書記家裏,就在一起下班的全廠白班人員眾目睽睽之下。


    水書記家有保姆做菜,進門就可以吃,一桌吃的還有水書記愛人。水書記說,他有兩個兒子,老大結婚了搬出去自己過,老二被總廠派到上海接待站。水書記直接問宋運輝前幾天是不是有情緒,宋運輝也直說有,說最受不了的就是原以為可以大幹快上,沒想到還是傳說中的機關磨洋工。但水書記就是追問宋運輝對眾人傳說他枉作小人這話的態度,宋運輝有些招架不住,回答三個字,受不了。水書記立刻笑嗬嗬地就給了一句結論,說難怪昨天那麽頂嘴。宋運輝挺不好意思。


    然後,水書記一邊吃飯一邊看報告,水書記的愛人就問宋運輝有沒有找了對象,宋運輝說沒有。水書記在邊上補充一句,說肯定不會有,有對象還哪有那麽多時間提高技術,那是得實實在在花時間進去才行的,又不是唱歌跳舞。於是水書記愛人就問宋運輝多大了什麽學校畢業專業是什麽家裏有什麽人等等,害宋運輝這頓飯吃得極其別扭,雖然菜是真好,水書記夾到他飯碗裏的一隻雞腿真肥腴。一直到水書記愛人吃完先進去臥室午睡,宋運輝才鬆口氣,大吃特吃,他早餓壞了。好在水家菜多,他大吃也不會影響水書記沒菜下飯。


    水書記吃得慢悠悠的,戴著老花鏡看得也很慢,反正天熱,不愁飯涼沒法吃。吃完才看完,卻一直搖頭,“不對,這味道不對,寫得是很吸引人,換我是部委領導也會被鼓動,可是整體味道不對,沒有公文味道。”


    宋運輝隻得承認:“我從沒寫過這麽重要的公文,但提綱是我們小組討論決定的,應該沒錯。”


    水書記沒回答,坐到沙發上又翻來覆去地看,拿鉛筆畫出有疑問的地方。宋運輝旁邊看著,心中卻挺平靜,他認為絕對不會有問題,他有自信,按照小組所討論的提綱,他的寫法,應該是最佳表述。


    但是,水書記最終還是指出,社會效益和政治影響方麵寫得太少,雖然引用了國家整頓政策中有關條文,提到不成套引進的問題,但還應該再提幾條別的,比如國家對目前工業企業技術改造的決定必須提到;對我國當前麵臨的為全麵開創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局麵,為建設一個具有高度民主、高度文明的現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而奮鬥的中心任務必須提到;對國民經濟中重大比例嚴重失調、消費品行業必須加快發展的狀況必須提到;甚至還應該宣傳一下金州推行整頓以後經濟效益的提高。水書記說,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內容,必須到資料室查了資料補充進去,其他基本可以通過。宋運輝心說整頓真正的開始才一周,哪裏能岀效果,怎麽寫。但他隻說了這下沒法睡午覺了,取了水書記的鉛筆將剛才水書記說的幾個重點稍微記了下,被水書記放出家門回去再寫。


    但水書記看了修改稿後還是覺得這味道怎麽看怎麽怪,又叫來廠辦的兩個筆杆子來看了一遍,有個筆杆子指出這是因為宋運輝寫的東西完全不符合既有套路。水書記這才恍然,但笑著叫下麵去刻印了。宋運輝回去睡覺,睡前都不需要梁思申的書作鎮定,躺下就睡著。隻覺得心裏有鬱積疑團已經散開。至於原因,他也不知道。


    水書記周一下午飛機去北京前,又分別召開整頓辦和設備改造辦兩個會議,宋運輝在設備改造辦又被調入設備組,負責新舊設備的參數銜接工作。而在整頓辦會議上,水書記說,你宋運輝不是累不死嗎,那就負責一車間整頓工作的督導聯絡整理。於是,宋運輝在繼去水書記家吃飯被人刮目相看之後沒兩天,又被人視為笑柄,眾人人前人後都不避諱,直稱他為“累不死”。不過,一些有一定地位,關注著局勢的,又明白水書記一向工作作風的明白人卻從這一波三折和多次壓下重任中解讀到,這個叫宋運輝的年輕人,正是因為苦幹能幹肯幹,又年輕缺乏經曆,所以先前被水書記順勢利用,而後,很可能視其自身實力提高而重用。


    宋運輝在某些人眼裏成為明日之星,但在同樣資曆同樣級別的人眼裏,卻成為最大的競爭對手。


    不出所料,他在娘家一樣的一車間,在一車間的技術室,還沒下去,尋建祥下班就帶給他不好的消息。


    “喂,你師父讓我跟你說,技術室那幫人在不服氣,等著你明後天下去跟你搞腦子。”


    “又不服我年紀比他們小?”


    “那當然,憑什麽你才來一年就爬到總廠?你師父讓你去的時候小心點,說話客氣點,別得罪他們。”


    宋運輝當然知道,憑他做得多這條理由是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的,隻得哭笑不得地道:“行,我明天下去低三下四的。”


    尋建祥猶豫一下,又道:“那些人都很服劉總,你…小心。”


    宋運輝愣住,銜著筷子眼睛晃悠半天,才道:“明白,唔,明白。”


    尋建祥知道宋運輝這人話不多,宋運輝既然說了明白,他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今晚放《海狼》,去不去看?”


