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男人都不是逛街的料,走到繁華的南京路上,看到那麽多的選擇,都不知道該投哪扇門。看著都是一件件筆挺的西裝,都不知道怎麽才能算是好西裝。走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決定,選貴的。兩人於是專找上千塊的西裝來試。人家售貨員對兩個顯然是阿鄉的人愛理不理的,不肯把衣服拿下來給試穿。甚至眼睛都不斜他們一下,臉朝著別處懶懶地回答,輕蔑地道:“看見沒?那兒寫著,非買不試。五千塊呢,能隨便穿嗎。”


    尋建祥看著那售貨員的菊花頭,怒了,掏出一紮厚厚的百元人民幣往櫃台一拍,怒道:“操,大爺錢在這兒,看清楚…”


    卻被楊巡拉住,將錢收回包裏。楊巡黑著臉衝那售貨員道:“大爺有錢,不就五千塊嗎,大爺買一萬的去。”說著就拉冒火的尋建祥離開。


    那售貨員看到一紮錢時,到底是有些後悔,卻又很是有骨氣的轉開臉去,抱著手臂看都不看兩人一眼,冷冷地對旁邊一個售貨員道:“格年頭阿鄉有鈔票了。到上海來一趟,一麻袋一麻袋衣裳背回去。”


    楊巡和尋建祥聽著氣死,但楊巡還是拉住尋建祥,沉著地道:“別中她們圈套,她們那是拿話激你買她們衣服。”


    尋建祥一聽有理,氣哼哼道:“對,不買她們的,哪有這種嘴臉的。阿鄉又咋了。”


    “別生氣,上海人眼裏,北京人也照樣是阿鄉。”


    但兩人吸取了教訓,到其他店裏時候,就先裝作若無其事、有點傻冒地亮岀鈔票,立刻換來客氣的服務。兩人各買一套西裝,又被西裝櫃台那個略微油頭粉麵的中年男性師傅領著到襯衫櫃台各買兩件襯衫,一條領帶,這才被歡歡喜喜送走。走到下麵女裝樓層,兩個拎著貴重物品袋的人不用亮岀鈔票,也受到了歡迎,但隻有尋建祥買了些東西回去給老婆。楊巡看著花花綠綠的衣服配飾,不由又想到戴嬌鳳,眼前也恍惚真的看到戴嬌鳳,才一愣神,又消失不見了。楊巡暗歎自己眼花,心想若戴嬌鳳在身邊的話,到了這兒,還不是老鼠跳進白米缸。包括他現在身上的西裝,都還是戴嬌鳳在的時候給他買的,他自己都不懂得怎麽買。


    等兩人買了東西走到外麵,尋建祥呼岀一聲長氣,笑道:“讓那個西裝師傅一說,我發覺我還真是土包子,什麽都不懂。原來西裝還有流行不流行的,什麽今年流行雙排鈕,這個季節西裝反而不用雙排鈕,要什麽輕薄軟挺,原來有那麽多講究。我大氣都不敢岀,怕把那個師傅的奶油頭吹化了。”


    楊巡聽著表示讚成,“是啊,大尋,你底子好,穿哪件都登樣,我還真是穿了那師傅拿來的才好。嘖,貴是真貴,大尋,要不我們回去再一人來一套天冷點時候穿的?”


    尋建祥忙連連擺手:“算了,算了,再下去都夠一人穿一輛車子了。”


    楊巡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還得回去,這西裝好看,給宋廠長也帶套去。”


    尋建祥連忙拉住楊巡,道:“他不會收你大禮的,趁早別買。倒是領帶可以考慮。”


    楊巡一拍腦袋,道:“我都被奶油頭師傅教育混了,還得回店裏,我們多買些領帶回去,回頭多的是送人要用。這上海人,勢利是真勢利,本事也是真本事,今天跟著奶油頭師傅學到很多。我以前做生意時候也是把電線什麽的搞了個明白,哪兒用什麽,我都知道,人稱百問不倒,這站櫃台的,都得這樣。我們市場裏那些攤主,那也個個都是人精。”


    尋建祥不由想到自己當年在金州時候的工作態度,笑道:“工作態度最認真的是個體戶,次認真的是計件拿獎金的,最不認真的是吃大鍋飯的。你看我,以前吃著大鍋飯,哪裏有心工作,還打架打到牢子裏去,哈哈。”


    楊巡點頭:“對啊,給自己幹才沒日沒夜呢,可還真沒見過像宋廠長一樣給公家幹也沒日沒夜的人,人家是奔前途的,做領導的,這境界我們達不到。”


