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運輝略一考慮,道:“金州別的廠子弟女婿怎麽在做,我也怎麽做。看起來我沒必要獨立特行,傳統之所以成為傳統,還是有存在理由的。”


    尋建祥沒廢話,一聲“知道了”就掛了電話。回頭細想,呆住,宋運輝終於翻臉。想了又想,心裏感歎,傳統還真是強大,他看著宋運輝一家這麽過來,這一家終於也逃不出傳統的一套。但想想程開顏在女兒生病婆婆累病這一陣子裏沒頭沒腦的表現,若換作是他,可能耳光都過去了。宋運輝早不應該娶那種養嬌的子弟。但又反過來一想,那時候在金州,憑他都還娶不到妻子,哪裏還敢奢望廠子弟,要是有廠子弟送上門來,他想都不會想,娶!再說了,小時候撿到籮裏就是花,哪裏會考慮那麽多,他當年不也是看著小麻雀般的女孩當寶嗎?人還不都是一樣的,結婚時候宋運輝才多大啊,又沒經驗,哪裏知道娶的是那麽個麻煩貨。尋建祥有的是辦法替好友找到理由,三下五除二,剛才的感歎全部消失。


    他都不用跟程開顏講道理,他腦袋裏有的是無數實例。別以為找個好女婿就可以魚肉到底,除非是找個笨瓜,聰明人遲早翻臉。想清楚,以後一大家子都靠著宋運輝。尋建祥知道這話說出來傷人,而且殘忍,程開顏這人本質不壞,她也不是有意傷人。可是,想到好友一世辛苦卻沒法像他一樣可以回家可以跟妻子有商有量,想到好友家裏有事都需自己操心操勞而從來不能像他家一樣他在前麵衝鋒妻子在後麵押陣,想到最近幾天好友家的兵荒馬亂而他妻子卻是照顧了自家還不會走路的嬰兒又能照顧到宋家父母晚餐,他其實這會兒想抓起電話給宋運輝,程開顏想走讓她走,離婚算了,這種女人比他妻子腳趾頭都不如。


    他是想到做到,立刻打電話到宋運輝剛添的大哥大上。他直捷了當地問宋運輝:“你們還有沒有感情?”


    宋運輝聽著一愣:“你別亂扯。我們還有貓貓。”


    “我沒亂扯,我有理由。你說,你有心事時候找誰?我一向跟老婆說,你沒有。以前你還衝我發泄,現在整個悶嘴葫蘆。你從來壓根兒看不起你老婆,我老婆雖比我小,但我們有事一起商量。你說你們這種關係算是什麽夫妻關係。你最多因為女兒不考慮,我看你也因為做著官,怕名聲不好不考慮。現在沒人得罪你,我得罪你吧,但話說前麵,你要聽著不高興,別拿我老婆出氣。”


    宋運輝聽著愣了半天,才歎聲氣,道:“你說得都對,但你隻要勸她別再給我添亂。我家…我不想破壞它。”


    尋建祥心裏十萬個為什麽,可也隻能照做。回頭去火車站接了程開顏,那個陪著的警察還仔細地跟他咬耳朵,要他小心看好程開顏,說是有輕微精神問題。尋建祥聽了真是哭笑不得,心說宋運輝可真損,這理由也想得岀來。他又想,兩夫妻都這樣了,還維係著幹嗎,離!


    可看著程開顏可憐的樣子,他來前想好好多損話沒法說出來,對著程開顏的淚眼,他說上一句,吞下兩句,說得不耐煩之極,沒十句話就不肯說了,中心思想幾乎沒說,心說這事應該交給他老婆。領著程開顏走到廣場上,請她上摩托車,程開顏卻道:“我不回去。我要回金州。”


    尋建祥將頭扭過,不去看那淚眼,狠下心道:“媽的那也離了婚再走,屁股沒擦幹淨走什麽走。”


    程開顏卻呆住了,離婚?一張臉頓時煞白。尋建祥心裏念叨著好男不跟女鬥,勉強地轉回頭,一看程開顏那樣,奇道:“不離婚你回金州幹嗎?不存心不想過日子了嗎。哎,你又不是十七八歲小姑娘,說走就走。你就算是要走,換別個做媽的,就算是跑出去討飯也要帶上女兒,就你還真放心把女兒扔下,也不想想小宋一頭是老娘一頭是女兒哪裏照顧得過來。老實說你不想離我也要勸小宋離,沒見過你這樣當人老婆的,你以為人家娶你進門是當你太婆供著啊,你算老幾?就算是水書記女兒也輪不到做太婆。我再告訴你,你爸以前上台靠拍水書記馬屁,現在上台靠你老公,全金州誰不知道。就算今天讓你逃回娘家,你爸也會親自把你押回來,到時你連你爸老臉也丟光。上車,哭什麽哭,小宋對你夠客氣,你還不知足。”


