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拉一笑:“我心裏有數。不過現在時間敏感,我也不想讓那個人沒麵子,我這兒的設備商,我就晚幾天再組織過去你那兒吧,你看拖上半個月一個月的,你那裏要不要緊?”


    宋運輝道:“這事情沒給出個初步處理結果之前,急吼吼來可能不大合適。現在應該說是處在主要領導身犯個人問題,工廠管理暫時出現停頓的微妙時期,沒有上級指定的臨時負責人,誰方便出麵接待新一批外商嘛。”


    小拉會心一笑,可也毫不掩飾地道:“這事,我替你趕緊解決了。你也找找這幾個…”


    宋運輝記下小拉說的這幾個名單,思考了一枝煙的時間,又把方平叫來細細吩咐一遍。這才放心進京找人。


    考察醜聞並不是一件太複雜的事,工作組下來沒幾天,就把事情搞清楚,回去匯報去了。等宋運輝從北京回來沒幾天,上麵的處理結果也拿了下來。


    誰都以為老馬既然托病不出,一定會托病到底,不會列席宣判會議,沒想到老馬來了,倒是其他幾個闖禍的沒好意思露臉,因為也知道部裏的處理還輪不到他們這些幹部。部裏來的欽差先宣讀對宋運輝的任命,任命宋運輝為廠長。然後宣讀對老馬的處理。


    老馬鐵青著一張臉,一言不發,一直隱忍。而就在欽差才剛開口宣布會議結束的一刹那,老馬提前站了起來。誰都以為老馬心頭窩火,無視會議進程,提前離場。大家都看著老馬直著眼睛到欽差身邊,拿起文件仔細看了一遍,仿佛剛才老馬沒聽清楚似的。隨後老馬將文件重重拍桌上,轉身又走。宋運輝見老馬看完文件,那眼睛便死死盯著他,眼光充滿仇恨,不由低下眼去不理。但眾人卻都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兩人的互動,會議室一片寧靜。可還沒等眾人幻想岀什麽,眾人眼前隻覺一花,隻聽“啪”一聲脆響,眾人都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隻見宋運輝一副眼鏡飛向牆壁,嗆然碎裂,而宋運輝則是一手捂臉,踉蹌退開,早有離最近的人衝上去,抱住激怒的老馬。老馬無法再出手,隻能破口大罵:“姓宋的,你這陰毒小人,你不得好死。你千算萬算,你終於把我們算計了,可你等著,總有人算計你,陰謀家不會有好下場。大家都看清楚,姓宋的手段毒辣,內心陰暗,你們早日覺醒…”


    老馬傾盡全力一掌,打得宋運輝眼前金星亂竄,耳邊嗡嗡不絕,一股甜腥味在嘴裏彌漫開來。宋運輝猝不及防,更是無法回手,好不容易才能穩住身形,還是被同事衝上來扶住才罷。他看見老馬嘴唇歙合似乎是在罵他,可他驚恐地發現,他聽不見,耳邊的嗡嗡聲蓋過一切。他無法管老馬說什麽,強自鎮定,大聲喝道:“老馬,如果還是男人,你好漢做事好漢當,不要再丟人現眼。我言盡於此。”在說話的當兒,眾人都見到有鮮血從宋運輝的嘴角緩緩淌下。他說完這些,才對扶住他的人道:“送我去醫院。”


    好多人反應過來,要麽簇擁著宋運輝離開,要麽收拾起紙筆離開,誰都不願留下陪伴大勢已去的老馬,誰不知道陪著老馬罵人傳到宋運輝耳朵裏會是什麽後果。隻留老馬一人跳腳怒罵,罵到沒有意思,收口離去。從此東海廠沒有老馬。


    宋運輝雖然被大群人簇擁著,可滿心都是荒涼。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若是換作剛畢業時候,他仰首看到上層打架,他會罵一聲無恥。因此可想而知簇擁著他的這幫人心裏在想什麽,他能看見這幫人的口是心非,可他無法驅趕他們的簇擁。他索性一言不發,閉目養神,什麽都裝聽不見,其實他在接近醫院的時候,已經能聽到車外的市聲。好在醫院確診他耳朵問題不大。


    又被大夥兒簇擁上車子,宋運輝才坐上,司機就問:“宋廠長,回家還是去廠裏?”