    尋建祥笑道:“你錯了,小宋從來就是這樣,這人…不知道的人會說他沒趣。你就是不給他事做,他腦袋也不會閑著,自己找事做去。以前他才不忙,可他照樣不知道看電影,不知道喝酒打牌,還好小程全聽他的,要換作是我老婆,得天天跟他吵著要陪了。”


    楊巡又是點頭,但忽然想到自己,奇道:“我也是這種人吧?你看看我,才到東北時候,我媽還擔心我沒人管著得學壞,三天兩頭來信叮囑。可那時候老鄉聚一起打牌我從不參加,我那時候騎著破自行車滿城找生意,大街小巷跑得比本地人還熟。唉,我隻有…隻有那兩年玩了一陣子。”


    尋建祥不知道楊巡哪兩年玩了,見楊巡神色鬱鬱的,沒去追問,心說肯定是那兩年找個東北女朋友一起玩了。


    “現在旁人看著我每天在玩,到處吃喝,可哪裏知道陪吃陪喝是件苦差事。”


    尋建祥笑道:“是啊,回來還得裝模作樣拿本教科書看,不知道你看進去多少。有時候喝得話都說不清了,書都拿倒了,還裝模作樣看個半小時。還不如學小宋,喝兩杯就倒,倒下就睡覺,省得發酒瘋。”


    楊巡哈哈地笑:“我弟弟都大學了,我看了幾年高中課本還沒看完,都沒好意思做他們大哥。不過你還真別說,我再醉,拿著專管員給我的文件看,還是一字不拉背得下來,挑得岀刺,找得到擦邊球的。”


    尋建祥哼哼,“你們都是神人。小宋拿著《人民日報》當飯吃,你拿機關文件當菜吃。”


    “噢,宋廠長看這個?我們也去訂《人民日報》,看看有些什麽。我數理啃完了,化學怎麽也啃不下,算了,以後還是啃《人民日報》,宋廠長看的肯定有料。”


    “你們兩個瘋子。”尋建祥隻能這麽想,他實在看不出《人民日報》有什麽可看,而沒人教著,又怎麽啃書本自學。隻有拿神人、拿瘋子來解釋了。


    楊巡聽著這評價還挺受用,可不就是瘋子。要不是神經有些短路,當初怎麽會主動要求留在凍死人的東北給大夥兒看倉庫。可瘋子有瘋子的好處,瘋子摸得到正常人看不到的路。而且,還有宋運輝陪綁著呢。


    宋運輝看到打扮一新的楊巡,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成天嬉皮笑臉的小子穿戴起來也挺有人樣。看著這樣的楊巡又是順眼,又是不習慣。以前的楊巡似乎隨時都可以伸手摸一把頭皮,這般登樣的楊巡卻有點陌生。


    可楊巡換了張皮,裏子一點沒變,看到宋運輝看他的目光充滿怪異,立馬笑道:“宋廠長,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楊巡心啊。嗬嗬。”


    宋運輝忍俊不禁,“不錯,不錯,不過嘴巴也得關嚴實點,到時候別嬉皮笑臉。第一次見麵,得給人留個有實力的印象,畢竟那總經理現在還掛著市計經委副主任頭銜。”


    楊巡不由奇道:“可那些當官的都吃我那一套啊。啊,對了,這回是要借錢,我自己得先擺出大亨樣。”


    宋運輝原本隻是感覺楊巡應該裝正經,倒沒想到為什麽,被楊巡這麽一說,才恍然點頭,心說楊巡這人真聰明,一點就透。可看到楊巡幹咳兩聲,裝模作樣挺胸凸肚裝正經人樣,又忍不住笑,不由開口指點了幾招,楊巡連忙牢牢記在心裏。旁邊尋建祥也是煥然一新地跟著,看著兩個瘋子交流心得,心說果然是一類人。


    楊巡第一天桌麵上認識國托總經理,第二天上國托辦公室拜訪,第三天趁星期天,自己開車上門帶著國托總經理一家女眷岀去玩,雖然總經理自己沒去。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總之就像楊巡自己誇口說的,什麽人,隻要他楊巡有機會搭上第一次,以後那人就跑不掉了。隨著與總經理個人感情的升級,隨著國托總經理夫人越來越離不開楊巡的幫忙,楊巡一步步在心中提高借錢的數額,順便地,他開始認真考慮,多方討教,選取新的投資方向。