    尋建祥一頓發作完,才心說完了完了,什麽委婉什麽策略,都沒用上。他隻圖自己嘴皮子痛快,卻得辜負宋運輝的囑托了。再看程開顏,卻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倒了。尋建祥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趕緊叫輛大發車將程開顏送進醫院。程開顏沒大事,一會兒就給搶救過來,尋建祥索性順手將她送進宋母的病房,看著程開顏拉住婆婆的手大哭不要離婚不要離婚,他鬱悶而走,實在呆不下去了。程開顏怎能這麽粘乎,他老婆不是這樣,他周圍弟兄不是這樣,沒見過這種輕不得重不得,道理講不通,難為宋運輝還跟她生了女兒。


    回頭唉聲歎氣地把事情告訴宋運輝,宋運輝隻淡淡地說,“隨她去。”


    程開顏要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問題嚴重了,想到尋建祥的話就不寒而栗,隻會拉住宋母哭得死去活來,要公婆幫她的忙。宋季山也是個實心眼,對兒媳的要求隻會說,“兒子認同你,我們才是一家,兒子不認同你,我們也沒辦法。”程開顏隻有繼續哭。宋季山其實真想跟她說一句,拜托別影響病人,可實在說不出口。老兩口這時也厭煩上了這個媳婦。


    宋運輝早一步下班,從招待所帶了特製飯菜,帶上女兒趕去醫院。宋引坐爸爸車子的時候一向很興奮,今天是啃著炸魚排一路小嘴唧唧喳喳不停。宋運輝看著寶貝女兒,心說他怎麽可能離,離了女兒怎麽辦。他的心思,還真是句句都讓尋建祥說中。但雖然不會考慮離,對於程開顏,他心中厭惡感加重。


    到醫院看到哭得鼻青臉腫的程開顏,他隻俯身給一句,“不許在貓貓麵前哭。”就不再理她。一家人坐下吃飯,程開顏哪有胃口,可硬是不敢說了,就是塞也要塞下去。唯有宋引心疼媽媽,一個勁問媽媽為什麽哭,宋運輝抱走宋引,溫和地告訴女兒,“媽媽看到奶奶生病在傷心呢,貓貓生病時候媽媽也哭。貓貓別惹媽媽,媽媽現在跟貓貓去年養的含羞草一樣,碰不得。”宋引不信,硬是伸出小手指戳了媽媽一下,沒想到程開顏見隻有女兒搭理她,心頭百樣感受,忍不住流下眼淚。宋引這下信了,不敢再招惹媽媽。


    吃完晚飯,宋運輝暫時留下母親一個人,把父親妻女送回家。一路之上,程開顏坐在後麵眼淚汪汪,忍不住叫一聲“小輝”,卻被宋運輝冷冷一句話堵回去,“請以後叫我小宋。”宋季山旁邊聽著不語,裝瞌睡。程開顏無奈,隻得再問:“那你要我怎麽辦?你說我做吧。”


    宋運輝又是冷冷地道:“請你閉嘴,我不想在貓貓麵前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宋引感覺不對,小聲地問:“爸爸跟媽媽吵架?”


    宋運輝道:“沒,爸爸媽媽討論很嚴肅的問題,就跟你們幼兒園老師開會一樣嚴肅。”


    宋引一聽有理,“噢”了一聲就不語了。宋運輝這才又對後麵的程開顏道:“看見沒有?長點記性。饒了我們daugther,這個詞你應該懂。”


    程開顏不敢說,心說自己怎麽做什麽都錯。等到回到家裏,程開顏想追出去跟又要回醫院伺候老娘的宋運輝說幾句,宋運輝卻坐在車裏跟她冷笑,“我還以為你追出來想代我去陪我媽。你我,還有什麽需要說的嗎?伺候好貓貓,用肥皂給她洗一遍手。”


    程開顏看著宋運輝開車離去,又是哭泣,卻沒有辦法。她又不是不想做好,可他們要她怎麽做啊,她怎麽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呢?