    就那麽簡單一句話,宋運輝卻是一時答不上來。他愣了一下,往後視鏡一照,鬱悶地靠回車椅,好久才道:“批發市場。”


    他應該回家的,可是想到父母看到會擔心,宋引更會問個沒完,他就不敢回家。最怕讓宋引知道,她心中偉岸高大的爸爸竟然挨了別人的打,不知道宋引知道了,小小心裏會留下什麽陰影。這就是他把家搬離宿舍區遠遠的原因之一,不讓馬屁精們把宋引捧暈了,也不讓對手把宋引傷害了。他自己一路走來太辛苦,真不願讓父母妻兒一同受苦。他現在別的也不多想了,隻想著怎樣悄悄回家。他不知道別的官員是怎樣庇護自己的家人。


    不由想到精靈似的梁思申,真不知她的父母是怎麽教育她的。


    心煩意亂間,看到車子走上去市裏的公路,那是去尋建祥那兒的路。可宋運輝忽然有不耐煩地跟司機說,“回家,開回家去。”


    司機沒吱聲,但開始找地方調頭。宋運輝又恢複沉默,但漸漸的,一種可稱之為愉快的情緒如醉酒般在全身彌漫,和著避震很好的進口車的輕顫,和著坐滿四個人卻依然保持的嚴肅緊張的靜謐,混成隻可意會的享受,美酒般的醇厚。


    因此下車的時候,宋運輝雖然鼓腫著一邊臉,口齒也是含糊,卻已一臉滿不在乎,大度地吩咐陪他坐了一下午悶車的同事回去好生招呼欽差,也讓開始著手準備小規模歡送老馬的活動,具體讓看老馬自己的意思。


    晚上,尋建祥從妻子那兒獲知消息,打電話過來關心宋運輝,宋運輝隻是捂著冰毛巾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是代價而已。尋建祥金州出身,了解大企業的那些桌麵桌底較量背後的齷齪,但對於宋運輝這回以一個耳光換來正位,其中的過程,尋建祥有些不敢深想。他已經越來越感覺宋運輝變了,變得像當年的水書記們,變得不再有單純的血性。


    楊巡卻是一從一個東海廠後勤采購那裏得知消息,立刻準備禮物,自己開車開奔宋運輝家。雖然東海廠那個後勤跟他說宋廠長要麵子,此時未必喜歡人去,全廠領導都不敢去,可楊巡還是去了。他相信,自古伸手不打笑麵人。


    但令楊巡沒想到的是,他進入宋家,宋家其他人都在小院子裏乘涼,宋運輝卻在書房。書房朝北,宋引積極要求頭前帶路,帶著楊巡到書房門口,即便已經是初秋,楊巡依然感覺熱氣轟然撲麵。


    楊巡看到的宋運輝臉上紅腫基本已經消退,台燈光暈下略現疲憊。不等兩個男人開口,宋引已經嘀嘀呱呱地說話:“爸爸,楊叔叔送來好幾枝桂花,真香。”


    宋運輝起身,請楊巡入座,順手倒茶,嘴裏依然略帶含混地道:“你又送東西來?跟你說了多少次。嗯,桂花正當季,謝謝你。別的都拿回去。”


    宋引立刻道:“我跟媽媽說去。”說著就劈劈啪啪順著木樓梯跑下去了。


    楊巡搶了熱水瓶自己倒水,又順便把宋運輝的也滿上,“早知道宋廠長不肯受禮,可上門提東西慣了,不拿些東西在手上不敢敲門,嗬嗬。不過聽你的話,不敢亂來,隻拿來幾枝剛摘的桂花,還有剛下的蓮蓬和蓮藕,都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


    宋運輝笑:“東西不算值錢,搜羅起來可得費心。那就謝謝你了,小楊。你的電器市場怎麽樣了?”


    “我把原先二十畝地的證照全拿出來,憑這些再問國托要了兩百萬,又問村裏批了十畝地,我打算電器市場與建材市場一起上。前幾天錢拿來,才去廣州和上海看了一遭,看起來市道不錯的。”


    宋運輝驚道:“那麽說,已經借了七百萬?壓力大不大?”


    楊巡笑道:“說實話,借五百萬時候壓力大,等再借兩百萬,反而沒壓力了。現在反而是國托巴結我。宋廠長這麽熱還在做什麽?”楊巡其實想問的是,什麽事這麽要緊,要才剛挨了打還急著做。


    宋運輝又不是不知道,但依然微笑著從一堆國內國外的資料中,把一刀信紙撿出來遞給楊巡,當然也有調戲楊巡看不懂的意思。楊巡果然一看就笑嘻嘻遞了回去,“天書,絕對是天書。宋廠長,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工作那麽辛苦的國營廠領導。我見的好多晚上搓麻將喝老酒,以前的是打牌喝老酒。”