    雷東寶沒想到,沒腦袋的人還真多。小雷家魚蝦吃豬屎,小雷家肥豬吃死魚的傳聞,竟然傳得星火燎原。一下子的,忠富辦公室門口門庭冷落車馬稀,豬場倒是每天還有幾隻岀欄,反正豬腦袋上又沒刻著“小雷家”三個字,拔毛殺了,誰也認不出是小雷家的豬。可是小雷家的魚蝦牛蛙名氣太大,以往市麵上不是小雷家的也冒充小雷家的,搞得滿城盡是小雷家,因此一說小雷家的魚蝦牛蛙吃豬屎,誰都不敢買著吃了,別說小雷家的魚蝦牛蛙沒人要,其他家的再改頭換麵也依然沒人要,凡是尼羅羅非魚、羅氏沼蝦、牛蛙,都沒了市場。忠富一下被打擊得發暈,整天欲哭無淚。


    正好冷庫竣工驗收,人家追著問忠富要錢,忠富隻能躲了,也沒臉問雷東寶要錢。以前口口聲聲說照規定不能問村裏要錢,村裏也不能問他們挖錢的是他,他現在怎麽好意思出爾反爾。


    倒是雷東寶黑著臉找到大棚裏,找到蹲在魚塘邊“戲魚”的忠富,分給忠富一枝煙。


    忠富哭喪著臉,對雷東寶道:“怎麽辦?還好剛出錢買下三個月的料,否則這幾天光見著一大群子張嘴吃,不見錢進來,我得殺魚殺豬了。可三個月後怎麽辦?沒想到還真有人信那謠言,這怎麽說都說不通啊。”


    雷東寶悶聲道:“是我們錯,我們知道謠言那天就得采取措施。”


    “可誰能想到還真有人信啊,過來瞧瞧不就是了?眼見為實,看看魚蝦吃什麽。我們哪來那麽多死魚死蝦給豬吃,我們就是把所有養的魚蝦都給豬吃都不夠,這誰想出來的豬吃死魚?”


    “那群腦袋沒的以為我們村隻養兩三隻豬。這確實是我錯,春紅提醒我時候,我都懶得理。現在晚了。”


    忠富見雷東寶一口承擔去了責任,心下感動,知道隻要雷東寶肯擔著,村裏就沒人敢追究他雷忠富。“書記,怎麽能說是你錯,我管著這塊,我才是應該想到的。你跟我說了我也當笑話聽,沒想到…我們這下完了嗎?”忠富以前一直覺得自己一手撐著村子裏的養殖業,居功至偉,現在出了事才知道,大力撐著他這一塊的其實是不懂養殖業的雷東寶,他一出事,就想找這根主心骨。主心骨雖然沒拿出主意,也一樣板著臉,可主心骨確認了責任,他心裏有底了許多。


    雷東寶想了會兒,起身道:“找縣裏去,再不行找市裏,讓他們出麵澄清一下。你跟我去,你說得清楚,告訴他們為什麽豬不吃死魚,魚不吃豬屎。跟笨人得說清楚,媽的。”


    忠富猶豫地道:“萬一他們搬出我們汙染的真正原因呢?”


    “操他媽,誰信。不信來看看我們小雷家的人,個個比他們城裏的結實。走,咱自己先不能怯了。”


    雷東寶一把拉起忠富,趕去縣城。兩人坐的是嶄新的車子。


    去到縣裏,雷東寶現在都不屑先找別人,徑直找到陳平原那兒,卻被秘書攔了出去。秘書偷偷告訴雷東寶,陳書記正生氣著,多方努力下來,還是沒能堅持住,還是得在兩會前退居二線,去市裏人大坐個副職。


    雷東寶想來想去,看來現在不是找陳平原辦事的時候,就拉著秘書把小雷家的事說了一下,要秘書幫忙岀個主意。秘書本就是跟雷東寶要好的,指點雷東寶索性奔市裏報社,到報紙上登一登,越是從高一級的地方壓下來,謠言越是消滅得快。再說,縣裏的影響也僅限於縣裏,可謠言傳起來沒有邊界,這時候不知道該傳到哪兒了,索性找市裏去解決。


    雷東寶一聽有理,千恩萬謝,立刻調轉車頭殺奔市裏。這時忠富忽然想到,有個小雷家的孩子前幾年大學畢業後分在報社,還是當年雷東寶出力把他塞進去的。雷東寶一拍腦袋想起來,確實有。當年參觀了大丘莊後,心裏一直想學個徹底,雖然他很想把那些有大學文憑的小雷家子弟都逼回村裏做貢獻,小雷家缺的是有文憑的人,但想到大丘莊的經驗,他就有心栽花,由他出力,把一個個孩子塞進要害單位。沒想到,才沒多少時間,竟然有孩子已經能派上用場。


    雷東寶終於取下黑臉。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辦事。雷東寶在小雷家子弟辦公室裏坐了沒一會兒,便得到報社社長的親自接見。