    宋運輝回去路上一路想著尋建祥的話,黑夜之中,他真誠地問自己,到底與程開顏有沒有感情。但是什麽叫感情?若是說當初對劉啟明那樣的一見鍾情,那是沒有的,若是說符不符合尋建祥說的理由,那也是沒有。可他和程開顏相處那麽多年,總是有感情的吧,他們是一家人。他一路臉色陰晴不定,但到了病房,他媽擔憂地問他是不是真要離婚,他卻是毫不猶豫地說不會。他一路想明白了,他不能做別人口裏的中山狼,也不能讓貓貓沒有媽媽,再有,他愛惜自己的羽毛。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也不是太煎熬,若不是這回貓貓和老娘接連生病,尋常不會出現那麽多不快,而這幾天這等盛況哪有可能常有。算了吧…


    幸好老娘的感染已經好轉,隻是身體虛弱,一夜倒也沒事。這一場混亂,總算是鬧哄哄地過去了。


    等宋運輝親自接老娘出院的時候,嶽父的電話也如期而至。沒比宋運輝預期的早,因為宋運輝估計嶽父不是程開顏,嶽父需要前後周密的考慮,不會沒頭沒腦就來電話,也沒比宋運輝預期的晚,嶽父心疼獨養女兒。聽到嶽父聲音的時候,宋運輝心下冷笑,可見傳統都是經過實踐考驗實踐篩選的。


    程書記電話裏問:“小輝,開顏昨天打電話來,整哭了一個小時,怎麽回事啊。”


    宋運輝將車子停在一邊兒,胸有成竹地回答:“這事本來我也想告訴爸的,但想想夫妻間小事,又沒什麽大不了,自己解決就是,還是不要打擾父母。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其實隻跟開顏說了幾句話,我想不到她為什麽口口聲聲離婚,還不怕危險逃回家去。爸,我等下再給你電話吧,我正開車,接我媽出院。”


    程書記被宋運輝的話說得怏怏的,掛下電話,對身邊的老妻道:“今天禮拜天,不知道開顏家怎麽鬧饑荒。小輝這回語氣不善,看起來兩人問題很大。我真擔心開顏。”


    程母道:“給開顏打個電話吧,不行五一節回家一趟,小兩口冷靜一下也好。”


    程書記搖頭:“別,小輝那樣的人,又那麽年輕,外麵多少不要臉的女人盯著,幸好小輝是個正派的。你要開顏回來…”


    “那我們跟小輝說說吧,開顏從小什麽都不會,他們結婚時候小輝又不是不知道的,他到現在才要求開顏,不是太過分了嗎,人不能得誌便猖狂啊。”


    程書記擺擺手,道:“親家母住院了,剛剛小輝說接他媽出院回家,在路上…看他回家怎麽在電話裏跟我說吧。再說他現在就是想猖狂,我們也沒辦法啦。”


    程母歎道:“按說,貓貓住院,婆婆住院,我們開顏已經夠辛苦了,小輝這樣還不能好好待我們開顏…”


    兩夫妻在家唉聲歎氣,鞭長莫及,隻能等女婿來電說明。這二十多分鍾坐立不安。好不容易電話響起,程書記立刻將手按到電話上,但沒立刻拿起,直等電話鈴聲響過三聲,才拿起,聲音四平八穩地道:“小輝,到家了?”


    “是啊,爸,最近出國兩周,好久沒打電話問個好。開顏也在邊上,你們先說?”


    “啊,你說吧,開顏一說又全是哭,一個小時沒幾句幹貨。按說我們不該插手你們小夫妻的事…”


    “爸,我很歡迎你插手。事情是這樣,貓貓闌尾炎住院,雖然對於大人來說不是大事,可小孩子哪裏痛哪裏癢的說不清楚,需要有知疼知熱的大人照料。開顏不會照料,也沒有好好學著做的意思,照顧的工作基本是年邁的貓貓奶奶擔著,因此奶奶等貓貓出院就病倒了。我很遺憾的是,我媽病倒住院一個禮拜,開顏沒去市裏看上一眼,名義上說是因為要在家照料貓貓。但是我回家時候看到她帶著貓貓上班,而且不顧貓貓消化道疾病剛開過刀,給貓貓吃食堂的粗糙中飯。在貓貓麵前,我不便責備,更不可能吵架,我不願影響貓貓幼小的心靈,但開顏隻聽我說了幾句話,卻不管貓貓還休養期和我媽正住院,不管我出差後剛剛下了長途飛機又長途汽車回來,兩夜沒睡,她丟下人出走了,我不得不請求公安局的朋友連夜尋找。我更遺憾的是,她被朋友接回來後口口聲聲倒打一耙說我要跟她離婚,導致我爸媽都一致指責我,說我忘恩負義。開顏就在電話邊,爸你可以問她我有沒有一句撒謊。”


    宋運輝說完,不等程書記說,就把電話塞給了程開顏,料想程開顏肯定又得哭哭啼啼,就出去外麵院子,抱起女兒到公園玩去。他不願再多解釋,解釋清楚,就算程家承認是程開顏的錯,那又怎樣?回頭不時用新用上的手機打一下家裏電話,一直等不忙音了,才施施然背著女兒回去。


    回到家裏,宋母一看就笑道:“別總是背著抱著,醫生說貓貓也要適當走走鍛煉腳勁。”


    宋運輝笑道:“還能讓我背幾年?等大了想背都背不到,現在能背多背背。爸種的是什麽?”