    “辛苦,哼,辛苦都是為對得起自己,再辛苦也抵不過人際關係兩三下散手。想要專心做事,先得昧心清理環境,做人難啊。哎,小楊,你怎麽想到建材市場那一塊?這主意不錯,我們職工宿舍樓完工入住,好多人著手自己裝點房子。這市場倒是有前途。”


    楊巡一拍大腿,道:“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到好處,這還是我特意跑去上海跟你那個美國學生梁小姐討論出來的,梁小姐也說好。宋廠長和梁小姐兩個都是見多識廣,出國去過的人到底不一樣,想出來的招數我都拿來當寶貝。改天等我稍微空點,我也得去外國看看,領領世麵,嘿,我一定要去美國看看梁小姐…”


    宋運輝聽著楊巡左一聲梁小姐右一聲梁小姐,忽然心生不快,淡淡打斷:“小楊,你以前那個妻子,找到沒有?”


    楊巡一愣,“沒,她已經結婚了。”忽然想到,他以前曾跟宋運輝提起過這事,宋怎麽會又想起來問,估計是忘了。卻沒想到宋運輝又反常地關心了他一下,“沒考慮找個對象?”楊巡有些言不由衷地道:“我媽才去世不到一年,唉,等最小妹妹考上大學再提。現在家裏還按不平。”


    “你那麽辛苦,找個妻子,給你解決一下後顧之憂很有必要。”


    楊巡笑嘻嘻道:“我本事沒宋廠長大,我的老婆,不,太太,一定要漂亮、能幹,最好我還不是她對手,我得一直追著她。”


    小子想吃天鵝肉了。宋運輝聽著楊巡的話,順理成章地想到楊巡想的是誰,心頭更是不快,楊巡憑什麽。他的眼睛在台燈光暈之上再次打量楊巡,看到的楊巡雖然如今一身儼然,可依然抹不去的低俗。他心中一聲冷笑,便也將此事拋到腦後。在他婉轉示意較累打算早睡之下,楊巡識趣告退,宋運輝送他出門。但回來,宋運輝依然坐台燈下翻閱最新資料,那都是他托老同學方原替他收集寄來的最新國際動態。如今,意大利總理安德雷奧蒂剛剛繼英國首相後訪華,國際市場的大門已經轟然打開,而他,則已經手握東海廠的主動權。如今唯一難事,大約隻有錢從何來這件事了。這事,小拉也幫不了。


    除了進京跑路子,他必須做出最能感染人的二期方案。


    眼下,雖然腦袋有些淤塞,可他興奮不願入睡。


    程開顏剝了一些新鮮蓮子上來,非要一粒一粒親手喂給丈夫吃,就跟她剛才剝了喂女兒一樣。女兒吃時專心看著她的手,丈夫卻是專心看他的資料,因此丈夫的嘴唇總是在叼走蓮子的時候有意無意擦到她的手指,她很享受這小小接觸。程開顏坐在扶手上,貼著丈夫,不打擾他,繼續剝蓮子喂他。


    生活是如此安定,她是如此滿足。


    蓮子吃到宋運輝嘴裏,有淡淡的清香。可他現在嘴巴一邊疼痛,並不願意咀嚼,但看程開顏如此體貼,他不願拂了妻子的好意,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強自忍著疼痛。順手又抽出一張紙來,記錄考慮得還不十分成熟的處理決定,他決定根據部裏處理老馬的力度酌情減輕對跟隨老馬去日本那幫人的處理力度。老馬已去,群龍無主,那幫人受此教訓,還能反到哪兒去。唯有老趙,宋運輝落筆時候很是猶豫。老趙此人,其技術在碼頭舉足輕重,猶如所有有才幹的技術能人,老趙從來對上司的指示並不認帳,也並不隻針對他宋運輝,這估計是技術管理者的通病,他自己也有。他今次有意借日本之事挫傷老趙的嬌驕二氣,也挫傷老趙在碼頭的威信,同時借處分之舉,令老趙在碼頭排位再落黃工之後,他估計老趙將因此順從一些。隻是,他下筆唯艱,老趙這人,實在是重不得輕不得。


    他運掌轉動著一隻蓮蓬,老馬去後,現在的東海已經如這蓮蓬般盡在他的掌握,他的決定,已不再需要假惺惺地再走一個會議過場。隻是諾大東海廠,豈能如蓮蓬般乖覺。


    楊巡從宋運輝家出來,聞著一車子的桂花餘香,看看宋家小樓,滿是感慨。怎麽有人能如此用功,怎麽有人能有如此定力用功。若是賺的錢都能歸自己,用功倒也罷了,換他,沒日沒夜都行。可宋運輝才拿的是些工資獎金,圖什麽啊。