    見麵當然是握手寒暄,但社長握完手想收回,那隻手卻被雷東寶緊緊鉗住說啥不放。文氣的社長沒見過這麽魯莽的主兒,一時無法舌燦蓮花吐出流利外交辭令,任兩隻緊握的手在辦公室上空凝固。


    雷東寶不善言辭,可性格是個極主動的,抓住社長的手用力拖來搖了三下,又是大力地道:“社長,全問遍了,隻有你能幫忙。你一定要幫我們。”


    社長這時候心裏轟轟烈烈地湧現無數井岡山會師的場麵、工農兄弟喜相逢的場麵、老百姓盼來子弟兵的場麵,而且都是宣傳畫的熱情奔放筆法。社長鎮定再三才能從火熱大掌中解脫出來,卻暫時無法擺脫雷東寶創造的火熱氣氛,也是充滿熱情地請雷東寶坐下,認真傾聽雷東寶的控訴。


    原來,社長也早已聽到類似傳聞。雷東寶說哪有那麽多死魚,全讓村民撈去喂貓,一村子的貓還分不全,何況豬,更別說豬不吃魚。而豬糞?小雷家的豬糞全做沼氣了,沼氣拿來燒火取暖做飯了,都是喂人的,魚吃不到。社長聽著一時很有興趣,忠富旁邊看著小心揣摩上意,見此連忙邀請社長去農村逛逛,看看鄉下人的玩意兒。


    社長倒也爽快,立刻答應。雷東寶這就自說自話抓起案頭電話吩咐四寶老婆準備酒席,領社長下去坐車。社長一看來的是嶄新桑塔納車,他才剛報告上去還不見批複,心頭豔羨,又讓門衛上去叫來其他兩個同事,正好坐滿一車。雷東寶旁邊看著感慨,“到底是文化人,換我,這麽兩層樓的地方,扯開嗓門吼一嗓子得了。”


    社長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對小雷家的工業並不是太驚豔,對於小雷家的養殖業卻是興致十足,尤其是看到不見一堆豬糞的養豬場,看到沼氣池的功用,與兩個同事好生議論了一番,說都快趕上煤氣的方便了,最要緊的還是廢物利用,白賺那麽多沼氣。


    四寶老婆一邊忙碌,一邊上門口趴著看客人來了沒有。好不容易見遠處有雷東寶胖大身影出現,她連忙吩咐升火炒菜。等到士根從村辦趕來,迎著客人進來食堂坐下,一盤油汪汪透著誘人光澤的油爆蝦就端上了桌麵。隨後是雷東寶最愛的爆炒肥腸。


    已是將近下午一點,大家早都餓了個透,上來也不客氣,先吃了會兒,社長才問雷東寶:“雷書記,按說你們畜牧養殖業發展得那麽好,而且這麽先進,我多少也算是市裏掌握宣傳的,怎麽心裏沒什麽印象呢?”


    雷東寶道:“你們報上登過,是我們縣委組織的,省報也登了,登好幾回了。”


    “沒印象。”報社的三個人想了會兒,終於有一個主編拍手道:“想起來了,幾年前的,上麵拿下來的。有的,有的,不過…”他看看同事們,有些惋惜地道:“大概寫的人是寫文件的好手,可不是寫新聞寫專題的好手,看了讓人印象不深刻。”


    “難怪。”社長點頭,“看了你們小雷家,說句實話,跟雷書記是個實在人一樣,小雷家的發展也是非常實在,村民生活過得好,村辦集體辦得興旺,可就是不會自吹自擂。”


    “社長,就是這話。我找你幫我小雷家是走對路了,你一看就看出好來。”


    社長微笑道:“雷書記,既然說幫忙,我就直說,不怕你惱。小雷家現在有個最大的缺陷,概括起來三點:宣傳,宣傳,還是宣傳。你聽說過x縣x村吧?我們幾個都好好參觀過一遍,但說起真正的實力,可能不如你們有貨。可他們書記跑外勤出身的,本身就會說,他又重視宣傳,隔三岔五鬧個新聞出來登報,那效果比做廣告還好,他們的兩家外商就是這麽招來的。以前老祖宗講究悶頭實幹,現在不行啦,現在既要幹,又要說。你說你們要是早早把你們那麽發達的養殖業宣傳出去,還哪來那麽無聊荒唐的傳言?”


    x縣x村,雷東寶知道,那書記正是年前陳平原特意安排一起吃過飯的。聽日報社社長說那家其實不如小雷家有貨,雷東寶心裏吃驚,打算哪天親自過去看看,眼見為實。這會兒就很有興致地道:“縣委陳書記也跟我說要加強自身宣傳,可我們莊稼人出身,還沒等吹起來,自己先臉紅了,不會啊。”