    宋季山這才加入說話隊伍:“碗蓮,剛一個老朋友送來的。小輝,我把別人送你的一套評彈磁帶送他了,他喜歡的。”


    宋引過去看,好奇地問:“爺爺,金魚會不會把碗蓮吃了?”


    宋運輝衝他媽做個眼色,就關門進去屋裏找程開顏。宋母想方設法留住宋引不讓進去,估計裏麵兩口子得吵架。


    果然,程開顏看見宋運輝進來,就避開眼去,小聲道:“爸爸讓你回來給他個電話。”


    宋運輝淡淡地道:“以後有什麽話,最好長話短說,也可以提筆寫寫信。長途七毛錢一分鍾,你一個電話打下來,幾乎是低收入人一月工資。雖然說是公家付錢,我們也不能這麽糟蹋公家的錢財。”他說完,才拿起電話給嶽父打。“爸,很對不起,剛才怕貓貓看到她媽媽哭,又跟著哭,就抱著貓貓出去了。唉,這兩天每天這樣,大人哭小孩鬧。”


    電話那端傳來程父的一聲歎息:“是啊,當爸爸的哪個不心疼女兒啊。”


    聽程父這樣,宋運輝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了,隻能道:“是,爸爸,我明白了。”


    “開顏小孩子氣,我和她媽沒在眼前盯著,你又忙,讓你爸媽受累了。你幫我向你爸媽道個謙,是我們以前太溺愛開顏了。”


    “爸,快別這麽說,我們小夫妻的事害你們操心,真是罪過。”


    “小輝,你媽現在好些了嗎?”


    宋運輝與程父又客客氣氣說了會兒話,就掛下電話,麵對程開顏,也沒好意思多說,歎一聲氣走開,看外麵祖孫三個曬太陽去。但想了想又回來,他自己也差點不自覺了。忙進去廚房燒菜做飯。程開顏怯怯地跟進來,也來幫忙。宋運輝斜她一眼,沒吱聲,但也沒將要洗的魚肉類東西扔給程開顏洗,自己洗了切好。程開顏基本上插不進手,但好歹進來就沒溜走,不像以前看到婆婆在忙碌她就不插手了似的。


    宋運輝在心裏捶胸頓足地想著:生活啊,生活啊,真是他媽的。


    雷士根恢複村長職務後,基本上不作決策,大事小事都是向工作組匯報了才做。但是上傳下達的任務,他還是需要完成,不可能所有的事都讓副鎮長過來坐鎮著。這回是副鎮長代表工作組傳達命令,讓忠富、紅偉、正明三個人恢複工作。


    士根接到這個命令,很是高興,放下電話就興衝衝去找三個人傳達,心說事情終於是解決了。他先到最靠近的紅偉家,又找到正明家,三個人一起來到忠富家。忠富卻是淡淡的,不冷不熱。


    士根高興地道:“終於好了,這一下東寶書記不用在裏麵擔心廠子停下來了。你們說說,後麵的工作我們怎麽開展的好。”


    正明立即伶俐地道:“我們前陣子老挨罵,這一下沒開個會就恢複工作,會不會太簡單?下麵會服嗎?”


    紅偉道:“這倒沒問題,以前怎麽管,現在還是怎麽管。不過…正明那兒攤子比較大些,不服的人多。”


    士根忙道:“這些話都別說啦,紅偉等下自己去上班,忠富也沒問題吧。正明,我等下與你一起過去。”


    忠富這才幽幽地道:“士根村長,你壓得住嗎?”