    楊巡不由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心說,難怪那樣的梁思申會一直拿宋運輝當老師。他這時也有些欽佩起來,不像以前,也就當個靠山而已。但他心中有所嘀咕,感覺宋運輝與尋建祥沒以前那麽親密,似乎尋建祥結婚之後,兩人來往沒以前頻繁。


    看看時間還不算晚,楊巡想也要用功一把,便找去給他做市場建築設計的工程師家裏,催催進度。果然知識分子晚上愛做事,那工程師也在家裏看書。楊巡走進去,看到牆邊擱著兩塊圖版,分別是兩幅鉛筆畫的畫。一幅一看就是他的電器建築市場,另一幅則是高樓的樣子。楊巡把剛想出來的細節與工程師商量了一下,討論設計圖中的增減。隨後指著另一幅圖畫問:“這大廈造哪兒的?派頭!”


    工程師撇撇嘴,道:“新華書店那塊兒。”


    “那兒?那兒全是房子沒有空地。把原來的新華書店兩層樓拆了?”


    “是啊,新華書店搬走,那兒拆了給他造。你道這塊地賣價是多少?才比你那電器市場的高兩萬。”


    “啥?這麽便宜?什麽來頭?”


    “省裏誰的兒子,聽說前兩年海南撈了一票,現在殺回老家。這塊地,章全敲岀了,可錢還沒付,厲害吧。我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拆老新華書店,什麽時候付了我們設計費,他們即使不付,估計我們院長到時間也會乖乖把設計圖送上去。”


    楊巡不由想到自己批一塊地的艱難,不由感慨:“人比人,氣死人。可如果他們不付錢,你們組的獎金不就泡湯了嗎?”


    工程師咬牙切齒:“讓我們奉獻,還是看得起我們。嘿,人比人,氣死人,這份圖紙還是我們院長盯著繪,他們都在院裏加班,我拿來畫效果圖初稿,想著生氣真懶得畫。都占得我沒時間做你的事。”


    “不是說海南撈一票了嗎?這點設計費怎麽也不肯付?”


    “唉,說起來真不想幹了。哎,對了,你的市場裏麵真的不要行車嗎?你說否則裝卸木材時候不是得辛苦死?我給你留著高度餘量,到時候你真反悔了也來得及。”


    楊巡忙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千萬別升高屋頂,這造價差好多呢。你還是幫我怎麽給屋頂透光,給我多省點電費。你反正照著造價最低水電最省的辦法來設計。我說你怎麽不出來自己單幹,我們這樣的活兒,你一年拿兩票就能抵過工資獎金。”


    那工程師輾轉歎息了一陣子,想到住的是設計院分給的房子,捧的是設計院給的鐵飯碗,到底是吃人家的嘴軟,想著單幹的好處,猶如猴子看見炭火中的烤栗子,終究不敢探手撈取。徒餘歎息。


    楊巡看著真是有些不屑,有些人除了牢騷還有什麽?真刀真槍遞到他們手上,他們嚇得回頭就跑。楊巡索性再遞刀槍上去,一臉誠懇地道:“你的本事大家都清楚,你要是出來,我別的不說,你半年的工作量我給你保證,我做不到,你盡管找我。不僅我還要上二期三期,我那些朋友個個都是籌了錢準備上馬工程,我看你別的不用愁,隻要愁你一個人做不做得過來。你…”


    饒是楊巡舌燦蓮花,那工程師依然連連搖頭,說什麽都不敢趕如今風起雲湧的下海的趟兒。可被楊巡說得情緒激動,繞得腦袋如麻,工程師鬼差神使地把已經做好的設計圖紙交給了楊巡,感念楊巡的知遇之情。


    楊巡不動聲色地接了圖紙,迅速找借口道別。捧著圖紙上到車上,楊巡自己也不敢相信剛才一幕。這是他交給工程師的私活,原該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工程師計較得每次修改都要做個記錄,兩人一起簽字以備結算加價,而工程師也是岀盡百寶勾引楊巡修改方案。沒想到今晚幾碗迷湯灌下,工程師拱手交出圖紙。


    事不宜遲,楊巡趕緊捧著圖紙去找才剛開進工地的包工頭商量。已經鑽進蚊帳睡覺的包工頭看了說就憑這些圖紙已經可以施工,隻餘屋頂圖紙還沒,但屋頂與食品市場的跨度差不多,可以照食品市場的屋頂施工。楊巡當場拍板,明天他找單位曬圖,明天當即開工上馬。至於什麽透光啊節水啊的,楊巡就來不及考慮了,先把現成的便宜占了再說。既然人家拖欠設計院的設計費,影響工程師他們的獎金,他們都不敢有所行動,他楊巡本就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哪裏就肯痛快掏錢了。當然也不付。