    社長看著雷東寶的大臉盤,不由笑了,也是有意賣弄,笑道:“怎麽能說是吹呢,宣傳是個很有技術性的工作。我為什麽要說三個宣傳呢?你聽我說。第一,你得為自己的宣傳定位。現在時代已經進步了,八十年代時候,我們要宣傳包幹到戶,和村辦經濟如何帶動村民致富,現在得趕上市場,現在要宣傳農村工業的蓬勃發展和擴大。你們村…”


    社長說到這兒,摸岀雷東寶剛交給他的名片,又從包裏翻出其他幾張名片,如同打牌一樣一字兒排開,“你看,雷書記,他們名片上的頭銜,和你的,你看看有什麽不同?你就一個市人大,村支書,別的沒了。看看他們,除了這些外,這位把所有村集體歸到集團公司名下,他做董事長,總經理。那位,才一家貿易公司,一家工廠,其實貿易公司還是從工廠分出去的供銷科,他們就一起注冊了個實業公司,實業公司總經理,這名字拿出去多響亮。你們別看隻是一個名字上的變化,這其中反映的是一個質的變化,說明已經從各自為政的農業社會轉變為工業社會,意味著你們已經走向規範化、科學化、自動化。否則你們說,誰知道你們養豬是這樣工廠化規模的?誰都想不到進你們豬場還要趟藥水池消毒,人還不如豬幹淨,都還以為是跟傳統農村養豬似的什麽都吃,吃飽在豬屎上打個滾。當然說你喂死魚,人家也信了。”


    雷東寶和士根忠富三個都是聽得連連點頭,雷東寶更是聽到一半就讓四寶老婆通知正明紅偉他們過來聽課。社長倒還真是難得見這等實誠人,再說也有他自己的考慮,因此也是說得賣力。“剛剛說了宣傳的定位,第二個要說宣傳的節奏。比如宣傳你小雷家,絕不能三年前見一次報就算完事了,你得不斷地,有頻率地把你們的消息發到報紙上來。我看,這回我們就把小雷家辟謠的報道作為宣傳的起點?就讓你們的小雷主筆撰寫。”


    雷東寶聽著覺得非常有理,扔下筷子,伸手一把抓住社長的手,使勁搖了搖,道:“社長,你這不止是幫我們辟謠,還在幫我們長遠規劃啊。怎麽謝你才好。”


    剛趕來聽了幾句的紅偉立刻靈活地道:“報社發福利嗎?我們這兒包好份子送過去,等過幾天西瓜葡萄梨子桔子上市,我們一份一份發車送過去。”


    忠富聽著心尖子裏悄悄滴血,可雷東寶卻笑道:“對啊,我們這裏的瓜果都沼氣池挖出來的渣種出來的,模樣好,又比化肥種出來的甜,吃過的人都知道,他們縣城的還特特意意騎車趕來買,就圖個好吃。”


    社長雖然一直說“怎麽好意思,怎麽好意思”,可在小雷家眾人一致勸說下,終於從了。大家於是又討論大綱,果然專職搞新聞的人有的是想法,說出來的意見,大家聽著都說好。飯桌之上,大家把下一步工作確定下來。


    酒足飯飽,司機開車送三個報社的回去,後麵帶上魚蝦牛蛙等物。


    這邊忠富抓住紅偉,心疼地道:“紅偉你怎麽給我獅子大開口。你給報社發福利…”


    紅偉忙拿手比劃一個大小,“你知道日報上登個這麽大的廣告要多少?你以為我們能白讓報社宣傳嗎?你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上回我們電解銅廠開業,本來想登廣告的,一問實在太貴。你忘了?再說這回人家答應做係列,我幫你一口說個數,你看,人家後來多爽快。”


    雷東寶聽見了道:“忠富你別小氣,通過縣裏得花更多錢,還沒他們直接做效果好。我看這回那主編說得好,不僅要辟謠,辟謠的同時就是宣傳,直接就把小雷家提升一個檔次。正好都在,士根哥,你到工商了解一下,我們也搞個集團公司,看看要怎麽弄。”


    士根對這個決定也是熱衷,“好。我先去打聽清楚集團公司是個什麽樣的體係,裏麵資產怎麽歸屬,上下級自己怎麽往來。社長說得對,拿出去如果說是集團公司,那就誰都不知道我們是村集體企業了,以後正明廠的外勤走出能名正言順著點。”


    雷東寶嘀咕:“你說,他們那些已經成立集團公司的村子,他們是怎麽知道要成立集團公司的?誰教他們?報社好像也是問他們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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