    士根尷尬地道:“不行也得行啊。否則怎麽辦,讓登峰和銅廠爛著停著?上麵的意思是,把集資公司解散,集資的錢哪兒來哪兒去,按銀行利息記息,其他所得三三分,你們每家廠三分之一,以後還是以廠為主導。我看也隻有這樣了。東寶書記把責任都攬到他自己身上,解脫岀我們四個,還不是希望我們在他不在的時候管住家業。我們就是壓不住,也得硬著頭皮上啊,不能讓東寶書記白受罪。”


    忠富冷笑道:“東寶書記的這個責任,本來不會成為罪名。法不責眾,大家都交了錢,那就是大家都同意的事,即使鎮上縣裏認為不妥,也不會全賴到東寶書記身上,不需要他出來擔負罪名。可正有你士根村長一個人岀淤泥而不染,而不是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不出資,就坐實集資公司這件事肯定性質不對,肯定是我們幾個核心的人瞞著村民幹了見不得人的事。也正好坐實老猢猻的誣告。現在你脫罪了,你當然要好好大公無私地表現表現,我不行,集資的事是我催著書記做的,我不能書記說我沒事我就有臉回去老位置坐著。我坐不住,那位置燙屁股。懇請村裏還是另找一個能人替代我。”


    士根一下子紅了臉,包括正明和紅偉也一時避開眼去。好一會兒,士根才道:“忠富,這是我不對,害了書記。我請求你能不能看在書記麵上把養殖場做好,讓書記在裏麵能夠放心。我現在沒別的能做,隻有拿行動出來,把小雷家村好好支撐住,等書記出來交給他,別讓書記出來看到啥也沒了,傷心。這些都是書記的心血啊。等書記出來,我主動退位,作為謝罪。”


    忠富道:“我跟你想得不一樣。我本身就是看著書記麵子留下來,既然書記被冤枉,我也沒必要留著,我倒是要走給那些鎮上的人看看,這些個位置有多香,我們多愛呆著,書記又撈多少好處。我也要給村裏那些沒良心的看看,我忠富哪兒對不起他們,拿個合理的份子還得挨他們罵十八代祖宗。這幫人不窮到底不會知道我們好處,不會知道書記原先多想著他們。正明紅偉,你們別學我,你們要是換個地方,沒村裏那麽多投資墊著,你們難賺,到底義氣要顧,自己收入也要顧。我隨便出去養幾隻豬就能拿回在村裏一年的收入,我走給他們看。”


    紅偉猶豫著道:“忠富,可是養殖場好不容易架起那麽大盤子,你要一走,不是得毀了嗎?”


    忠富冷笑道:“我沒書記好心,我可以跟著書記建起養殖場,也可以親手毀給他們看。讓他們看看,別以為做幾天苦工拌幾把豬食就他娘的有資格對我對書記指手畫腳。有些人犯賤,需要血淋淋的教訓。”


    士根雖然極端尷尬,可還是勸道:“忠富,你那樣痛快是痛快了,可書記回來看到樹倒猢猻散,十多年心血變成廢墟,他會怎麽想。我還是厚著臉皮替書記守住家業,不能讓老猢猻他們當權啊。”


    忠富道:“我這人說話做事認死理,以前書記在,我也不一定對他客客氣氣,現在書記不在,我倒是要為書記做些事。我整也要整倒養殖場,讓那些沒良心的看看,書記在與不在不一樣,讓那些沒良心的後悔去。士根村長你不用勸我,你沒書記那威信,我不會服你。哪天你養殖場撐不下去了,你打報告給鎮裏,翻我十倍收入,再要承認集資公司沒罪,可以請我回來。我可以壓一萬塊跟你打賭,養殖場少個我,不到一年必敗。你們走吧,以後小雷家的事與我無關。”


    忠富起身送客,士根他們坐不住,紅偉訕訕地道:“忠富,何必呢。我們好歹還是朋友。”


    忠富道:“對,我跟你和正明還是朋友。”


    士根越發沒意思,歎息而去。紅偉定定地看了忠富會兒,才拉上正明離開。


    但沒過多久,紅偉又折返忠富家,又是訕訕地道:“忠富,我也走。”


    “你?你這是幹嗎,你也得顧你收入啊。”


    “這幾年掙的錢夠做老本,出去後也不開廠,做貿易。我跟那些羅紋鋼廠水泥廠什麽的熟,生意做得起來。不能讓那些沒良心的看死,他們罵我,我還得掙錢養著他們,我沒那麽犯賤。”


    忠富感動,伸出雙手握住紅偉的,道:“我嘴巴壞些,以前也常跟書記鬧,可書記的功勞我都是看在眼裏的。這回集資公司的罪名全是讓我們催出來的,我們得自己心裏有數。”


    紅偉歎道:“忠富,我沒你忠心,被你提醒還得想半天。跟書記老同學到現在,這點義氣一定要講。再說,一帶兩便,我們也不該再呆在村裏做義務勞動啦,以後肯定風聲更緊,別說集資公司,就是現有的收入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那些鎮裏的現在權大得很,看我們錢多還能不動什麽念頭。走吧,我們又不是不靠著村裏就吃不了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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