    抱著沒花一文錢的圖紙出來,楊巡心中滿是興奮,一時不願回家,忍不住驅車趕往市中心,看那新華書店地形。這幾年的發展,本市主要商業街的一邊幾乎全部矗起高樓,而反觀新華書店這一邊,卻是暮氣沉沉,昏暗路燈光下一片黯淡。楊巡不住感慨,誰來改造這塊地誰肯定能得利。可惜他實力不夠,非常不夠,不過即使夠實力,估計他也拿不到這塊地塊的改造權。別說是拿不到,他跟規劃局幾個人也算是常有走動,這地塊的改造規劃,卻都沒聽他們提起。可見,那本來就不關他這種小老百姓的事。


    楊巡挺無力地看著那片美好地段,有心而無力。看了好久,垂涎好久,才打車回頭。


    卻見國托營業部門口排著好長的隊。有人自帶板凳,有人站著,有人幹脆坐在台階上。什麽事情這麽熱鬧?楊巡是個好事的,見此就將車停在路邊,穿過馬路過去打探。他還沒看清楚什麽,已經有人在隊伍裏喊了一聲,“楊老板,你也來買債券?”


    楊巡一看,隱約好像是食品市場裏的一個攤主,隻是叫不出名字。他好奇地問:“債券利率那麽高?有多少?”


    那人“咳”了聲,道:“還不是以前存的三年期保值儲蓄到期,看來看去存有獎儲蓄還不如買債券,存了那麽多年房屋有獎儲蓄,一生一世都得不到頭獎,好歹這兒一年期債券利率有13%多,怎麽都比存銀行一年期強。楊老板你也來存嗎?沒多少債券,你也來存,後麵人都別排隊了。嗬嗬。”


    楊巡也是“嗬嗬”地笑,“我哪有錢,我還問銀行借錢呢。你慢慢排,我走了。”


    楊巡笑眯眯離開,心說,難怪問國托借錢要那麽高利率,不過,比起問個人借錢的利率來,怎麽都要稍微好點。看來那攤主也是手頭有餘錢的,就像他以前做電器生意時候,時間做久了,日積月累錢就出來了。可攤子就那麽大,錢再多也用不出去,隻好存起來。好在他以前沒那麽死腦子,錢多了有錢多了的去處,不像大多數人,守著個攤子就是一輩子。


    但是,楊巡忽然想到,既然市場裏的攤主那麽有錢,那麽問他們借錢,不知借不借得到?想個什麽辦法可以問那些個小生意人借到錢?楊巡現在充分感覺到,這年頭隻要借到錢就有好處,好處多大暫且不論,反正抵得過利息那肯定是綽綽有餘。


    怎麽借錢?!


    這一下,楊巡立即從剛剛占了工程師小便宜的喜悅中解脫出來,開始苦思冥想如何從市場那些已經有些積累的攤主那兒掏錢。


    宋運輝第二天起床照鏡子,除了眼皮有些腫脹,臉上已經看不出痕跡。他去上班,他不提起,大夥兒也心照不宣地全不說起昨天那事。有人進來陸續回話匯報,什麽都跟沒發生過似的。終於有人過來匯報老馬拒絕廠裏給開的歡送會,宋運輝說那樣也好。宋運輝心裏恨不得將老馬亂棍打出,從此永不放入東海疆域,可惜,有些事他無法做。這個環境注定了他隻能玩陰的。


    中午,在於幹部處討論其他赴日員工處理方案後,下午幹部處過來匯報,老趙拒絕處理,提出辭職。這一消息大岀宋運輝的意料,幹部處處長也是看著宋運輝隻會說“我已經安撫下他,讓他考慮三天後再說”。


    宋運輝遞一枝煙給幹部處長,自己的一枝將點未點,不由想到自己這麽幾年來多人對他的遊說,讓他下海遊泳,以及虞山卿經他勸說自動辭職後不錯的境遇,毫無疑問,老趙這樣的技術人才不會無處可去。隻有老馬那樣的年紀一把,技術並無出眾之處的人才會死活賴著不走。他想了會兒,對幹部科長道:“老趙的辭職需要我的簽字,你那兒做好兩手準備。”


    但幹部科長才出去沒多久,門外便“篤篤”地傳來囂張的腳步聲,宋運輝抬眼,老趙已經出現在門口。


    宋運輝起身,也沒說話,做手勢請老趙坐沙發上,遞給一枝煙。老趙將手續單子拍到沙發中間的茶幾玻璃上,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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