    宋運輝還沒說,門口就有人應了句:“小宋肯定不去。小宋,等下我找你,我聯絡的是二車間,與你有些參數需要銜接。”


    室內兩人轉頭看去,是剛搬上三樓住的虞山卿。尋建祥不喜歡這個油頭粉麵的小子,什麽都不說,就拿眼睛冷冷地斜視著虞山卿,但發現虞山卿與剛進廠時候已經不同,不再回避他的眼睛,也不把他當回事。宋運輝大方地說道:“歡迎,我不會出去。”


    虞山卿做個手勢離開,尋建祥輕聲嘀咕:“不去陪劉啟明,陪你來幹嗎。”


    宋運輝輕聲道:“還能為什麽,他現在哪還敢跟劉家混一起。不提他。喂,你別跟熊耳朵他們一起去電影院,那幫人淨惹事。”


    尋建祥“嗤”一聲,“我不惹事?虧熊耳朵還挺喜歡你,別不講義氣。”


    宋運輝從抽屜拎岀一瓶酒精一瓶雙氧水,“得,又得打架,我先把酒精雙氧水給你們準備上。”


    才說完,樓梯間傳來一聲熊吼,“尋建祥,死哪兒了?快下來。”


    宋運輝將頭往外伸了伸,也喊到:“熊耳朵,把你的紫藥水紅藥水都拿上來。”


    熊耳朵的耳朵出奇的好,還真聽見宋運輝的聲音,過一會兒,拖鞋“劈劈啪啪”聲音傳上來,熊耳朵正好與也過來的虞山卿撞個滿懷,他一屁股擠掉虞山卿,將一堆東西全扔到宋運輝桌上,計有紅藥水、雙氧水、膠布、棉花、繃帶等好幾種。以前他們打架回來,宋運輝露了一手學校裏學的包紮功夫,他們就跟宋運輝哥們上了,當然,還得有尋建祥穿針引線加強效果。宋運輝將這些東西都收在一隻抽屜裏,頭痛萬分地對這兩個道:“小心著點,不就看個電影嘛,人家長高點遮住視線,你們偏個頭不就行了?”


    尋建祥道:“幹嗎要我偏頭,他們長高的就得自覺點,要麽坐最後去,要麽就別看電影,出來看電影又坐前麵等於要後麵人好看,這種人不修理,修誰?”


    宋運輝無奈道:“滾,看完早點滾回來,晚了我這醫院不開張。”說著一起收了尋建祥吃幹淨的碗出去洗,熊耳朵和尋建祥立馬歡快地出去,熊耳朵一出去就大聲點名,立刻有各路好漢紛紛鑽出寢室,呼嘯下樓。


    虞山卿這才進門,等宋運輝回來。


    兩人核對完數據,便沒事做,宋運輝看他的資料,虞山卿拿了宋運輝床上的書看。一看就驚道:“原版《東方快車謀殺案》!哪兒來的?那個美國小姑娘帶給你的?”


    “是的。”宋運輝順手把身後簡易書架上的磚頭般英漢字典扔給虞山卿。


    “呃,好書。還有幾本?”


    “還有五本,預先聲明,隻看不借,這是朋友的禮物。”


    “行行行,那麽小氣。你這本字典太大,我回寢室去拿本簡明英漢字典來。”虞山卿說完起身,還沒站直,忽然一聲悶哼,跌回凳子。宋運輝一驚起身,問道:“怎麽回事?”


    虞山卿低頭撫腿,道:“沒事,坐半個小時就好。小宋,幫個忙,去我寢室幫我拿一下。”


    宋運輝不假思索出去。但到虞山卿寢室,門口,就見裏麵坐著一個女孩,女孩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微微偏一下頭來看,一看是宋運輝就又轉過臉去。畢竟,夏天的男工寢室並不適合女孩子東張西望。宋運輝認識,這是小劉劉啟明。他一轉念就立刻明白,虞山卿為什麽今天會出現在他的寢室,那是避人,所以才問題解決了還不走,磨蹭著看他的小說。而什麽腿痛之類的問題,可能是裝出來,免得回來寢室遇見小劉。


    宋運輝再看仔細了,裏麵除了小劉,沒有別人。他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才走進去,對小劉道:“請問,小劉,你知不知道小虞的床是那個?我來取一下他的簡明英漢字典。”


    劉啟明不理,背著宋運輝低頭悶坐。宋運輝看著這個苗條的背影,不知怎的總是想起姐姐,心中生出惻隱之心,“你別等了,小虞在我寢室。”


    劉啟明猛一抬頭,怔怔看住宋運輝,眼睛裏似是不信,卻又充滿絕望。宋運輝別扭地將臉扭開,不忍看著劉啟明,強自鎮定道:“我的寢室是315,你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劉啟明一下站起來,正眼看了宋運輝一會兒,相信這種事情宋運輝沒必要騙她,忙快步擦著宋運輝走出去,但才走到門口,又停下來,攀著門框低頭不語。宋運輝回頭偷偷看看劉啟明,很想將虞山卿的心理分析給劉啟明聽,但他還在思想鬥爭,劉啟明卻忽然又開步,卻是衝向樓梯,衝下樓去。宋運輝忍不住在後麵送上一句,“好樣的。”劉啟明當然不會回頭,更不會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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